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新城外圍全部躁動起來,西城的黨項人正在迎敵作戰。
東城南城與北城的黨項人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更沒有明確的軍令傳達過來。
嶽飛與韓世忠兩個年輕後生一馬當先,手中長槍如切瓜砍菜一般衝入人群,完全沒有一合之敵,隊伍隨著嶽飛與韓世忠二人不斷向前推進。
滿載輜重的馬車被眾人包裹在中間,一萬多步卒在馬車兩邊排列整齊隊形往前快速推進。
東城外四五千黨項人聽得遠方傳來的喊殺之聲,全部焦急的站了起來。
領頭的幾個軍將急忙派斥候打馬前去查看。不久之後待得斥候回來,幾個軍將立馬商量起來。
“將軍,本以為是劉法想突圍,卻是有宋狗竟然從城外進攻西城。我等該速速前去支援啊。”一個軍將開口說道。
“軍令未來,我等不可私自離開東城之處,大帥下的命令便是要我等圍困城池,豈能擅自脫離陣地,若是宋狗劉法帶兵往東城而出,大帥正在與鄭智苦戰,必然腹背受敵。”主將倒是有幾分戰略眼光,也是嵬名仁明的命令有局限,完全沒有想到新城會遭到敵人攻擊。
劉法此時已到西城之上,看著城下忙碌的軍漢,口中嘶啞大喊:“快,快搬開城門,衝出去。”
城下已然聚集了五千士卒,有步有騎,卻是這城門洞被封得太死,一時半會還搬不開一條道路。
劉法在城頭兩邊走來走去,一會來看門洞裡搬出的石頭,一會又去看城外突進的宋軍,顯得焦急非常。
嶽飛與楊再興一左一右,兩人突進的速度之快,完全出乎了劉法的預料。也造成劉法更加著急,若是城外之人到得城下,城門還未搬開,待得四面的黨項都圍了過來,必然陷入苦戰,便是要誤了大事。
步兵對決,黨項人完全不是對手,不說甲胄之類,便是黨項人的武器,也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黨項人的武器實在是五花八門,完全形成不了一個穩固有序的步卒戰陣。
步兵之法不同騎兵,黨項人向來善騎,操控馬匹如臂指使,來去皆能緊密作團,衝擊力十足。但是步兵之法,必然是要嚴格操練的,隊列整齊是最基本的要求,這些臨時組建起來的黨項大軍,明顯做不到這一點,反而像是一盤散沙。
面對長槍如林的步卒戰陣,倉促應對的黨項人實在有些束手無策。黨項人下馬之後,完全從猛虎變成了綿羊,步卒戰陣與軍械裝備上的差距,並非勇武不怕死可以彌補的。
嵬名仁明帶兵狂追鄭智,鄭智的人頭本已經唾手可得,此時哪裡能讓煮熟的鴨子飛走,
四萬多匹健馬,在這大地馳騁,威勢太過嚇人。四萬騎兵的數量,並非輕易的一個數字。便鐵木真滅金之時,也不過幾萬騎兵,金國軍力是鐵木真的十倍。就如金人滅遼一般,金人最多之時,也不過幾萬人馬,真正的生女真兩萬不到。遼之兵力,也是金人十倍不止。
兵力數量在冷兵器作戰之中,經常不能作為決定勝負的依據。
鄭智埋頭狂奔,此時一心隻想快速脫離戰場,擺脫身後追來的嵬名仁明。敵人太多,一旦被咬上,必然身陷重圍,再也不會有翻身的余地。
奔得大半個時辰,本已出了視野之外的黨項人,此時卻是越來越近,反倒快要追上來了。
鄭智等人皆是身披重甲,黨項皆是輕騎,自然會越追越近。
鄭智大急,口中連連喊道:“換馬,快換馬。”
鄭智顯然沒有黨項人那等在馬背上如履平地的天賦,又不能停下奔逃的腳步去換嗎,所以換馬過程也是格外小心。
把另外一匹健馬慢慢拉到身邊,待得兩馬並行,鄭智才在馬背上起身,小心翼翼爬到另外一匹狂奔的馬背上。
其余士卒皆是效仿,也是小心翼翼在馬背之上攀爬。
待得馬匹換好,奔馳的速度陡然加快不少。一人雙馬的好處顯而易見,這也是蒙古人能決勝千裡之外的辦法。
又奔馳片刻,黨項人在此消失在視野之中。
鄭智並不在隊列最前,卻是知道頭前已要到岔路口,開口大喊:“往前傳令右轉向西,直奔湟州去。”
嵬名仁明越追越有憤怒,坐下健馬不斷飛馳,馬背已被嵬名仁明的鞭子抽出一條一條的血痕。
“快點,快點追上去,不能叫鄭智逃了。”嵬名仁明實在沒有想到鄭智會突然撤退。在嵬名仁明的心中,鄭智是有一個固定印象的,便是勇武,一往無前,就算是嵬名仁明自己也知道,在這一點上自己似乎不如鄭智。所以打心底沒有想過開戰之後鄭智會轉身而逃。
鄭智的奔逃讓嵬名仁明有些措手不及,頭前的鄭智也是時近時遠。本已經接近到只有兩三百步的距離了,忽然有拉開得看不到人影。
直到此時,嵬名仁明忽然心中一驚,想起頭前那些宋人皆是一人兩馬,內心之中似乎想到了什麽。
顯然鄭智帶著這麽多馬匹,是不是一早就打定主意要撤退?
