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診所的,他目光呆滯的回到李二的住所。
“腿都要沒了,還拿什麽去刺殺趙無恤?”
“拿什麽去刺殺?”
······
一路上,豫讓不斷的反問著自己。
“咯吱---”豫讓機械的打開門,一眼看見李二放在房子門前的燒漆的大鼎,下面的火燒的正旺。
最近一段時間,李二的生意很好,所以每次出門前李二都要給燒漆的鼎裡加上生漆,然後架上火燒漆。
望著燒得正旺的爐火,豫讓頭腦裡飛速的旋轉著。
“已經答應了智寬再次刺殺趙無恤,這個絕對要做到。”
“可是只要我一進入晉陽,就會被人發現,刺殺肯定難以成功。”
“本來刺殺就很困難,現在連腿都要保不住了,這該如何是好?”
······
一連串的事情讓豫讓感覺到自己的頭腦已經不夠用了,他一屁股呆坐在雪地上,爐火把他的臉映照的通紅通紅。
此時的室外正是隆冬季節大雪紛飛、冷風刺骨,雪花夾雜枯葉劃過豫讓的臉龐。
豫讓正做著人生最為艱難的抉擇。
時不我待!
時不我待啊!
豫讓痛苦的想到,趁著現在自己的腿還能動,如果再不刺殺趙無恤的話,再過一段時間,兩個月、一個月、甚至會是十天八天,也許他的腿就不能動了。
到那時莫要說是刺殺,就是走路都會很費勁了。
可是現在冒險刺殺,只會讓趙無恤認出自己來,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
看來必須改變自己的形象,只有這樣才能夠躲過敵人的注視,對,必須改變自己的形象,而且要很快改變形象。
不,除了形象還要改變自己的聲音,趙無恤與自己太熟悉了,莫要說是形象,就是通過聲音,也能夠認出自己來。
豫讓望著紅彤彤的爐火,出神的望著,凝視的望著。
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肯定是這紅彤彤的爐火了,它能夠摧毀一切、燃燒一切、也能夠改變一切。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突然間豫讓像著了魔一樣跑向燒漆的大鼎。
“啊---”豫讓大喝一聲,舉起大鼎。
裝滿生漆的大鼎實在是太重了,當豫讓搖搖晃晃的把大鼎舉過頭頂時,鼎裡滾燙的漆水“嘩”的一下順著豫讓的頭頂澆下來。
“啊---”豫讓又是一聲犀利的尖叫。
“嘿--”的一下,將鼎扔向對面的牆,“咚--”扔過去的大鼎,把牆面砸出一個窟窿。
燒的滾燙的漆水澆在豫讓身上,讓他痛苦在雪地上直打滾。
太疼痛了
雖然豫讓也是一代英豪,可是這種痛苦實在是忍受不了,渾身上下猶如針扎、刀刺、割肉一般痛苦。
不---,現在,他的感受比針扎、刀刺、割肉還要痛苦。
人的忍受極限總是有限的,在雪地上打滾了一會之後,豫讓終於痛苦的暈了過去。
雪花慢慢的落下,飄落在晉國都城絳都的大地上。
許久、許久,豫讓身上已經下了薄薄的一層雪花,他整個人已經沉浸在一片雪花之下了。
雪花一點一點的落在豫讓的臉上,冰涼涼的。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豫讓終於醒過來。
他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感到坑坑窪窪的,再往後摸,頭上原本飄逸的須發,也是一縷一縷的。
躺的時間太久了,他想起身動一下。
“啊--,我的腿在那裡?腿在那裡?”豫讓嚇了一跳,漆水不至於把自己的腿也燙掉吧?
費盡了力氣,
豫讓終於坐起身來。睜開眼睛一看,兩條腿還在自己身上。他伸出右手,抬著腿,一點一點的動了動,還好自己的腿還能動,只是過於疼痛,失去了知覺。
豫讓一點點的挪動著身體來到院子中間的一棵小樹前,扶著小樹,站起身來。
試探著挪動步子向前走去,每一次只能邁出很小很小的一步,一步一步他終於來到了房間的台階前。
平時很容易就能上去的台階,對於此時的他來說實在是太高了,豫讓隻好趴著上了台階,來到房間裡。
進了房間之後,豫讓又扶著門,再次站起身來。
費了好大的勁,豫讓終於來到銅鏡前,他想看一看燙傷的結果。
銅鏡前,豫讓終於看清了自己現在的樣子。
“啊”
鏡子裡的他實在是太嚇人了。
原本清俊的面目,現在猶如癩蛤蟆一樣難看,鼻子是歪的、眼睛是斜的,而且還一大一小;頭髮被黑色的漆水染成一縷縷的,猶如沒有退乾淨毛的雞一樣;臉更是不用看了,燙過後沒了皮的臉上黑一道、紅一道、發出滲人的難看。
“嘿-嘿--,趙無恤,就我現在這樣子,莫要說是你,就是神人也認不出我來。”豫讓自嘲道。
這一次誰也不會認出自己來了,走在晉陽大街上,就是走在趙無恤的身邊,他也不會認出自己來。到那時找個機會,接近趙無恤刺殺他還不容易?
