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一直待在我身邊，你得想個辦法。”

　“沒辦法。”

　不管我怎麽說，這隻女鬼都只有三個字“沒辦法”，我有的時候都在懷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現在除了暴力解決，大概也沒什麽其他辦法。

　這個時候冰箱門打開了一條縫，從裡面伸出來一隻企鵝腦袋。

　“嘖嘖嘖，嘖嘖嘖。”

　“嘖嘖嘖，嘖嘖嘖。”

　“嘖嘖嘖，嘖嘖嘖。”

　我本來不想理會這隻企鵝妖怪，可它的“嘖嘖”聲越發明顯，讓我想忽視都不行。

　“怎麽了?”

　“嘖嘖嘖，嘖嘖嘖。”

　“說人話！”

　“我不是人，說不了人話。”

　“那就別說話。”

　它被我噎了一句，欲言又止。

　“那個——”

　“……”

　“那個——”

　“……”

　“我知道解決那個女鬼的辦法。”

　“說。”

　“嘁，要不是看在這幾天你好吃好喝地招待我，還借我住宿的地方，我才懶得告訴你。我說你們這些人類也真是夠蠢的，明明解決的辦法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可你偏偏看不到。嘖嘖嘖——”

　“繼續。”

　“嘁，蠢。一瓶番茄醬就能解決的事，你們還在這裡糾結半天。算了，我要回冰箱了，空氣都被你們蠢得汙染了。”

　“等等，什麽番茄醬?用番茄醬來做什麽?”

　“讓她吃掉，笨蛋！”

　企鵝妖怪說完趕緊將頭縮進冰箱，仿佛遲了一秒就有什麽可怕的事情發生。

　它是害怕妖怪的，像今天早上一樣。可它卻為了幫助我鼓足勇氣。這隻不知客氣為何物的妖怪也有可愛的一面。

　我看著手中的番茄醬發呆，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那隻企鵝妖怪。這瓶番茄醬是女鬼的媽媽給我的，說是她親手做的。

　或許，女鬼的心願真的只是想嘗一嘗媽媽親手做的蕃茄醬。

　女鬼一開始還不願意吃，但最終還是妥協在先生涼颼颼的眼神中。

　吃下去的第一口，女鬼的面目就發生了變化，她的皮膚從黑變灰再到變白。直到吃下去最後一口，她已經完全變成了人類的樣子。

　皮膚白皙，面貌清秀，一頭烏黑亮麗的頭髮讓她看起來健康而充滿活力，再也不是之前那副枯瘦如柴病入膏肓的模樣。

　她被包裹在柔和的光暈當中，身體逐漸變得透明。

　“你早就知道會這樣對嗎?早就知道吃下這瓶番茄醬，你就真的永遠消失了。”

　“是，我早就知道。我舍不得消失，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說起來還真是諷刺，我在自殺前生無可戀，一心想著尋死，可一旦死了，我又覺得後悔，覺得悲傷。”

　“你在後悔什麽?又悲傷什麽?”

　“不知道啊，想不通，這個問題，我或許永遠也想不通了。我馬上就要消失了，感謝你為我做的努力，感謝你不嫌棄最醜陋的我。再見，伊人。”

　女鬼說完最後一句話，也就徹底消失在空氣當中。

　我想，這一輩子讓她上癮的有兩樣東西，一樣是煙，一樣是番茄醬。可這兩樣東西都是愛，一樣是虛幻的愛，一樣是真實的愛。

　女鬼的事就這樣解決了，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解決這個問題的竟然是那隻企鵝妖怪。

　這天晚上，我下課回家，想著做晚飯。一打開冰箱門，冰箱裡的燈就熄了。這還是那隻企鵝妖怪的傑作，打開冰箱門燈滅，關上冰箱門燈亮。

　正要叫那隻企鵝妖怪將我需要的食材遞出來，沒想到它卻沒應聲。

　我扭頭一看，冰箱是空的，企鵝妖怪不見了。像它突兀地出現在我家冰箱裡一樣，它也突然地離開了。

　企鵝妖怪曾經說過，等到冰川再次出現的時候，它就回去。可現冰川還在融化，它卻已經走了。

　我想，它可能是想家了。不管那個家變成了什麽樣子，它總歸是需要回去的。

　也好，它和女鬼都回家了。

　那麽我的家呢?哪裡才是我的家?

　“先生，你覺得家是什麽?”

　“你。”

　“有我的地方就是家，先生，你是這個意思嗎?”

　我揚起頭，企盼地看著先生，他的目光沉靜如水，看人的時候，就如同一個漩渦，深深地將人吸引進去。

　“嗯。”

　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我在心中默默地補充出這句話。

　心不可抑製地跳動。

　先生的情話總是來得猝不及防，或許在先生的字典裡，從來沒有“情話”兩個字。也正因為這樣，我每次都會被先生的話所感動。

　有的人說情話，是為了哄對方開心。而有的人，只是養成了習慣。

　那些山盟海誓，天長地久，聽起來真的讓人心生向往。也許他們在說的時候心裡也是這樣想的，可那些話的保質期究竟有多長，誰也不知道。

　我說愛你的時候，是真的愛了。

　我說不愛你的時候，也是真的不愛了。

　“先生，你的話保質期有多長?”

　“不知道。”

　“會是永遠嗎?”

　“也許。”

　“先生，我的肚子有點疼，可能是痛經。”

　“要，要怎麽辦?”

　“要先生抱抱。”

　本來只是撒嬌的話，先生卻傻傻地信以為真，把我摟進懷裡，將我裹進他的白袍中。

　我聞著他身上越來越濃的墨香，想著，也許不是先生傻，而是我想要先生抱的時候，他剛好也想抱我。

　只是這樣溫馨的場景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我從假痛經變成了真痛經。

　先生這下著了急，立馬將我抱到了床上，又抓來小美給我熬紅糖水。他從各種各樣的熱水袋中挑了一個最難看的，裝了水讓我放在肚子上。

　“為什麽要挑最難看的?”

　“對比。”

　對比?為了顯得我更好看嗎?

　我才不信。

　“先生，今天那個婦產科醫生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嗯。”

　“那麽先生，可以請你把熱水袋裡面的冷水換成熱水嗎?”

　“……”

　我好笑地看著先生身子一僵，臉上的懊惱一閃而過，拿起裝了冷水的熱水袋，飛快地消失在臥室中。

　先生，還真是有點可愛。

　我在心裡偷偷地笑。

　後來我實在痛極，蜷縮在床上，很快就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我覺得自己被抱了起來，然後腹部漸漸彌漫起溫暖。

　我覺得整個人都暖洋洋的，像是冬日裡和煦的陽光，讓我忍不住貪戀。

　我在夢裡喟歎一聲，真暖。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 發現先生躺在我旁邊睡著了，他的雙手環著我的腰，而我整個人陷進了他的懷裡。

　陽光透過窗子，灑在先生的面龐上，柔和了他清冷的眉宇。

　睡著的先生和清醒的先生有些不一樣。這個時候的他，安靜得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活得越久，經歷的事情越多，也許到最後真的會返璞歸真。

　他的嘴角上揚起一個弧度，不知道在夢中夢見了什麽好事。

　我忍不住親了親先生的唇角，嘴還沒有離開，先生卻先睜了眼。

　“哎呀，被抓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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