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位以來,他一直向大臣們妥協,一直被他們壓著,被他們欺負,承宣出現後,無意之中發現,只要他肯於堅持,是可以戰勝這些大臣的,因此,他能一直堅持到現在。
承宣離開京城之後,形勢漸漸又逆轉了,朱祁鈺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躲在禦書房裡,與殿外的大臣僅僅數丈的距離,他能感覺到跪在殿外大臣們的冷漠,他不由得感覺驚懼,堅持了這麽多天,終於要扛不住了,他要妥協,不得不妥協。
他感到很恥辱,堂堂大明的皇帝,竟然被一群大臣玩弄於鼓掌之間,剛剛挺直了腰板做了幾天皇帝,又要重新做回任他們擺布的傀儡,他不甘心。朱祁鈺的腿直打哆嗦,手扶著書桌,站起身來,成敬急忙上前,伸手扶他。
“滾開。”朱祁鈺撥開他的手,他是大明皇帝,他仍然有尊嚴,不想讓殿外大臣看到他被嚇得連路都走不穩的樣子。
“承宣,你小子怎還沒消息呢?”
在這個時候,朱祁鈺惦記著的,是一個僅僅數面之緣的年輕人,他越來越多的把這個承宣,與在土木堡的承宣聯系在了一起,雖然沒有親自看到,有太多人描述過,那個承宣是如何鎮定自若,以一介平民之身,說服張輔、張懋父子,朱勇、朱儀父子,改變王振的胡亂指揮,在全軍崩潰,到處逃散的時候,以五千神機營士兵和一萬多騎兵,擊潰了也先的二萬多精騎。
朱祁鈺十分艱難的走到禦書門口,“把門打開。”
朱祁鈺不想再做縮頭烏龜了,該來的,終究是要來的,承宣的計劃,實在是太大膽,太匪夷所思,朱祁鈺也很清楚南方衛所吃空餉的情況,也很清楚南方各衛所的戰力有多麽的差,用那麽一點點的官兵,如何能打敗凶悍的叛匪?
朱祁鈺太想建功了,太想證明自己了,當初,承宣講出計劃的時候,朱祁鈺覺得根本不可能,承宣以人頭作保,朱祁鈺也就稀裡糊塗的答應了。
禦書房的大門打開了,耀眼的陽光射了進來,朱祁鈺感到一陣子炫目,連忙伸手遮擋。
“皇上,臣具體彈劾錦衣衛指揮同知承宣,收索賄賂達八十余萬兩。”
“臣具體彈劾承宣強行索賄,致使多名官員……”
“臣也彈劾……”
“臣彈劾……”
……
群情洶洶,幾乎所有人都大聲的叫囔著,十分吵雜,朱祁鈺似乎聽到有人在喊著什麽,“都給朕閉嘴。”朱祁鈺的聲音又高又尖,把滿腔的怒火全都發泄了出來,臉色脹紅,
大臣們一下子被喝住了,一個太監的聲音傳來,“皇上,贏了,打贏了。”
終於盼來了,朱祁鈺衝出大殿,一把拔來擋在前面的大臣,大臣們也都滿臉驚訝,“什麽贏了,什麽打贏了。”
一個小太監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一份戰報,朱祁鈺一把奪回來,撕開封皮,扔掉,打開戰報,迅速的掃了一眼,雙眼發亮,又看了一遍,頓時變得十分興奮。
“終於打贏了。”
太陽曬得人頭暈目眩,仰頭看去,能看到眩麗的七彩光芒,地上漢白玉大理石曬得熾熱,打個雞蛋攤在上面,立刻就能烤焦了,幾乎所有人的汗水直向下滴,發出叭嗒叭嗒的聲音,立刻就化作一道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留下一點點水漬,有些大臣的臉色都變了,似乎有些中暑的跡象,大家都強撐著。
眾大臣看到朱祁鈺跟吃了春藥似的,異常興奮,小臉脹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英國公張懋率領大軍出發十多天,頂多才到南京一帶,離叛匪還遠著呢,別的地方,即使有仗打,也是小勝,不至於高興成這個樣子啊。
眾大臣把目光轉向三位閣老,以為他們有事瞞著大夥,發現他們仨也是一臉的懵逼。
朱祁鈺感到揚眉吐氣了,得意的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臣們,“於謙和三位閣老留下,其余的人都退下。”
形勢變化太快,大夥無法消化,仍然跪在地上,“皇上,承宣承大人……”
陳循心裡直犯嘀咕,皇上一定是瞞著他們幹了什麽事,他躲在后宮裡這麽多天不肯屈服,陳循一直覺得有些蹊蹺,從他拉到戰報的表現來看,這件事情還真不少,否則,他不會高興成這樣,先把事情摸清楚再說,回頭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個不開眼的家夥, “還不快退下,你們想造反嗎?”
這話說的重了,跪在地上的大臣們連忙起身,很不甘心的向太和殿退去。
這種場合,於謙不能不來,混在人群裡不吭聲,終於有結果了,他不禁松了口氣。
禦書房裡,朱祁鈺洋洋自得的坐在龍椅上,把戰報丟了禦桌上,“你們拿去看看吧。”
三位閣老很是好奇,陳循是首輔,在這種場合下,高谷、商輅得讓著他。
陳循上前幾步,從禦桌上拾起戰報,打開一眼,大大的吃了一驚,“這怎麽可能?”
高谷是急性子,急忙搶過來,掃了一眼,也是驚得張大了嘴。
從陳循的言語和表情,商輅已經猜到了什麽,不緊不慢的接過戰報,掃了一眼,果真不假,真不敢相信,承宣竟然利用江西和湖南的兵,就把十多萬叛匪騙到福州城下,並擊潰,還逼得叛匪到處流竄。
“眾位愛卿,你們還有什麽要對朕說的?”
這三位閣老當中,商輅對承宣雖說不上好感,總沒有像陳循和高谷那般不喜歡他,甚至討厭他,事情的真相已經很明白,承宣離開京城的時候,沒從國庫拿走一兩銀子,沒銀子,打個屁仗,一路上收索賄賂,全是為了籌措軍餉,雖然邪了些,總算是解決了大問題,利用福州城作為誘餌,楞是把七八叛匪得打有家不能回,手段不光彩,結果很精彩,商輅對承宣的好感度陡然上升。
高谷仍然不服,“承宣收索賄賂,已經引起山東、南京仍然有罪,不能因功抵過,應當將他鎖拿回京聽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