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說，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這一天是自由世界新歷796年水2月6日的深夜，位於無盡之海神秘區域的巨大旋渦邊緣環繞的海礁角落裡冒出了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一副衣衫不整、萎靡不振模樣的他們此時的臉上也爬滿了不安和驚惶，那沿著尖刺狀礁石下方的陰影遮蔽不斷前進的虛弱動作也顯得躡手躡腳:“鐵林船長不是明確說過那兩個家夥不好惹嗎?我們為什麽還要——”

“噓——！你給我小點聲！就是因為他們看上去比較強，我們才選擇要這麽做！”

因為巨大漩渦的存在，環狀海礁的周圍充斥著海浪拍打礁石的時候所產生的轟鳴聲，借著這些轟鳴聲掩護自己行動的兩名船員此時也在靠近某個方位的時候停了下來，爾後響起的則是其中一名海員極力壓低聲音向另一名海員教訓的話語:“鐵林船長酒喝得太多，腦子已經不好使了！別說是逃離生天，我看他早晚也會拉著我們一起下水，朝著那個該死的大漩渦中心跳下去！”

“可是那我們也不能背……咳咳，我是說，就這麽去找那兩個冒險者吧?剛才他們和船長之間的對話你也聽到了，那個穿灰色魔法袍的家夥，好像也對大漩渦非常感興趣啊。”

“至少也比鐵林靠譜！別忘了，那個一身服侍裝束的女人可是一擊就把鐵林打飛了出去！就算是考慮實力因素，我們也應該選擇他們！”

“是時候改頭換面啦！”

借著夜色與海浪聲的掩護，兩個人終於摸到了自己之前所發現的另外一處休憩點，隱約的篝火光輝也在他們兩個人距離的接近中出現在海礁的背光面，看上去似乎正在其主人的沉睡中安靜地搖曳著:“……老子當初究竟是怎麽想的，怎麽就上了鐵林的賊船?好在上天有眼，又給了我一次反悔的機會——喂！你還在發抖什麽?都走到了這裡，你不會還想反悔吧?”

“聽好了，一會兒我們就假裝衝上去襲擊他們，象征性地表演一下，然後立刻投降，把鍋都甩到鐵林身上！這樣我們就成了俘虜啦！”

“我怎麽覺得這不是什麽好主意，咱們都襲擊他們了，他們為什麽還要給我們好臉色?到時候把我們丟在這裡自生自滅怎麽辦?”

“不可能不可能，根據我這段時間對冒險者的觀察，他們大多數都愛心泛濫，總覺得咱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有秘密可挖……唔，用他們的話說，叫什麽‘隱藏線索’?反正——”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異狀，貼著崎嶇岩礁小心前行的二人齊齊止住了低聲的談論，近在咫尺的海浪似乎也在這一刻與夜晚下的風形成了整齊的共鳴，將四周本應存在的其他嘈雜聲一齊平整了下去:“……”

“……”

啪嗒。

輕盈的落地聲音出現在了這片岩礁的頂部，與之相伴的還有那迎著海風不斷遊動的裙擺所發出的獵獵聲響，近在咫尺的腳尖也如同巧合般點在了兩名海員貼身隱藏的岩礁正上方，就像是一把利劍懸掛在二人的頭頂:“……這……這……”

“那個——”

嗡！

刺耳的金屬嗡鳴擋住了其中一名無法忍受的海員想要打招呼的聲音，反射著月光的兩柄匕首也在他們的頭頂上方交織出漫天的銀白絲網，一道速度極快的黑影隨後也像是被這片銀白色絲網捕捉到的可憐飛蟲般撞入此地，然後化作漫天飛舞的碎片，帶著腥風血雨向著下方的湍急海流中轟然灑落:“——它們來了，先生。”

“沒想到你的預感也變得如此準確。”位於那道俏然身影的後方，安居在篝火旁的段青隨後也將歎息的聲音遙遙傳來:“可惜我現在幾乎沒有什麽能力，所以只能靠你一個人應付了。”

“請放心，先生。”遠端的黑夜天空再次傳來隱約的破空聲，同時也將暗語凝蘭的回答微微掩蓋了少許:“以及——”

“這些怪物出現的方向，似乎有些‘與眾不同’呢。”

