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夷葭出了青茶居的時候已經戌時,天也黑了。 想起北涼的話,卓夷葭心裡莫名安穩。
她是幸運的,初次出門恰好遇到鬼園來金平城唱戲。看來是老天都在幫她麽?
帶著紅姍回到湖畔的時候,正是點湖燈的好時辰。許多人湧在湖邊點花燈。
卓夷葭帶著紅姍走回了離開時的原處看了看,卓夷裕幾人不在那裡,便安心的就去逛燈會了。
“小姐,我們去買個湖燈吧。”紅姍看著琳琅滿目的湖燈對著卓夷葭說著。她可沒有忘記之前小姐是借著買湖燈的緣由出來的。況且自己有一絲小私心。她也是女子,自從進了卓府,不要說放湖燈,就是看,也很多年沒看過了。
卓夷葭回頭看了眼紅姍,然後便轉向去了賣燈的地方。
“你自己挑個罷。”卓夷葭回頭對紅姍說著。
“小姐也跟我一起挑個唄。”紅姍笑著,說著眨眨眼看著一旁各式各樣的花燈。
卓夷葭搖搖頭,靜靜的站在一旁看紅姍挑選。
“這個兔子燈不錯。”
“小姐,那個荷花燈也不錯。”
“哇,那個走馬燈也好看的緊。”
“……”
卓夷葭掃過紅姍挑選的燈。看著湖裡璀璨的燭光。
突然卓夷葭頓了頓身子,目光被不遠處的一盞蒹葭燈吸引,不由得走了過去。
身後的紅姍注意到自家小姐的聲響,也跟了上了去。
那塊地偏高,可能燈的款式不是現下正流行的,人也零零散散的幾個,並不喧囂熱鬧。
卓夷葭走過去,靜靜地望著那盞蒹葭燈。在一片紅黃粉的花燈中顯得格外素雅嫻靜。
燈紙上描的是一株蒹葭的畫,畫法不像一般花燈那樣普通,確實嫻熟自然。描繪的蒹葭也栩栩如生。青青的枝葉,映出青青的燭光。在燭火的搖曳中蒹葭也搖曳著,沒有繁瑣的結構,沒有華麗的描繪。
“老板,你這個燈多少錢?”卓夷葭靜靜的看著燈,沒有轉頭。
站在燈後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束著頭髮,一手拿著畫筆,一手擺弄著手裡的燈飾,從卓夷葭走過來邊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好奇的看著眼前八九歲的小女兒。黑溜溜的眼珠子透著聰明勁兒。
“小姑娘,這可不巧了。我們這兒滿攤子的花燈都賣,全部十錢一個,就您看這盞啊,沒法兒賣!”少年笑著,眼珠子眯成一小輪彎月亮。
聞言,卓夷葭轉過看燈的頭,看著少年,“為何?”
“這是我家世~少爺說的。除去那盞燈都賣。”少年黑眼珠子轉動著。
這蒹葭燈雖然不璀璨奪目,上面的圖案卻是他家主子自個兒畫的。燈的結構不複雜,確實做了些小機關。他不知道是什麽,但鐵定是不凡的。
卓夷葭看著少年,眼神掃過攤子上擺放的其他燈,“你家少爺隻說除了那盞燈都賣,卻沒說那盞燈不賣,不是嗎?”
少年聞言,眨巴眨巴眼睛,他家少爺是這個意思嗎?剛剛自己怎麽沒想過?不是吧!好像又是的?
少年被眼前的卓夷葭給繞了進去。
“要是你家少爺不賣,直接給你明說就是。退一步講,不賣的東西擺在這攤子上作何?”卓夷葭隨手拿起一個花燈看了看。
身後的紅姍有些無奈,方才小姐還不想要花燈。
那少年聽了好像是這麽個道理。不賣的東西主子讓他擺在攤子上作何?
“賣是肯定要賣的,
大概是不要銀錢,要些別致的東西。”卓夷葭放下手上的燈。她剛剛看了這些糊燈的紙,竟是江晉進貢的蟬絲紙。 這紙薄而堅韌。糊在燈上透出的光不同於普通紙昏黃迷糊,放在水裡也是不會泡損。這紙一般朝廷是撥給遼北、淮川一半,用於長途軍書報信,一半用於賞賜三品以上官員家眷或留於宮妃作畫寫字。
前世她作畫用的便是這紙。
這些花燈的出處大概是不凡的。
“那不要錢要什麽呢?”少年看著卓夷葭。不要說主子,這一個花燈賣的十錢連自己都瞧不上眼。那主子要什麽呢?
卓夷葭抬眼看著單純的少年,“你這兒有白燈嗎?”
白燈?少年點點頭,“可要白燈做甚?”
“我拿走了你主子的一盞燈,不是該還他一盞嗎?”
“拿一盞還一盞?可行嗎?”少年有些猶豫。
卓夷葭靜靜的看著少年,輕輕吐出兩個字,“可行。”
不知為何,少年著像魔怔了般信了卓卓夷葭,躬著身子在攤子下面掏出了幾個方的圓的扁的燈,“諾,這裡,都是白燈。你看入不入眼,不行還有其他些款式。”
“作畫的筆給我。”卓夷葭跳了一個扇形的白燈。
“這裡。”少年遞上自己的筆。他是邊畫邊賣,畫具自然少不了。這兒除了掛著那盞燈是主子畫的,其他大半都是自己畫的勒!
拿過筆, 卓夷葭走到攤後的高地坐下,那兒人少,畫的時候容易入神。下筆作畫。
紅姍站在卓夷葭身後,少年站在攤後時不時走過來看兩眼卓夷葭的畫,眼睛裡冒出閃閃的光。
約莫過了大半柱香的時間,卓夷葭放下筆,看著畫,理了理鬢發。
“這個給你。”卓夷葭站起身,把畫好的花燈遞了過去。
少年接過燈,眼睛一亮,“你這畫的比我家主子還好!”這燈他家主子定會喜歡。
少年踮起腳取下蒹葭燈,笑著看向卓夷葭,“諾,這個給你。”
卓夷葭接過燈,對著少年點點頭,又讓紅姍選了個燈,便帶著紅姍離開。
“小姐,你為何一定要這個燈?”紅姍終於忍不住了,一臉疑惑的跟在卓夷葭後面。難道是因為小姐名字裡有葭?
“就是看了一眼就喜歡。”卓夷葭靜靜的回道。
每年元夜時父皇會陪她做河燈,父皇負責做燈,她負責作畫題字。做好了父皇便牽著她到宮裡的霖清河去放河燈。
可有一年他們做了兩個。
一個是蒹葭燈,到了放的時候,看到霖清河畔蒼蒼的蒹葭,又拉著父皇回去陪她做了一個美人燈。父皇問她為何要做兩個?
她轉頭望著父皇笑著,熠熠生輝的眼睛像兩顆夜明珠,露出一排如瓠犀的皓齒,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父皇,你說我像不像蒹葭裡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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