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落了一夜，早上起來，天空便已放晴。一大群全副武裝的紈絝，手拿著毛竹做成的大笤箸，便沿著管樓村的驛道，開始清理路面上的積雪。這就是對他們企圖偷窺美人的懲罰。

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人，聽到有美人來臨，還是天下第一的美人，若是無動於衷那才是不正常的。只要不是用強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就沒有必要進行太過嚴厲的懲罰。

因此廢物利用，打掃一下積雪，就算是一個比較合適的懲罰。

潘懷正望了一眼正在前方奮力掃雪的紈絝們，再低頭看著自己手上戴著一件名為手套的物件，便禁不住有些出神發愣。

以前只要到了這種下雪的天氣，無論是勳貴還是百姓，早就已經開始做好了貓冬的準備。他們這些勳貴子弟或許還可以去賭坊或者青樓之地消遣一下，但是百姓們過冬的唯一方式，就是盡量減少活動，這樣還可以節約飯食。

可他發現管樓村完全不同，不分男女老幼，只要是能夠行動的人，全部被呵令上街清理路面上的積雪。

看著村中的孩子推著木板做成的推雪器，在路面上飛快的奔馳，即便不小心絆倒，也會嬉笑著起身，繼續推著木板飛奔，潘懷正就感到有些恍惚。

“發什麽愣呢?你們今天的任務，可是要將主乾道以及管樓村坊市與牛馬市上的積雪，全部給清理乾淨。”稍微休息下的聞起航，見落在後面的潘懷正正在出神，便高聲呵斥道:“若是清理不完，嘿嘿，不但晚飯沒得吃，你們就準備被關禁閉吧！”

聽到聞起航的呵斥，回過神來的潘懷正便提著笤箸，來到聞起航的身邊，一邊清理路面上的積雪，一邊說道:“聞兄，這不管怎麽說，我們可都是貴族，與一群百姓做同樣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太失顏面了?”

“哦，那你認為做什麽樣的事情，才能配得上你的身份?”聞起航停住掃雪的動作，看著潘懷正問道。

“身為大丈夫，當然是仗劍八方，剿敵滅寇，建不世之功業。聞兄對此應該深有體會才是呀?”潘懷正提起掃帚指向前方，意氣風發的說道。

“然後呢?”聞起航似笑非笑道。

潘懷正一愣道:“然後，然後便可以青史留名，光耀門楣........”

“那再然後呢?”聞起航繼續問道。

“再然後，再然後........”潘懷正語塞道。是啊！再然後呢！這每天隻想著建功立業了，可是建功立業到底是為了什麽呀！

“聞兄，既然我等已經建立不世之功了，當然就到了兄弟我等享受這功績的時候了呀！”見潘懷正回答不上來，一旁的高處俊便急忙幫腔道。那些泥腿子們就不必說了，可他們畢竟都是勳貴子弟，也要做除雪這種下賤的小事，實在是有些不成體統。

“享受功績?那好吧，我來問一下，你打算如何享受這功績?”聞起航輕笑一聲道。

“介時我等兄弟肯定會與聞兄一樣，功封王侯將相，揮斥方遒，要美人有美人，有美酒有美酒，出有車馬簇簇，進有錦衣玉食，方才不負這人生一場。”高處俊昂然道。

聞起航做恍然大悟狀道:“哦，原來如此，看來這醇酒美人，就是你建功立業之後想要實現的夢想呀?”

“我等男兒上陣殺敵，建功立業，借用聞兄的一句話來說，不就是為了活得更加瀟灑一點嗎！”高處俊疑惑道。

聞起航咂咂嘴道:“可問題是，若你們的夢想，只是醇酒美人，你不覺得你們現在已經實現了嗎?還奮鬥什麽呀?”

“額........”聽到聞起航的疑問，

高處俊頓時為之一愣。聞起航這家夥說的有理呀！雖然總感覺那裡有些不太對勁，但是有一點是確鑿無疑的，若只是為了醇酒美人，享受生活，他們這些紈絝，雖然只是家中庶子幼子，將來無法繼承家業，但族中卻也不會短缺他們的花銷。若只是為了這點夢想，他們確實已經實現了。聞起航無語道:“你們說說，為了一個你們已經實現的夢想，便打算去戰場上，拚死拚活。這萬一不小心掛掉了，不但讓自己成為了一個笑話，還丟了你們已經實現的一切，你們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呀?”

“可是聞兄的功名，不就是從戰場上得到的嗎?”潘懷正不死心道。

聞起航輕歎一聲道:“哎，我那是沒有辦法呀！但凡有任何一點辦法，你們以為我很想上戰場嗎?若是我不上戰場，博取功名，就沒有我今日的一切。

我可不像你們這樣一出生便有著顯赫的身份。為了達到你們的層次，我不得不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去出生入死，才能僥幸與你們平起平坐。

可你們呢，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們的父輩為了給你們創造今日的生活，可謂是拋頭顱灑熱血，試問你們家中的長輩，誰的身上沒有過幾道傷口，誰不是幾經生死之後，才能得到那麽一點點功績。

你們以為建功立業，只要隨便喊喊，就能手到擒來?你們見過如山的屍身嗎?你們見過臥冰爬雪，吃草根，啃泥土，才能堅守到的勝利嗎?

現在讓你們鏟點雪，一個個的就心存不滿。將來等你們到了戰場之上，讓你們挖壕溝，豎營寨的時候，要比這個苦一千倍，一萬倍。你們介時能夠勝任嗎?陛下能放心將家國興亡的重擔，袍澤的生死，壓在你們身上嗎?

聖人曾言: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你們現在連鏟雪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有心有怨言，還妄談什麽建功立業，青史留名。

只是徒增笑柄而已！”

“........”一眾紈絝都傻了， 剛開始聽到聞起航的感歎，還以為聞起航只是在感懷自身的不易，誰知說著說著，便將他們這些紈絝給狠狠的給訓斥了一頓。

“聞兄所言甚是，我等受教。”潘懷正拱手施禮道。

“可否請聞兄告知，我等應如何做，方可不負這人生一場?”站在一旁靜靜聽了大半天的曹璨，向聞起航施禮請教道。

剛開始他對鏟雪這種小事，也是不以為然。千百年來，大家習以為常的規矩，便是隻掃自家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為了行走方便，只要打掃一下自家庭院前的積雪也就是了。現在還要耗費人力物力，打掃官道上的積雪，實在是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只要放著不管，等太陽出來之後，這些積雪自然就會融化消失。

“很簡單，所謂的天下大事，說白了，其實就是由一件件小事發酵而成的。就拿眼前的這積雪來說，若是這積雪不鏟除，等日頭升起，溫度上升，融化成雪水之後，道路便會泥濘，進而行進困難，也會對路面造成一定的破壞。

若是國朝再次發生二李之類的叛亂，朝廷的軍隊，就會因為這路面難行，而有可能錯過了最佳的平叛時機。

你們說，可惜不可惜?”聞起航舉例道:“所以這事情無論大小，只有將眼前的事情做好了，方才最終成就你們心中認為的大事。”

“聞兄言之有理，我等謹受教！”曹璨再次拱手施禮道。

“光說不練，嘴把式！乾活！”聞起航吩咐一聲道。

“諾！”一眾紈絝高聲回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