交織的銀線繼續編織出更多的絲網，同時也將更多的死亡播撒到了下方的湍急海流中，目送著那些血肉被輕易攪碎的兩名海員貼身站在岩礁邊緣的身軀也顯得瑟瑟發抖，只有那不斷接收著刺耳嘶吼聲與血肉割裂聲的耳朵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敏銳:“它們好像是從漩渦中心的方向出現的。”

“還是那些魔魚麽?”屬於段青的聲音隨後從後側傳來:“以它們的速度，想要衝破這些漩渦的束縛還是有些——”

“不，不是那些魚類的魔獸。”

令人心驚膽戰的撕裂聲依舊不斷響起，來自暗語凝蘭的回答聲卻是打斷了段青的話:“是一些別的東西，鱷頭，魚尾，全身上下包裹著鱗片，切割起來的手感非常堅硬。”

“如果凝蘭沒有記錯的話，具備這些特征的怪物曾經在別的地方出現過。”她將飛來的最後一隻怪物撕成了碎片，然後趁著這段空隙輕聲回答道:“名字記得好像叫做‘虹水鱷’。”

“是虹水河野生怪物裡的特產呢。”

又是新的破空聲沿著海風的方向隱約傳來，緊隨而至的則是女仆玩家手中編織而出的更多銀色金屬光芒，聽到暗語凝蘭介紹與描述的段青則是愣了半晌，最後一臉不可置信地反問道:“什麽?特產?”

“虹水河的特產，為什麽會跑到這裡來?”

不由自主地跑到了前方，灰袍魔法師瞪大了眼睛問道，其中幾道飛臨的破空聲隨後也發生了微不可察的改變，然後又在暗語凝蘭的轉身保護下盡數撕碎了:“準確地說，它們不是‘跑’來的，而是‘飛’來的，先生。”

“我知道你想活躍一下氣氛，但現在不是活躍氣氛的時候。”段青忍不住按住了自己的雙眼:“它們當然是飛來的，不然還能憑空出現麽?”

“不，凝蘭沒有開玩笑，它們真的是飛來的。”保護著灰袍魔法師向著後方不斷退去，暗語凝蘭聲音淡然地回答道:“凝蘭剛才就說過，它們的出現方向——或者說是出現的軌跡，有些與眾不同。”

“它們都是從那個方向飛來的。”用一絲空閑向著夜空中的某個方向指了指，暗語凝蘭躬身微微示意道:“如果以飛行軌跡進行反推的話——”

“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視線透過了暗語凝蘭與不斷飛越而來的黑影之間潑灑的碎塊，段青不可置信地撓了撓自己的頭:“或者說從那片大漩渦所在的空中傳送出來，然後飛落到了這邊?那虹水鱷應該不是什麽會飛的生物吧?”

“應該是有人故意為之。”暗語凝蘭聲音冷靜地回答道:“因為這些襲來的怪物落點非常準確，瞄準點甚至會根據凝蘭和先生的位置進行微調，從出現的頻率來看，它們的刷新數量也會根據我方人數的增多而進行調整——小心，先生。”

“有漏網之魚登岸了。”

嘶吼的聲音沿著暗語凝蘭落下的方向出現在了岩礁的邊緣，夜色的籠罩下隱約勾勒出了暗語凝蘭之前所描述過的那種怪物的輪廓，它們舉起身前的短小雙爪，鋒利的爪尖也在滾落的碎岩中反射著令人戰栗的寒光:“或者說——漏網之鱷。”

“還有心思開玩笑呢！”交織的金屬絲線所產生的空氣摩擦聲變得愈發激烈了，來自段青的評價也在它們與那些利爪之間摩擦出的火花一同飛舞四濺:“你一個人還能行嗎?”

