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繩城,又名甘繩城,本是相模國東部的一座小砦,直到北條早雲擴建修繕後始見於記載,成為北條氏防備相模灣以及初期三浦水軍的一個重要據點。
小田原征伐後,此城和相模國一道為德川氏所有,後由家康賞賜於本多正信,知行一萬石,自此正信成為具有大名家格,且能和一般城主大名平起平坐的強力陪臣。
就是這樣一座深處關東八州腹地的城池,卻在五月七日清晨遭遇了來自海上的猛烈炮擊。持續近一個時辰的轟擊使得城池的防禦工事遭受了巨大破壞,箭櫓、天守、禦殿乃至糧倉都在炮轟中淪為碎石瓦礫,本多正信精心修繕的庭院和逐步發展起來的城下町也都在這一飛來橫禍中化作焦土。
在漫天的硝煙和飛揚的塵土中,本多正信次子本多政重衣衫不整地從禦殿的斷壁殘垣中爬出,正好被路過的武士大發現,幾人本想上前攙扶,卻被政重狠狠地一把推開。政重似乎還沒從這一變故中完全反應過來,他一邊催促家臣去拿南蠻鏡,一邊率領幾名側近快馬加鞭地趕往損壞最為嚴重的城南,準備搞清楚發起這波無妄之災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來到城南,映入本多政重眼簾的,除了滿目的瘡痍和哀嚎的士卒百姓,最為醒目的恐怕就是從損毀的土塀豁口處望見的,海上那密密麻麻的黑點和不斷落入城中的炮彈。
本多政重從家臣手中接過南蠻鏡,一臉狐疑地往遠去望去,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五七桐!沒錯,這定是右府的水軍!此前不是接到消息,說是右府的東南水軍被派往朝鮮了麽,怎麽會出現在這裡?難道說黑田和島津已經……”他將南蠻鏡交給家臣本多但馬守忠廣,隨即一屁股癱坐在馬扎上,垂著頭努力思索著該如何應對。
本多忠廣是正信身邊的老臣,自三河一揆時就跟著正信,戰鬥經歷也算是非常豐富,見到本多政重這般沮喪,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三河守受命鎮守玉繩城,千萬不能讓主公失望啊!”
“但馬守,你還是先拿起南蠻鏡好好瞧一瞧吧!”本多政重頭也不抬地說道。
本多忠廣不知所以,拿起南蠻鏡湊到眼前,朝著相模灣方向定睛一瞧,頓時也是驚恐不已:遠處的黑點此刻化為數以百計的戰船,鼓著印有五七桐的船帆,乘風破浪,遮蔽天日,組成了一道宏偉的水上長城。
“老臣從未見過如此規模的水軍,為首的那幾艘戰船似乎還是最先進南蠻戰船,目測船長三十余米,甲板三層,每層還有十余門大筒,看這落地的炮彈,最小的恐怕都是堪比‘國崩’啊!”本多忠廣此刻也不知如何是好,他一臉驚恐的望著本多政重,希望這位本多家的二殿下能想出禦敵之策。
此刻,相模灣外,大和豐臣氏的水軍正全速行進,旗艦“日本丸”和主力戰艦“大和丸”、“伊勢丸”都是最先進的加利恩帆船改造而來,以它們為首,這支三百余艘戰船的水軍正飛空掠海地破浪航行,劈波斬浪,分開一條條水路奮勇前進。被激起的層層海濤帶著銀白的浪花掠過船舷,然後在艇尾匯合洶湧的波濤,留下一條閃光的水帶,水帶擴大到遠處海面上,泛起萬頃波光。
小笠原忠清站在“日本丸”的船頭,同是用南蠻鏡望著遠處的玉繩城。
“啟稟大人,方才新宮壱岐守已率軍攻佔了久留裡城,館山城的裡見氏內應也已按照約定開城投降了,房總半島基本平定。”一名使番激動地向小笠原忠清匯報道。
忠清一臉滿意地與眾人說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方才安房守剛拿下城之島和觀音崎,實現了三浦半島的壓製,現在壱岐守又壓製了房總半島,如此一來,江戶灣便盡在我軍之手,等吾等拿下玉繩城,江戶城以南就再也沒有能抵擋我軍攻勢的據點了。”
“紀伊丸和伊賀丸可是立了大功啊!”福島正晴興奮地說道:“聽說三浦水軍起初也是負隅頑抗,死守城之島,不過在我軍強大火力的壓製下,頃刻間檣傾楫摧,就連島上的水寨也被夷為平地,這才是保證大軍登陸的關鍵所在。”
“主公花重金購置的南蠻戰船豈是浪得虛名,”小笠原忠清笑道:“不過也多虧德川軍盡數隨內府出征,我軍才能如此順利地奪取江戶灣。諸位,安房守已經完成既定任務,吾等也要加快步伐了。”
迫降島津氏後,小笠原忠清並未隨加藤清正出征北九州,而是率領水軍和駐朝大軍前往紀伊國的新宮港,與堀內氏善的新宮水軍匯合後,一同向江戶灣進發,意欲和從路上攻打江戶的東海道聯軍一南一北,完成對江戶城的夾擊。
與意氣風發的小笠原忠清相比,玉繩城內的德川軍可謂是心灰意冷,特別是得知三浦水軍全軍覆沒後,本多政重更是手足無措,本來手上就只有兩百多人,經過豐臣水軍的一陣炮轟,目前尚能一戰的勉強過百人,且城防工事盡毀,根本抵擋不住豐臣軍的進攻。
“但馬守,敵軍的目標很明顯,就是攻打江戶城,在下以為與其困守此城,倒不如引兵北上,協助中納言守住本城,以保家國基業不失啊!”本多政重心生怯意,卻又不便明說,只能這般暗示本多忠廣。
未曾想本多忠廣並不買帳,而是當著眾人的面說道:“當年小田原征伐時,北條氏勝先守伊豆中山城,城破後再守玉繩城,直到糧草耗盡方才降服。自始至終都未有前往小田原的想法,因為他知道一旦自己不能抵住我德川家的近萬軍勢,那這些軍勢就要參與圍攻小田原,那時就算去小田原拚死守城,相對這近萬人造成的威脅來說,自己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與其這樣,倒不如死死拖住大軍,減輕小田原的壓力, 這才是臣子該做之事。如今殿下奉命守城,也應當有此覺悟,況且江戶北有淺野家率領的東海道聯軍,南有豐臣水軍,壓力已然很大,這時候您再棄城逃跑,豈不是陷江戶城和德川家於萬劫不複?還請殿下三思!”
本多政重沒想到忠廣會這般不給自己顏面,頓時羞赧不已,他扯著喉嚨說道:“現如今三浦半島和房總半島均落入敵手,我還在這困守有何意義?方才鶴崗八幡宮已被右府手下的堀內安房守攻佔了,豐臣氏的五七桐已在鳥居前迎風飄揚,現在不走,只會是遭到水陸兩面夾擊,現在的玉繩城與當年不同,你看看這周圍的斷壁殘垣,就憑這一百多老弱病殘又能抵抗豐臣軍多久?但馬守,請恕政重失禮,但我不想諸位像禦殿下壓著的在下的家眷一樣白白送死,還請您與在下一同前往江戶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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