如果是一早打定主意要撤退,那鄭智與自己打這一仗到底是為了什麽?
嵬名仁明忽然降低馬速,慢慢勒住馬匹,左右軍將也連忙去拉韁繩。
嵬名仁明皺著眉頭問道:“城池處可有人來稟報?”
“大帥,我等狂追出幾十裡地,便是有稟報來,只怕也只在路上追趕。”
嵬名仁明眉頭一皺,忙道:“快快派人回頭看一看。”
嵬名仁明越發有些心生不安,越發覺得鄭智似乎有些陰謀一般。
新城之處,四面的軍將終於接到了支援的命令,帶著麾下一半是士卒往西城外趕去。
西城門已經洞開,城內的士卒也一湧而出,與楊再興與嶽飛合兵一處,抵抗著兩邊左右兩邊衝上來的黨項人。
祝龍帶著輜重車馬開始入城。今日祝龍不同以往,以往皆是戰事完結之後,祝龍才出來收尾,做的解釋一些收屍救治傷員的事情。
今日祝龍也是廝殺不止,手下也有好幾條人命,祝龍也是有一身武藝之人,更是欒廷玉的高徒,雖然不如祝彪,卻也是弓馬嫻熟。今日面對這些黨項人,當真是也耍弄了一番威風。
這些黨項人下馬之後戰力大減,不僅是因為軍械不佳或者是訓練不足,也因為其中太多娃娃兵,娃娃兵若是在馬背之上,還能發揮出不少實力,至少馬速可以帶來殺傷力的加成。但是下馬之後,便差了太多,拿的兵器都要小上不少,面對鐵甲,實在有些無能為力。
劉正彥隨在祝龍之後入城,一入城內便從階梯直上城頭。
父子二人再聚,心中惆悵又欣喜。
劉法卻是不表露多少,還是一副胸有成竹老神在在,劉法這種老漢,習慣性隱藏自己內心的波瀾。就如面對城外無數的黨項一般,堅守十幾日不見援軍,不論心中多麽著急,依舊還是表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劉正彥一臉激動奔到面前,本想表達一些激動之情,卻是見得劉法並不如何激動,收了一下動作,口中隻問一句:“父親身體可好?”
