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朱由樺下了放行的令旨後,方才放他們進來,在他們身後,緊跟著的是東平伯,山東總兵劉澤清的鎮標親軍,從院內往院外一看,粗略估計四五百人,據報東察院外還圍了八百多兵馬,步騎參雜,人人著甲,銃箭傍身,顧盼之間,好不威風。
劉澤清的鎮標親軍中,領頭一人,身著獅子補服,腰間配著一塊精美的麒麟銅牌,從官銜看是個從二品副將,
他一臉的傲氣,隨意的打發了一個親隨跟班,到院內向諸王稟明了來意。
諸王見外面東平伯的大軍並無敵意後,方才將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彼此小聲交流一番後,擺了擺衣袖,往院門首走去,魚貫而出,朱由樺也在福府家丁的團團護衛下,走出了庭院。
等諸王到了院外的空地上後,領頭的叫劉昭的副將臉上傲氣絲毫不減。隻是微微一拱手,便開口詢問道:“敢問誰是潞藩?”
“小,小王便是。”潞王被軍威所攝,戰戰兢兢的答道,絲毫不介意劉昭的無禮。
在蟻賊,匪盜遍地的江北徐泗一帶,周、潞諸王一路過著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日子,不要說巡撫,就是一個小小的府縣官兒,在他們面前也是擺足了駕子,如劉澤清那種跋扈強藩大鎮更是不把這些個落難藩王當回事,呼喝指使如當芻狗,以至於劉部麾下的那些武將兵頭,也是有樣學樣,對這些徒有虛名的藩王們沒有絲毫的敬畏。
劉昭見找到了正主,臉上略微收斂了點傲氣,還破天荒的帶上了絲絲笑意。
“潞王殿下鴻運將至,末將在這先行道喜了!”
說完,朝著潞王再次拱了拱手,這一次顯然比前面有誠意的多。
潞王有些不解的道:“不知小王喜從何來啊?”
“現在還不到時候,等時機到了,王爺自然能知曉了。”劉昭神秘一笑,又道:“末將此次特奉大帥之命,帶了督標將士前來東察院護衛王爺,同時還帶了五百兩紋銀,八頭肥豬,三十隻肥羊和一些雞鴨魚給王爺壓驚,以後啊,這東察院就專屬潞王爺暫居了,其他王爺們就請另尋別居吧!”劉昭斜視了一眼周、福諸王,嘿嘿一笑道。
見自己等人好端端的竟要被趕出東察院,諸王大驚,紛紛交頭接耳的議論著,崇王年長,自持身份,壓了壓手,示意諸王安靜,然後對劉昭道:“安排我等暫居在東察院的是巡撫路振飛路大人,這事東平伯似乎管不到吧?”
“管不到?”劉昭嗤笑一聲,道:“在這淮安城,我家伯爺就是天!沒有他管不到的,就是巡撫也得看我家伯爺三分顏色!”
“你――”
崇王被搶白的一下子說不出來,顫抖著指著劉昭想說什麽,卻又不敢說。
潞王突受特殊禮遇,既驚喜又惶恐,他顫顫巍巍的道:“都是小王的宗親,這位將軍,這事能不能通融一下啊,東察院這麽大,就小王一家子住也實在空曠了點。”
“王爺別的要求,末將一定盡力,可這事是大帥親口吩咐的,潞王爺莫讓小的難做啊!”劉昭一臉遺憾的道。
“這,這……好吧。”潞王本就性子懦弱,見狀也不敢再替諸王分說了,死道友不死貧道,他很識相的選擇了閉口不言。
“對了,忘了說一事,我家大帥今晚將宴請王爺,到時候還望王爺莫要推辭啊!”
“蒙東平伯宴請,小王幸何如之!”潞王頗有些受寵若驚的道。
“欺人太甚!”福王府騎將馬雄氣憤的嘟噥了一句,
其原是山東響馬出身,崇禎十五年,帶著六十多個部下在徐州府D山一帶企圖打劫朱由樺車隊,被朱由樺領著兩百多精銳步騎護衛擊敗,還生擒了其副手兼義弟李三石,馬雄為了救出李三石,幾次契而不舍的伏擊車隊,均被擊退,六十三騎士死傷過半,直到最後,馬雄見實在打不過了,於是向朱由樺投誠,條件隻有一個,放其義弟一條生路。 朱由樺見其雖為馬匪,為人卻十分忠義,也起了招納之心,等將其收伏後,幾經敲打,土匪性子倒是收斂了些,不過依舊有些桀驁難馴。此刻馬雄見那劉澤清部下竟如此專橫跋扈,言語間竟把自家王爺當成了空氣,直接被無視了,不由得怒火升騰,忍不住就想上前理論,被朱由樺用眼神止住了。
幾個王叔的爭取都失敗了,朱由樺知道事情沒有斡旋的余地了,他也不扭扭捏捏的,在諸王的彷徨歎息聲中,果斷朝他們拱手致別,然後二話不說,帶著自己的府衛去福藩別院取東西去了。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朱由樺靠著麾下四百余精銳死忠,完全有信心將院內外的千余劉部親軍格殺當場,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何況淮安城內外還有劉澤清的兩三萬營兵,朱由樺理智的選擇了妥協,他不想因為這種小事在淮安城裡和劉部起衝突,將多年培育出的一點心血浪擲在東察院內!
要說明末地方軍將跋扈,那也是近幾年才有的事,崇禎後期,明軍在李、張民變軍的反擊下一敗再敗,中樞威權大降,朝廷紀綱廢弛,文臣對武將的約束力越來越小,地方武將逐漸脫離文臣控制,向軍閥轉化,文武形勢的逆轉已經不可避免了,這山東總兵劉澤清的部下要是敢在天啟朝或崇禎朝前期這麽跋扈,早被地方兵備道,巡撫拿下殺雞儆猴了。對這些跋扈將軍,他目前不想惹,也惹不起,搖了搖頭,收起了雜念。
在回福藩別院的路上,馬雄和張堂功、韓誠等人簇擁在朱由樺身旁,緊握著腰刀,紫膛色的臉上仍有些憤憤不平:“那廝好生囂張,依某家的性子,真恨不得一刀將其狗頭剁了下來!”
朱由樺聞言輕笑一聲,道:“馬三哥還是這火爆脾氣啊,這世道,驕兵悍將咱們見的還少了?馬三哥當年不也是凶名遍傳齊魯麽?”
馬雄聞言,老臉一紅,下意識的摸了摸腦袋,口中咕噥道:“俺不同,俺是義匪,劫富濟貧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這年頭當賊匪的,誰手上沒個幾十條人命,至於裡面有幾個是好人,幾個是壞人,就隻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