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藤重勝一行五人行進在返回戶石城的山路上,瑩瑩篝火映著他疲憊的臉頰,對於剛才和後藤基次的對話此刻仍心有余悸,雖說是被自己糊弄了過去,但他仍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況且堀秀治仍在豐臣軍手裡,真要打起來,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麽意外發生。
“不論如何,明天一切都會結束的。”近藤重勝自言自語道。
“大人,請下馬!”突然,親衛熄滅了火把,近乎是拽著將重勝從馬上拉了下來。
“發生了何事?”重勝被這一舉動嚇了一跳,他隨親衛來到一座小土堆後躲了起來。
親衛讓重勝彎著腰來到自己身旁,他指著不遠處山路上的點點火光說道:“大人,似乎有人來了,且人數還不少。”
重勝順著親衛指的方向望去,確實有一小隊人馬沿著山路往葛尾城的方向行進,粗略數了一下,不少於二十人,且看著裝都是精銳武士。此前重勝之所以敢僅帶四人出行,乃是因為戶石城和葛尾城之間的道路不是被堀家就是被豐臣軍控制,不論走到哪裡都不會有危險。倒是眼前這條山路,著實讓重勝驚出一身冷汗。
“之前怎麽沒發現還有這樣一條路?”重勝側過臉問道。
親衛很是無奈:“看這條小路的走向,應該是從青木峠延伸過來的,那裡是石川氏松本城的轄地,如果石川玄蕃不主動相告,我軍當然不可能知曉。”
“石川氏的領地…”重勝一聽,心裡便盤算了起來:“照這麽說,這隊人馬就應該是玄蕃的人嘍?你再仔細瞧瞧,能否看清帶隊之人的相貌?”
親衛點了點頭,伸長脖子努力辨識著,突然,他瞪大了雙眼,張大嘴巴激動地說道:“大人,此人我見過!”
“你見過?!”重勝驚訝地反問道。
親衛使勁地點了點頭,十分篤定地回答道:“沒錯,應該是…不對,那人就是石川讃岐守清康!之前卑職曾作為使番為其送過幾次書信,絕對不會看錯!”
“石川清康?”重勝思忖道:“他不是應該在上田城以西的石川本陣麽,怎麽會跑到這裡來,還不走大路走小路……”
“不好!”重勝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麽,立即示意親衛與他另謀他路返回戶石城。
此時的石川清康跨坐在馬上,全然不知自己的行蹤已被重勝知曉,他此番特意繞路前往葛尾城,就是為了避免被堀家察覺,至於攜帶如此多的武士,也是擔心小路有山賊出沒。
不一會功夫,一行人便來到了葛尾城下,這座城池曾是石川軍攻打海津城時的本陣所在,未曾想不到十天便被豐臣攻佔,再次回到這裡,石川清康心裡也是百感交集。
此時已是後半夜,堀秀治等人早已困倦,可後藤基次卻示意他們再等一等,別因為睡覺而錯過“好戲”。
“好戲?”堀秀治自顧自地嘟囔著:“眼看天就要亮了,我可不想打著哈欠去見祖父。”
基次對他的抱怨不以為意,而是笑著與九鬼父子聊著家常和鄉土風物。就在此時,侍從帶來了石川清康抵達城下的消息。
眾人得知清康前來,皆驚訝不已,堀親良似乎明白了什麽:“難道這就是隱岐守所謂的‘好戲’?”
基次笑而不語,直接讓侍從將清康引進了禦殿。
清康進殿後先是朝眾人一一行禮,緊接著便在基次的示意下落座,一切都表現得不卑不亢,竟讓眾人對他平添了幾分敬意。
“多年不見,讃岐守此番前來不知所為何事?”基次微笑著問道。
清康正襟危坐,神情嚴肅地回答道:“名護屋一別至今已是七年,隱岐守風采不減當年啊,在下開門見山,此番是受主公所托前來與貴軍議和的。”
“議和?”坐在一旁的九鬼嘉隆一聽便冷冷說道:“就憑你們,也敢說與我軍議和?難道石川玄蕃就這麽看不清形勢麽?”
“看不清形勢的是諸位啊。”清康對九鬼嘉隆的奚落毫不在意,而是決定直接與基次進行對話:“我石川家兵力雖不及貴軍一個零頭,但在下手中攥著的消息可抵千軍萬馬。”
“大言不慚。”九鬼嘉隆本原本對清康抱有的一絲好感此刻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直接建議基次將這個故弄玄虛之人趕走,等明天聯合堀家和上田家直接蕩平石川氏本陣。
可基次卻勸他稍安勿躁,轉而和藹地對清康說道:“讃岐守所說的千軍萬馬可是與堀家有關?”
“大人從何得知?”清康聽罷一驚,直愣愣地望著基次。
“看來事情真如基次所想,並沒有織部佐說的那麽簡單。”此刻基次臉上晴轉多雲,神情冷峻地對清康質問道:“堀家欲開城投降一事,是否有詐?”
基次這短短兩句話對清康來說卻如同萬千兵刃,直將他戳得千瘡百孔,此刻縱然自己一言未發,卻早已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毫無**可言。
“不愧是右府家中數一數二的智將,在下欽佩。”清康朝基次深深拜伏,甚是激動地說道:“在下所來便是因為此事,實不相瞞,傍晚時本家接到堀監物通知,明早他將在貴軍進城受降時發動奇襲……”
“這就是讃岐守所謂的‘千軍萬馬’?是貴方與本家議和的籌碼?”基次未等他說完,便直截了當地打斷道。
“本來是有此意,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成了諸位眼中的一個笑話吧。”清康歎了口氣,垂著頭道:“不知隱岐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在下怎麽知道的不重要, 倒是大人您,不覺得利用此事議和太過卑劣麽?”
“卑劣?”清康笑了笑:“和挽救本家兩千人性命比起來,這並不算什麽。況且,堀家詐降的手段不是比本家更卑劣麽?”
“不愧是讃岐守,出賣盟友卻能說得如此大義凜然!確實,身處亂世,道義和保留家名比起來,似乎並沒有那麽重要啊。”基次狠狠地拍了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堀家這次算是派對人了,也罷,就請您告訴玄蕃,這說‘交易’達成了,讓他率部繞到戶石城南側的東太郎山,等本家信號一出,便對堀家展開進攻,戰後在下定會為石川一門向右府求情。”
得到基次的承諾後,清康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可還是有一事不解:“大人既然已識破監物的詭計,為何還願意放本家一條生路?”
“讃岐守此言差矣,您來之前,我只是對堀家的投降有所懷疑,但我從不憑直覺行事。因此,剛才與您的對話才使我最終確定心中所想。況且如今德川軍已經潰敗,大勢難違,右府也不想節外生枝,令生靈塗炭,這也是為何興兵至今少有屠城之舉。玄蕃願棄暗投明,本家又怎能將諸位拒之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