突然,豫讓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接近趙無恤,雖然他認不出自己來,可還是能夠從聲音辨認出自己來的,不行,我必須連同自己的聲音也改變一下。
有了這樣的想法,也就有了動力,豫讓鼓足勇氣,硬撐著再次來到小院中。
燒漆的大鼎雖然被扔在了一邊,漆水也撒了一地,但是燒漆的炭火還在屋外燃燒著。
豫讓站在炭火前,拿起身邊的火鉗,夾起一塊炭火。望著這紅彤彤的炭火,豫讓的淚水下來了。
自古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身體是父母給自己的,現在自己卻在破壞著父母給自己的身體,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這可真是罪過啊!
想到這裡,豫讓的手一抖,炭火掉落在地上,周邊的雪花很快就被融化了。
豫讓失神的望著掉落的炭火,心一橫,再次夾起另一塊炭火,張開嘴巴,把炭火送進自己的嘴裡。
“吱”火紅的炭火,燙在他的嘴裡,發出“嗤嗤”的聲音。
“噢---”豫讓發出狼一樣的叫聲,再次跌倒在地。
又是很長的時間過去了,天快要黑了。
當李二收攤回到小院的時候,看到滿院的狼藉,散落的漆水把門口到台階以下的地方染成一縷縷的黑色,雪白的雪花落在上面,呈現出難堪的顏色。對面的屋牆上被大鼎砸了一個大大的洞,燒漆的大鼎滾落在台階下面,裡面還有一些殘存的漆水。
“這是怎麽回事?”李二的心頭掠過一絲不祥。
“這是誰搞的,我兄弟呢?”李二心中問道,隨後向房間走去。
“哎呀”李二被絆了一下,差點倒在地上。
一個渾身布滿了雪花的人死一般的躺在地上,從身形來看與豫讓大小一般,李二俯下身抱起地上的人一看。
“啊---”李二大叫一聲,隨即又將他仍在地上,隨後向前跑了幾步;這個人實在是太難看了,整個臉上比那些患有抽搐病的人還要難看幾百倍。
經過李二這麽一搖動,昏死過去的豫讓重新活了過來。
“二哥---”豫讓輕輕的叫了一聲,此時他的嗓子徹底壞了,嘶啞而痛苦,而且聲音也猶如地域傳來的一樣。
“啊?”李二以為自己聽錯了,再次走進躺在地上的豫讓,“你是豫讓?”
豫讓試圖坐起身來,掙扎兩下後,再一次跌躺下來。
“是我。”
聲音雖然很小,但李二還是聽清楚了。
於是再次來到豫讓身邊,將他扶起,讓他坐在雪地上,“兄弟,你怎這樣啊?”李二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二哥,扶我進屋。”
李二扶著豫讓緩緩的進到屋子裡。
天已經黑了下來,李二準備點上油燈。
“二哥,不要點燈?”豫讓道。
“為何?”
“我現在已經醜陋不堪,我怕驚著你。”
“兄弟啊!你小看哥哥了,就算你再難看也是我的好兄弟,我不怕。”李二徹底哭出聲來了。
點亮燈火,李二拿出毛巾來給豫讓擦洗身體,讓他滾燙的身體盡快冷下來,“兄弟,你好糊塗,為何要這樣折騰自己啊。”
李二一邊擦洗,一邊哭道。
“二哥,我的腿已經病到保不住的地步了,如果再不快點刺殺趙無恤,我怕這一輩子也完成不了。”
“哎---,你這又是何必,又是何苦!就算你今生不刺殺趙無恤, 也沒有人硬逼著你啊?你這樣的做法,純粹是自虐,不值得,不值得啊。”李二勸道。
豫讓不再說話,他有自己見解,在這個問題上,他已經不想再和李二爭執了,更何況嘶啞生痛的嗓子也不允許他再多說一句話。
擦洗完豫讓的身體,李二準備給他上點燙傷藥,可是怎麽找也沒有找下。
“兄弟,你在這兒躺會,我這就出去給你弄點燙傷藥來,記著我走後你千萬別再亂動。”李二叮囑完之後,給豫讓蓋上衣服,就出去買藥了。
畢竟是冬天,就算是在室內還是冷的徹骨。但此時的豫讓渾身上下猶如火烤一般,刺痛而火辣。
躺在李二家的地板上,豫讓這才感到一絲涼爽,人也稍稍有了一點精神。
不一會兒,李二就把藥帶來了,他認認真真的給豫讓的傷口處塗上藥。
“郎中說這藥特別靈,過上個兩三天,你受傷的地方就會結痂。”李二一邊塗藥,一邊說道。
“二哥,我的褡褳裡有些錢,明天一早你拿去給我買匹馬來,等到我稍一好轉,就要趕往晉陽了。”
“不行,你都成這樣子了,還怎麽去的了晉陽。”聽完豫讓的話,李二再次流著淚驚呼道。
“二哥,上天給我的時間不多了,若不趕緊行動,腿傷一旦複發,說不定我的命就沒了。你就趕緊去買吧。”豫讓虛弱的說道。
李二流著淚,從豫讓的褡褳裡取出錢來。
第二天,豫讓騎上李二幫他買回來的快馬,向著北方的晉陽出發了,這一次他做好了人生最後一搏的準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