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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華》第13章 登聞
  馬車經過了宮城的正南門,此門名叫午門,南京民間俗稱午朝門,因此門居中向陽,位當子午,故名午門。午門前一條禦道街上,行人卻不多,張昭華得以看得清楚。  南京都城的午門和後世故宮午門相似,為三孔門券兩邊有雙闋建築,頂上構築雁翅樓,底部漢白玉須彌座印在張昭華的眼裡,帶給她熟悉的感覺。

  然而讓她眼前一亮的,並不是午門,而是午門碩大的皮鼓——

  登聞鼓!

  這個東西是做什麽用的,張昭華電光火石之間忽然就明白了,是皇帝設立,讓冤民敲鼓申訴的東西,即某些重大案情和冤抑莫申者,超出了一般訴訟管轄和訴訟程度之范圍,便可敲擊此鼓,直接向最高統治者申訴。皇帝將親自受理,官員如有從中阻攔,一律重判。

  此制度並不是明朝獨有,而是沿襲了以往,早在西周之前就有了登聞鼓制度的雛形。所謂“有獄訟者搖鞀”,鞀就是古代大臣用於伸冤進諫的一種小鼓。周禮甚至提及了西周有一個著名的路鼓制度,允許有冤無門者來擊鼓申訴,講冤情直達於上。

  唐朝是登聞鼓制度的確立和形成時期,而宋朝的時候,走登聞鼓訴訟的程序已經完善。宋朝整體的司法制度非常嚴格,不但設立了完備的登聞鼓院和登聞檢院,而且還派重要的官員任職來管理登聞鼓。

  元朝甚至也保留了登聞鼓,直到國朝,開國皇帝十分注重下民申訴,為了愛護百姓,特許直奏皇帝本人。也就是說,在最初那幾年,只要有人敲鼓,皇帝就親自接見。哪怕是東家丟了一隻雞,西家少了一頭牛,也由皇帝聽聞訴訟、親自裁決。

  張昭華就是見到了這個東西,才算看到了希望。

  她跳下馬車,直奔這面登聞鼓而去。

  然而令她驚訝的是,她明明看到這面鼓周圍並沒有人,當她靠近的時候,卻突然冒出來了四五個,將她攔下了。

  “你有何事,”為首的人明顯是侍衛,上下打量她,道:“敲鼓作何?”

  “我有冤情要上訴!”張昭華激動道:“要直達天聽!”

  “上訴天聽是不可能的,”這人道:“你有什麽案件,受理、審核、上呈,是檢察禦史來負責的,審判是六科給事中和錦衣衛一員輪流負責。”

  “不可能,”張昭華精神都有點不對了:“登聞鼓敲響,是能面見天顏,直訴於禦駕之前的!你們不能阻攔我,否則會重判!”

  “洪武十二年以前,確實都是皇上親自過問。”這個侍衛還算是好聲解釋道:“只是多得是刁民愚頑,借機誆騙,反而擾的陛下再難清靜——所以十二年之後,就改了制度,由官員受理了。”

  “你若不信,”這個人把手攤開道:“自去敲吧。”

  張昭華愣在那裡,不知道是要再往前走一步,還是後退。如果又是官員受審,那豈不是又是要重複應天府衙的情境。她便喃喃道:“我有冤情要訴,難道就沒有能面見天顏的辦法麽?”

  她聽到那些人在旁邊嘀嘀咕咕,倒是有一個人道:“你若真有十萬火急的事情——”

  他話還沒說完,另一個侍衛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不要胡說!”

  張昭華卻抓著那個人懇求道:“大人有話請說,請給民女指一條明路罷!”

  “我說的可是一條不回頭的路。”那人躊躇半晌,不得已道:“三年前的這個時候,有個從龍陽縣來的典吏,名叫青文勝的,他敲響了這鼓,

他呈遞的奏疏驚動了宮裡的皇上。”  洪武二十四年,龍陽地濱洞庭,連年洪水為災,許多障垸田廢賦存依元朝舊例,總額浮至三萬七千石。百姓如牛負重,有的逃走他鄉,老弱病殘活活餓死。以貢生起為龍陽縣典史的青文勝面對如此民困窘況,痛心疾首,決意為民請命,甘冒越職越級呈訴罪名,連上三疏,他大聲疾呼:“地本彈丸,賦同大邑……民難堪命,天鑒唯聰!”然而,這三道奏疏如沉大海。

  於是青文勝親赴南京,慨然詣闕,準備面奏皇上。到京後,青文勝要求見駕,因官職卑小,被擋殿外。於是借早朝之機,跪稟於大官橋馬之前,請為代奏,亦遭拒絕。歎道:“半途而廢,有何面目歸見父老!”便決心舍身活民,擊登聞鼓以進,系疏於發髻,自縊於登聞鼓下。

  青文勝死諫於登聞鼓下,才驚動了高坐龍椅的朱老皇帝,憫其為民殺身,便蠲免龍陽縣積欠,並免浮額二萬四千石,每年歲交止以一萬三千石為額。青文勝死後,一仆裹屍而還。縣民感恩載德,為他立祠城東。子幼婦寡,貧不能歸,養以公田百畝。

  “原來是死諫——”張昭華恍恍惚惚地看著那面三四米大的登聞鼓,原來這才是等級最嚴苛的體現,原來說什麽擊鼓就能受理案件都是說一說而已。

  幾千年的封建社會,集行政、司法大權於一體,根本不存在行政訴訟,而平民百姓被封建意識的“三綱五常”所禁錮,也根本沒有民主、民權所言,只知道“下不可告上”。

  下告上是有著重重障礙的。青文勝的行為雖然是為民請命,但是更可以看做是對朝廷賦稅的反抗,這種質疑政府的行為,不能為統治者所容。

  皇帝雖然是平民的出身,憐愛底層的百姓,但是當他當了皇帝,他是要和士大夫階層治天下,而不是和百姓了。所以這樣的行為是要付出代價的——如果青文勝不死, 所有的地方官吏有學有樣,借機減免地方官糧,就會動搖統治基礎。

  張昭華不知道自己若是死在登聞鼓下,能不能換來皇帝一顧。

  她腦中一時清醒,一時糊塗。清醒的時候知道離那鼓遠一點,糊塗的時候又從襖裙上扯下絲帶來,那幾個守衛也面色不好起來,又過來推搡她:“與你戲說呢,你怎生還當真!快快家去吧,這裡不是久留之地!”

  說著又叫套車的老仆把她拉上車,這老漢也嚇了一跳,把馬車趕得飛快,不時還回頭撩起簾子來看她,等到送到家門的時候,才放下了心。

  張昭華沒想到竟見到了王氏、張昶和鄭氏,大家見面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相持抱著痛哭;張昭華又捉著他們問家裡又出了什麽事,在王氏斷斷續續的敘說中,她才知道原來在她去南京的第四天,家裡來了一幫遊手無賴,一進門就打砸起來,還說張昶犯了事,要帶他坐監獄——

  關鍵時候還是村人齊心合力,將這夥遊手趕出了村子。但是糧長說村裡不能再呆下去了,讓他們連夜收拾東西往京師去尋公道;他們徒步走到商丘才搭上了馬車,一路顛簸來京。

  “平生未做一星半點惡事,”王氏抱著什麽都還不懂的小寶號泣道:“為什麽要遭受這樣的禍事!”

  看著面前瑟瑟發抖的家人,想到這半個月來所經歷的一切世間的禍變頻仍,其中的艱險萬狀辛酸悲苦,她居然都一一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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