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別院後,眾人分工協作,抬銀箱的抬銀箱,扛糧包的扛糧包,騎衛們去了馬舍將馬兒都牽了出去,等到了別院外的空地上,就改裝成臨時充當運送錢糧兵器的腳力。
整個搬家工作不到一個時辰就完成了,眾人匆匆吃完午食,就在朱由樺指揮下搬出了東察院。
明朝時,淮安府作為巡撫衙門的治所,不但是南直隸北部的政治中心,也是商賈雲集之地,背靠運河,交通驛站十分發達。其中糧食和食鹽的運銷,是最大的商業活動。
府城東北的水東街又稱鹽街,經營食鹽的商行一家挨一家,有詩形容說:“南來商販到,鹽廠雪盈堆。”此外,各種手工業作坊也如雨後春筍般發展起來。明洪武年間加築新城,形成東西狹南北長的長方形城池。“如流車馬門前度,似櫛人家水上圍”,正是當年淮安運河一線密集,經濟繁榮的寫照。
然而崇禎末期時的淮安已繁華不再。江北一帶災荒交替,土匪流寇橫行,流民遍地,運河斷絕,商業萎靡,市易不興,昔日繁華秀麗的淮安已經象個討食的乞丐,難民滿街,肮髒不堪。
一出東察院,朱由樺就看到街道兩旁的角落裡躺著不少流民乞丐,身上鵓衣百結,在寒風中不住的顫抖。又有小孩饑寒的哭喊。或是聲音哀哀,或是有氣無力,其狀之慘,讓人不忍目睹。
朱由樺輕皺著眉頭,對隨侍一旁的田成道:“我記得府城內不是都有養際院和粥廠嗎?怎麽還有這麽多流民乞丐?”
田成躬著身,小聲的解釋道:“主兒有所不知,這些流民大多都是山東和皖北一帶的災民,這些年流賊、韃子交替肆掠皖北和徐魯,不少百姓都跑進南直隸一帶求生了,流進淮安府的災民也不少,州府錢糧有限,賑恤能力不足,一些救濟也隻是杯水車薪。”
“哎,國事糜爛至此,誰人之過?”朱由樺輕輕歎息了一聲,現在的他雖然貴為親王,但一路難逃,等到了淮安留下的私財卻也不多,都要作為養兵和開銷用,能動用的浮財實在有限,府城裡這麽多災民單靠他一個人也救不過來,即便想救也隻能等余錢多了些後再說了。
從鍾鼓樓到西市這一段,各街道又是一樣遍布流民與乞丐,因為無人收容,他們隻能睡在兩旁的屋簷底下,似乎很多人已經身體僵硬,顯是餓死或凍死了。
“大爺行行好吧,隨便給口吃的就成。”
“給我家孫女一口吃的吧,等年景好了,老朽給各位立長生牌位,天天上香!”
“大爺,我有一把力氣,給您老賣力氣,就求個吃飽飯。”
有氣力的還在一旁跪著賣力吆喝乞討著。
與街道兩旁悲慘的流民乞丐相比的,便是街上各衣著光鮮的商家豪強們,他們出入前呼後擁,所穿所使之物皆是豪華奢靡。
看著這些人,街上流民乞丐有的麻木,有的羨慕,有的嚴重則滿是仇恨。這個情形落在朱由樺眼中,心中又是一陣歎息,真真應了那句話,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一方面是富者土地連綿,華屋廣袤,一方面卻是貧者連立錐之地都無。不患寡而患不均,大明南方就已經有如此景象,那天災人禍不斷的北方百姓自然更慘了。
怪不得李闖能在北方鬧得那麽大了,明之將亡,是不得不亡啊!
這個老大帝國,不管南方北方都腐敗潰爛了,都懶到骨子裡了,隻有身處其中,才能感受到那種無奈和痛苦!
不知不覺間,
一行人走近了城西靠著西市的一個殘破民坊,民坊內的空地上一個高大粗壯,頭戴氈帽的中年漢子,牽著一匹赤褐色的高頭大馬,一邊走一邊吆喝著:“各位,各位,快點過來看呀,正宗的千裡寶馬!各位趕緊過來看看啊……” 這位人高馬大的中年漢子嗓音洪亮,再加上有趣的吆喝聲,立刻就吸引了一大批的人前來觀看,那些擺攤的商販,乞討的流民,以及正在買東西的市民、鄉紳、商賈都不約而同的圍了過來。
那個中年漢子還在不斷地吆喝著,前來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轉眼之間就圍得水泄不通,人群中不乏家貲萬貫的豪紳,當然還有不少本地的潑皮無賴,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匹高頭大馬身上。
那匹馬的全身都是赤褐色,光澤油亮,就像緞子一樣,鬢毛烏黑而且粗長;身高足有罕見的七尺三寸,前胸寬闊,臀部滾圓,四條腿修長有力;嘴唇,鼻頭和眼圈的毛色略淡,與淡紅色極其相似,顯得剽悍、年輕、高貴。很顯然,這是一匹千裡挑一的神駒!
不過,幾個老到而又細心的圍觀者也注意到:這匹馬的尾巴只剩下了一半,身體的左側還有兩道非常明顯的刀傷痕跡,從它站在那裡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一分鍾是安分的,兩隻前蹄不停地在地上踢、刨,嘴裡打著噴嚏,頭拚命地向上仰著,好像隨時都要掙脫韁繩, 奮蹄疾奔遠去一般,這樣看來,那些懂馬的行家頓時明白了,這可是一匹經歷了戰場廝殺的烈馬,最重要的是它是一匹寶馬,但是平常人一定沒有辦法駕馭它。
那牽馬的中年漢子聽到人們對這匹馬讚不絕口,就趁熱打鐵,伸手摘下頭上的氈帽,一邊揮舞著一邊扯著嗓子喊道:“各位都已經看到了,這是一匹難得的良馬,追風賽電,可以日行千裡,不信的話你們可以看看它的毛色、骨骼,甚至是氣度,樣樣都是上品貨色,各位別看這匹馬高大壯碩,其實才長了五個牙,口嫩著呢!不信的話,你們瞧一瞧?”
他剛說完,旁邊圍觀的人就開始往上靠,那人一看,將氈帽重新戴在頭上,騰出左手,瓣開馬嘴,讓人們一一過目,眾人一看,立即發出嘖嘖的稱讚之聲,而那個中年漢子的右手,始終緊緊地抓住那馬絡頭,絲毫也不敢松懈。
“常言道,得良馬如得良伴,戰亂年頭能有這樣一匹好馬,可以說是福氣啊!機會難得,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啦!”
他接著歎了一口氣,顯出萬般無奈的神情說:“我若不是急於回鄉,缺少盤纏,又怎麽舍得將它出手?”
“你要賣多少銀子?”有人問。
“現今市價,身高四尺二寸的兒馬,值銀四十兩,每高一寸增銀十兩,這是就平常馬而言,俺這匹馬身高七尺余,非常罕見,你們說值多少?”
“少羅嗦!乾脆點,賣多少?”
中年漢子略一思忖,咬咬牙說:“三百兩!一口價!少一錢也甭想牽走它,鄙人急著使錢,便宜哪一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