我示意先生將女鬼放出來。

　一解除禁錮，女鬼就像是脫了韁的野馬，瘋狂地朝我撲來，我正要往旁邊讓開，沒想到半途中女鬼的身體越脹越大，直到變成一個氣球一樣掛在空中。

　身體膨脹得巨大，弱化了她臉部的猙獰，然而突出的眼球卻像是掛在了她的臉上，恐怖而又滑稽。

　“先生，你對她做了什麽?”讓她怕成這樣。

　“沒什麽。”

　雖然我不相信先生的說法，可是我也沒理由繼續追問下去。而且，女鬼的心願還有待解決。

　“先生，趁現在還早，我們先去醫院。”

　“嗯，也好，去看看……你的身體，咳咳，還有沒有什麽地方需要注意。”

　“什麽我的身體，是去完成女鬼的心願，先生。”

　“哼。”

　女鬼的心願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病人在醫院中自殺，醫院要負一定責任並且給予一定的賠償，難就難在退還手術費。

　醫生將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配對的器官也找到了，人力物力財力都投入了，這個時候說要退還手術費，可能也存在一定的問題。

　很多醫鬧都是從一些細節和誤會當中發生的。

　我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不過即使用正常的手段搞不定，我也能通過精神力控制來達到目的。

　好在我找到病人家屬的時候，他們說院方已經給予了一定的賠償，並且全額退還了手術費。

　我有點不敢相信，這件事情這麽簡單就解決了，我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出手。

　“你是娟子的朋友嗎?”

　“嗯，算是朋友。”

　問我話的人是那個中年婦女，也就是夢中那個女孩的媽媽。不複夢中的風姿綽約，眼前的人甚至還不如一個六十歲的老太太。

　她比前幾天我見到她的時候更加蒼老了。

　“娟子，她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不知道。她的事情，您應該最了解。”

　“是啊……我應該最了解，我本應該最了解……我不知道娟子有些什麽朋友，她也從來不告訴我們，這瓶番茄醬，是我自己做的，現在就送給你，感謝你對我家娟子的照顧。”

　中年婦女將這瓶番茄醬塞到我手上，就和那個中年男人相互攙扶著離開了，我隱約聽到他們在低低的交談。

　“夢雲，錢都捐了，我們要住哪裡?”

　“有手有腳的，還怕餓死嗎?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改不了這個窩囊樣兒！難怪娟子她要……都是你這個窩囊廢！要不是你成天沒個人樣，娟子也不至於想不開！”

　“夢雲，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我們都有錯，我們對不起她。可是這樣的結果對她來說，或許是最好的。她不用再痛苦，痛苦的只是我們。”

　“好好好，好個屁呀，人都沒了……嗚嗚嗚……”

　婦女的嗚咽聲越來越遠，而身後的女鬼還是如影隨形地跟著我。雖然她像個氣球一樣飄在半空中，沒有再趴在我的背上，可有這麽隻鬼跟著，我始終覺得有些膈應。

　回到家後，我問她。

　“你為什麽還不離開?”

　“心願未了。”

　“他們不是已經將錢拿到手了嗎?雖然他們都捐了，可這心願也算是完成的吧?”

　“不知道。”

　“你自己的心願你會不知道?”

　“真煩鬼，你走開點。”

　這隻女鬼……好像有點囂張。

　女鬼挺著個圓滾滾的大肚子，像躺屍一般漂浮在上空，不再理會我。

　“先生，難道只能等著四天過後，她自動消失嗎?”

　“當然不……”

　“先生，你可別用暴力。她雖然有點難看，有點可惡，可終究不是什麽壞家夥。”

　“秦伊人，你忘記了你現在還來著……那什麽……難道你想洗澡睡覺換那什麽的時候，有隻鬼跟著你?”

　“那什麽是哪什麽呀先生?”

　“秦伊人，你別明知故問，避重就輕。”

　“先生，你這成語用得不錯呀。”

　“秦伊人！”

　“到！我馬上去想辦法，先生！”

　想辦法想辦法，我能想什麽辦法，連那隻女鬼自己都不清楚，我又能有什麽辦法?我剛才之所以岔開話題，也不過是不想和先生討論那什麽……我來月經的事。

　只要一想起剛才先生在醫院逮著個婦產科醫生就問東問西的樣子，我就面紅耳赤。

　“月經來了應該注意什麽?”

　“抱歉，我現在有點忙，這些知識網上都可以搜到詳細的資料，或者你去問問那邊的醫生。”

　“月經來了應該注意什麽?”

　“我現在的確是有點忙，這些簡單的知識你完全可以去網上查閱。”

　“月經來了應該注意什麽?”

　“我說你這人，怎麽就這麽……哎，妹妹，這是你男朋友吧?有這樣的男朋友是好事，可是他這樣堵在門口，不讓別的病人進來，會耽擱病人的治療，你還是勸勸他吧。”

　我也沒想到先生會這麽執拗，還對這件事情這麽上心。看到周圍的人紛紛朝我投來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即便是我是個醫學生，也有點不淡定了。

　我拉了先生的衣袖，想讓他和我一起走。沒想到他竟像一座大山一樣，巋然不動。

　就為了這麽點事，先生居然動用了法力！

　先生掙脫我的手，走到那個婦產科醫生面前，又重複了一次剛才的問題，大有不問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架勢。

　最後那個婦產科醫生實在受不了，想要三言兩語打發先生，沒想到先生問出的問題一個比一個深奧，從女孩子經期要注意什麽直到整個月經產生的過程，再到卵泡細胞雌孕激素……最後竟掰到了人類的起源。

　那婦產科醫生也從一開始的打發和不耐煩， 到最後的深以為然連連點頭，兩人相談甚歡，大有他鄉遇故知的情形。

　如果不是有接二連三的病人發出抱怨，恐怕他們得從人類的起源談到地球的起源。

　我在那些人複雜的目光當中拉起先生跑開了。

　先生有些時候真的執拗得可怕。可是一想到先生的執拗都是為了我，我就覺得甜蜜和羞澀，但也有一絲……複雜。

　道是情深，奈何緣淺。

　我希望我和先生之間，情深，緣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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