“請先生信任凝蘭，虹水鱷又不是什麽很強的怪物。”利爪與鱷齒只是堅持了一瞬間便化作飛散的血肉碎片，那些上岸怪物甚至還來不及發出一聲嚎叫便化成了暗語凝蘭織網碎片中的一份子:“即使這些怪物沾染了魔力，有異化成魔獸的跡象，它們也依舊不是凝蘭的對手。”

“我倒不是擔心凝蘭的安全啦，當然，我也沒有擔心我自己的安全。”指著那些從岩礁下方還在不斷湧上的怪物潮水，段青撇著嘴巴提醒著對方:“我擔心的是前面那兩個人——啊。”

“他們出來了。”

順著段青的提醒，兩道衣衫破爛的船員隨後也從怪物潮水湧出的方向跳了出來，由暗語凝蘭所編織的切割之網隨後也在他們兩個人跳出的同時讓出了一個角，趕在他們表明身份與來意之前，讓他們免予遭受與虹水鱷相同的悲慘命運:“停手！我，我們——我們是來幫你們的！”

“別誤會！我們是友軍！友軍！我們是——啊對！我們是奉鐵林船長之命！前來幫助你們對抗怪物群的！”

“就你們兩個?說實話，看你們兩個剛才的樣子，你們怕是連一隻怪物都解決不了的吧?你們該不會哪裡得罪了鐵林船長，所以派你們過來送死?”

“哪，哪裡的話！我們只是鐵林船長麾下還算腿腳健全的成員之一！派我們兩個人過來幫忙，總比派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傷員過來好吧?”

“所以說鐵林船長還是對我們有所隱瞞，對嗎?”

沉吟著說出了這樣的結論，段青向著身旁的暗語凝蘭揮手示意，讓她在編織的死亡切割網中再度讓出一部分空間:“他們不是已經來到這裡好幾天了嗎?如果這裡的黑夜真的如此不安全，他向我們隱瞞這個信息的目的，就顯得很微妙了呢。”

“鐵林船長絕無此意！這也是我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兩名海員一邊沿著新的空缺走到了金屬切割網的中間，一邊異口同聲地回答道:“之前的每一個大漩渦的夜晚從未出現過怪物的襲擊，更不用說是如此多的數量——”

“凝蘭希望你們說的是實話。”放開的切割包圍網停止了“空缺”的移動，與之同時傳來的還有暗語凝蘭的寒聲提醒:“請認清你們的立場，然後再回答凝蘭的問題——你們兩個究竟為何而來?”

“我，我們真的只是為了求生而來！”似乎感受到了自己即將與那些怪物落得同樣下場的命運，其中一名海員立刻舉起雙手大聲回答道:“就算沒有鐵林船長的存在，兩位的實力也是有目共睹的！跟著兩位大哥大姐混，總比待在鐵林那邊等死更強一點吧！”

“……貪生怕死之輩嗎。”

作出了這樣的評價，段青隨後再度向著後方揮了揮手，拉著暗語凝蘭用於阻擋怪物潮水的織網一起向著後方緩緩撤退:“也罷，既然你們想來投我，那我也沒有理由拒絕你們，不過——”

“如你所見， 我們現在也有些自身難保。”他向著巨大的金屬絲網另一側還在不斷衝擊的怪物群所在的方向一指:“我們這邊的戰鬥力目前只有凝蘭一個，再加上你們的話，我們就相當於要處理四人份的怪物襲擊……唔。”

“或許我們應該退到之前的營地那裡?”他向著身旁的凝蘭低聲詢問道:“你覺得那裡的地形如何?是否會對我們的防守有所幫助?”

“凝蘭都沒有問題。”不停揮舞的雙手在空中隻余下一片殘影，暗語凝蘭的面色依舊平淡如水，仿佛已將多余的情感擯棄在自己的戰鬥范圍之外:“不過依據凝蘭的判斷，退守到那個地方可能並非好的選擇，因為我們不知道這些怪物潮水會不會從別的方向湧來，那裡的地形卻太過平坦。”

“也不知道這場莫名其妙的怪物刷新會持續多久。”微微沉吟了片刻，段青抬首望向了夜空外的另一個方向:“好吧，那麽還有另外一個方案——去與鐵林船長會合，畢竟人多力量大嘛。”

“鐵林船長那邊很有可能遭遇了相同的襲擊。”拉著金屬絲網所組成的防線不停後退，暗語凝蘭再度適時提醒道:“他們那邊的人數更多，如果怪物的出現數量真的如同凝蘭所想那般，是按照人數來進行平衡的話，他們那邊的防禦壓力將會更大，我們未必能討到任何好處。”

“不，帳不是這麽算的。”搖了搖自己的頭，段青隨後朝著前方的二人喊道:“喂！你們兩個！你們既然是鐵林派來的，肯定也知道怎麽回去對不對?”

“快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