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好幾個日夜了，目的地似乎遙不可及，每走上一整天，加之深達小腿的積雪，行軍更是變得艱難無比。

　　我們屬於騎兵，雖然我自認為自己的馬術功底極差，幸虧腳下是厚厚的積雪，不然的話，可能我這一次次地跌下馬去都能讓我光榮退役了。這段時間我也一直在練習騎馬，雖然說這看上去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真正實踐起來，卻充滿了難度。這不，我的兩條腿因為太過用力，腫了一大圈，沒有馬鞍的騎士那才是真正的騎士，這一點在我的心中形成了一個真理。

　　越往北走，氣候就越發地惡劣，寒冷像是一把把尖刀，扎著每一個人的脊梁骨。為了應對突發的狀況，我們衛隊的每一個人鎧甲不得離身。嚴寒凍得那鱗甲堅硬到不敢去觸碰，因為嚴寒，凍得那戰馬都受不了，我把我僅有的那個厚棉布單子鋪在馬背上，自己則跟其他人一樣下馬，牽著韁繩，有一步沒一步得在這雪地中艱難的前行著。

　　好在李維衛隊長發來的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的布，我能將我穿著薄薄地皮鞋的腳給一層一層地包住，不至於在雪天前進中凍傷了腳。我們衛隊的士兵因為條件好，每個人的兩條腿上都纏著厚厚的布帶。

　　“怎麽樣，這布包上，你感覺暖和嗎?”

　　走在前面的衛隊長回頭拉了我一把問道。

　　“挺不錯的，”雖然這風刮得我睜不開眼睛，但是我還是勉強的笑著回答道:“這渾身上下，就數腳最暖和！”

　　“哈，盧迦，你的嘴真甜！”蓋伊在身後說道:“不就是一塊死人布嘛，瞧給你誇得，難道說還真的有貴族腳上的毛皮靴子來得舒服嗎?”

　　“死人布?”

　　我疑惑的看著李維衛隊長，只見他點了點頭，表情凝重地說道:“這些都是從那些行軍路旁的死人身上扯下來的衣服碎片。”

　　“什麽?”我的嗓音提高了八度，瞬間就感覺兩隻被纏著布的腳被凍住了一般。“你是說，你給我的布，是從死人的身上扒下來的?”

　　“沒錯。”

　　李維衛隊長回答地很隨意，他的鎮定著實讓我驚訝不已，就好像他已經是一個慣犯了，在面對這樣一個凍得跟石頭一樣的屍體，他也可以毫不留情地將他所需要的衣服扯下來，也不擔心會有經過的人投來怪異的目光，更是不用去尊重這不幸的死者，生之前在為遠征而耗盡體力，倒下的時候他的戰友們為了趕路將他無情地拋棄。甚至到死了以後，都沒有好心人替他收屍，唯一的衣服也被掠奪而去。

　　負罪感，充滿我整個腦袋，我滿腦子都在想象那具冰冷的屍體，因為嚴寒變得面目全非，赤裸裸的被半掩蓋在行軍路旁的土地中。然後開春積雪融化，他的屍體慢慢變爛、發臭。整的我的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

　　“不要多想了！”

　　李維衛隊長說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個時候勸說我鎮定，可是我怎麽能鎮定地下來，我推開了他的手，抬起頭看著他，問道:“你還記得他的臉嗎?”

　　“什麽?”

　　“我是說，你還記得那個凍死的士兵的臉嗎?”

　　“不記得了！”李維衛隊長隨口回答道:“就跟我殺死的人一樣，出了第一個，其他的人都已經忘記了！”

　　“你不曾想過這個人曾是哪個女人的丈夫，某個孩子的父親呢?當他們知道自己的父親，丈夫赤條條地死在這該死的冰天雪地裡，

他們又作何感想?”　　“盧迦，你的問題非常的幼稚，那我問你，很多孩子失去了父親，那麽他們又是在誰的庇護下長大的?”

　　“福利院?”我回答地很牽強。

　　“那麽福利院又是在誰的保護下成立的?”

　　“皇帝陛下。”

　　“皇帝的權威是手下忠心耿耿的士兵們所能維系的，你說的所謂的父親跟丈夫不過是帝國，是軍團下面的普通的一名士兵，或者是為錢賣命的雇傭軍，他們死了，他們的妻子跟孩子由活下來的士兵守護，龐大的帝國是由平民跟士兵來維系的，我們活下來的士兵保證了那些死去的士兵家園不被蠻族塗炭，他的妻子不會讓野蠻人糟蹋，孩子也不會在弱小到不能抵抗的年紀裡被殺害。你也許是在想尊重跟憐憫死者，但是我在想要用盡一切辦法讓你們能夠存活，能夠繼續保護國家跟人民！死人，是無法阻擋敵人的！”

　　李維衛隊長的一套說辭徹底堵住了我的嘴，我陷入了沉默，低著頭，牽著馬，冒著風雪繼續前行。

　　一路上，道路兩旁不時會有被凍死的士兵靜靜地躺在雪地上，還有是奄奄一息的人，他們都沒有力氣在呼喊，求救，沒有人去憐憫他們，正如李維衛隊長的意思，軍團不需要累贅。所以失去戰鬥力的人和不能再往前走的人都將會被無情地拋棄，躺在地上孤獨地死去。到了晚上便會有凍得瑟瑟發抖的人來扒去他們的衣服和盔甲，這也是這些死人們對於軍團和國家最後的用處。

　　我們跟著埃提烏斯元帥的座駕來到了一處高地，身為元帥，各個軍團的最高指揮者，埃提烏斯除了到晚上休整和要去方便的時候才會下車以外， 其余的時間他都躺在那個跟一間房子一般大的馬車裡。完全不用去承受士兵們所受的苦難，甚至到了陡坡，前面的馬匹拉不動的時候，我們這些在他身後的衛隊就要全力地推動馬車，這雖然非常麻煩，但是我們不得不去做。我們不過是士兵，沒有任何自主的權利。

　　累到滿頭大汗，冷風能瞬間將那冒出的汗水結成冰，這麽一來就更冷了。終於，在眾人的一聲咆哮當中，這巨大的馬車可算是被推上了行軍路旁的一個小陡坡上。到了扎營的時候了，再俯視下方的軍陣，不少的士兵匯集在我們周圍，按照著他們自己的分配，來到自己所處的位置安營扎寨，像是一圈一圈地城牆，將我們死死地保護在最中央！在完成了搭建帳篷和生火之後，我們可算的得到了些許偷懶的時間。我跟安德魯，當然還有蓋伊，跑出了小營地，去看其他軍團忙碌。

　　“聽說雪的下面是超過了兩百年的石路，”蓋伊對我說著，來到一塊突出是石頭旁，拍去上面的積雪坐下，然後看著我說道:“對了，盧迦，你原來是從哪個軍團上來的?”

　　“第十四，雙子軍團！”

　　我不暇思索地回答道。

　　“恩，好，挺好的，雙子。”蓋伊說著，指了指下方，我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原來是不遠處雙子軍團的持旗手，那兩個小天使手拉手的金像就在一片忙亂當中閃著耀眼的金光。

　　“這也算好，最起碼還能看到自己軍團的旗幟，我就沒那麽走運了。”

　　蓋伊一臉苦笑著，眼裡滿含著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