劉法點了點頭,上前拍打了幾下兒子的肩膀,隻道:“好得很,黨項狗不過爾爾,當年平夏之戰,黨項人號稱四十萬,不過也是铩羽而歸,今日不過十萬黨項,不在話下。”
劉法內心的驕傲就在於此,經歷的大戰便是劉法自信的由來。二十多年前,黨項集結全國之兵力南下,一度達到延安府外,平夏城外集結號稱四十萬的黨項大軍,卻是在平夏铩羽而歸。
黨項四十萬大軍,隻殺傷了三千不到的宋軍。
過得三年,黨項人又再起五十萬大軍,號稱五十萬大軍的黨項人,又在平夏城铩羽而歸,當初的劉法,還是中層軍將,奮勇作戰。便是平夏兩戰之後,黨項人再也沒有了幾十萬大軍南下之國力。
遼人調停之後,西夏對大宋稱臣和約。只是這稱臣之約,也沒有幾年效力。
二十年前兩戰平夏,西軍精銳都只有幾萬人禦敵。兩戰之後,大宋邊境便往前推進了不少,建立起了更多前進堡寨,通會堡就是其中一個。
世人皆以宋之無能以鄙,卻是不知宋在對外軍事戰爭中,也是有許多可圈可點之處,大勝也是不少。對遼維持百年和平,也是陣前射殺遼國主帥,促成檀淵之盟。對西夏更是佔盡了優勢。
有人說檀淵是恥辱,卻是過於片面,那時候的遼國,實在太過強大,從蒙古高原到大興安嶺、西伯利亞,遼東。皆是遼國!宋為弱勢,檀淵以兵勢促和,已然是最佳結果,沒有檀淵,遼人年年南下,要麽“打草谷”劫掠物資人口奴隸,要麽攻略州府,楊家一門守邊,都死傷殆盡,可見邊民之苦。有百年之和,才有大宋社會的大發展。
燕雲十六州,也不是在宋手上失去的,只是宋沒有能力把燕雲收回來。要論罪人,短命後晉石敬瑭才是民族罪人,為了一己之私造反,反了後唐,認契丹皇帝作父親,甘做契丹人的兒皇帝,割讓燕雲十六州給契丹求援。後晉建立十一年之後,便也被契丹人滅了國。
若是石敬瑭不反,遼人也入不了燕雲,後唐與遼人在定州一戰,契丹大敗而歸,那個時候的契丹很長一段時間都派使節與後唐談和,幾員主帥都被後唐大軍俘虜,遼人甚至拿重金去後唐求買被俘軍將。
奈何歷史就是這般,後唐被叛將石敬瑭滅了,石敬瑭的後晉不過十一年,被遼人滅了。後周崛起,後周大將反了小皇帝,有了宋,當年之宋也算是馬上皇帝得天下,至少還是敢打敢拚、不屈不撓。百年之後的大宋,再也不是原來那個大宋。
“報,宋軍一萬余,從西邊衝進了新城。”斥候終於到得嵬名仁明面前。
嵬名仁明聽言腦袋一懵,差點從馬背上摔落下來。穩住了身形,開口問道:“什麽?宋人怎麽衝進去的?”
“大帥,宋人忽然從西邊而來,萬余鐵甲步卒,直入城西,城內劉法開城引兵接應,萬余宋軍,皆已入城。”斥候大概也就了解這麽多了。
嵬名仁明哪裡還不知被鄭智擺了一道,大怒而起,直接從馬上跳了下來,拔出腰間短劍,開口怒道:“往利杞,該死。傳令斬首示眾。”
往利氏,也是黨項八大部族之一。顯然往利杞便是負責圍困新城的主將。
左右軍將聞言,連忙上前來勸:“大帥,往利杞殺不得啊,往利杞乃部族之長,若殺之,往利氏兩萬人馬,只怕無心作戰。”
嵬名仁明也不答話,上馬轉身就走,急往城池而去。
待得大軍回來,幾萬騎兵繞城圍困,嵬名仁明便在陣前,目視城頭之上。
城頭之上多了無數發亮的鐵甲,看得嵬名仁明面色越發陰沉。
劉法也在城頭,見得那一身金甲出現在視線之中,顯然知道這金甲是誰,開口說道:“來人,把成捆的箭矢都搬上來,搬到城垛上碼放整齊。”
劉法的做法,不外乎就是打擊城外黨項人的士氣,人數的增加對於黨項人的打擊還只是一般,堆積成山的箭矢才是真正的威懾。
一捆一捆的箭矢被碼放在城牆垛口之處,越來越多,碼到垛口都放不下。
劉法還不罷休, 口中喊道:“給我射,箭矢有多,送些下去給黨項人用。”
嶽飛也在一旁,聽言取出三石硬弓,從箭矢堆裡抽出一支,彎弓便射。
箭矢直飛兩百步之外,插在泥土裡。就在嵬名仁明面前不遠處。
嵬名仁明哪裡不知劉法的舉動是什麽意思,開口怒道:“擊鼓,攻城,讓往利杞帶部先上,讓他上,城不破不準鳴金收兵。”
往利杞終究還是沒被斬,黨項人的內部穩定顯然也是極為重要。
城外軍鼓大作,劉法倒是不緊不慢,一面吩咐士卒們再把箭矢從垛口之上搬下來,一面回頭慢慢往城頭而下。顯然心中也是知曉黨項嵬名顯然惱羞成怒了,嘲諷的效果也就達到了。
至於黨項擊鼓之後,到開始進攻,也還要好一會時間。
鄭智已然在往湟州的路上,進湟州,往涼州,從戈壁沙漠直奔玉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