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投降這個決定,眾將臉色都有些不自然。
第一個讓他們感到不安的地方就是,寇彥卿之前對他們還算不錯,他們也不想直接背叛。
而第二點就更加讓他們難以下定決心了,那就是投降吳國之後的待遇問題。
在這之前,投降吳國的將領除了當初錢鏐的部下如今逐漸融入了吳國外,其他勢力的將領即便投降吳國一般也得不到重用。
而且根據吳國的規矩,即便他們得到了重用,將來能夠行使的權利也遠遠比不上在梁國為將。
相比之下,似乎還是留在梁國要更加舒服一些。
張易自然也明白眾將的擔憂,他低聲對眾將道:“實不相瞞,投降之後咱們會受到何等待遇,就是本將心中也沒底。不過若是留在襄州城內的話,你以為咱們還有活路嗎?”
眾將臉色一變,連忙問道:“將軍這是什麽意思?”
張易歎道:“本將聽說,陛下已經不行了,朝中之人,根本就無心也無力來支援咱們這裡;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諸位覺得咱們能守住襄州嗎?”
“別忘了,即便咱們不投降,那幾位只怕也會投降啊!”
張易提到的“那幾位”,其實也就是另外幾個領兵將領。
在這個人心惶惶的時候,即便是眾將自己不投降,但誰能保證別人不投降呢?
只要有一人起心要投降,襄州就會失守。
甚至於,即便沒人主動投降,襄州依舊會失守。
在這種情況下,眾將即便對於投降吳國依舊有些顧慮,但最終還是決定同意張易的計劃。
隨即,張易將自己的一個心腹部將派出城去與吳軍聯絡。
對於這種送上門來的好事,楊渥等人自然是欣然接受,並且約定好了與入城相關的事情。
當天晚上,張易果然打開城門,早有準備的吳軍當即湧入城中,將城門接管。
緊接著後續的大軍源源不斷的開進城中。
守軍頓時一片大亂,要麽在吳軍的進攻下當即選擇了投降,要麽在匆忙抵抗未果後被吳軍消滅。
可惜寇彥卿、劉鄩、高季昌等人見勢不妙,早早的就選擇了出城渡河前往樊城。
到了第二早上天光放亮時,整個襄州城都已經落入了吳軍的掌控之中,城內唯有少量敵軍尚在頑抗。
此時,吳軍大營內。
“爾等獻城有功,讓我軍得以輕易拿下襄州這座大城,孤自然不會虧待。”
楊渥端坐於上手中央,手指頭輕輕的敲擊著扶手。
而張易則帶著手下的將領們心情緊張的跪伏在地上,等待著楊渥的決斷。
“這樣吧,張易,孤聽說你手中原本就有三千人,昨日城中守軍又有不少梁軍投降我軍。”
“孤允許你從這些降軍中選出兩千人,加上你原本的三千人,成立一個新的效義軍,你就做為效義軍的指揮使,單獨聽命於樞密院的統領!”
“若是將來你能立下功勞,那麽孤還會給你更多的軍隊,讓你做都指揮使,甚至是都督!只要你能對孤忠心,將來拜將封侯也不是什麽難事!”
“至於你的部將,也都各有封賞,你將他們的名單和功勞列出來,稍後會有加封!”楊渥鄭重承諾道。
張易聽了之後頓時大喜過望,連連感激道:“末將多謝大王厚恩,必當誓死相報!”
雖說昨日夜裡他派出的使者在與楊渥商談投降之事時,楊渥就說過事後會有重賞,但那畢竟是在戰前。
如今大局已經定下,楊渥是不是會兌現“重賞”,這一點誰都沒把握。
即便楊渥真的給他們重賞,張易也覺得,按照吳國以前的做法,很可能也就是給自己一個廂軍指揮使的職務,而且以後還難以得到重用。
但如今看來,楊渥雖然依舊隻給了他一個指揮使的職位,但兵力卻是他原本的部下,而且還不是廂軍的指揮使,而是獨.立於禁軍之外的新的編制,由樞密院單獨統領。
這就意味著他的地位與禁軍的那些指揮使相比甚至還要更高一點。
更讓他感到興奮的是,楊渥還答應他,只要他將來能夠立下更多的功勞,那麽他的職務還能繼續升遷。
“賭對了!這一次真的是賭對了!”張易一邊感激著,一邊暗自為自己昨夜的決定而感到慶幸。
他卻不知,他之所以能得到這個待遇,還是昨天楊渥等人臨時商議之後的決定。
在張易的使者回去之後,楊渥便召集眾將開了個小會,其中郭崇韜就特意提出了降將的待遇問題。
在以前,吳國對於那些降將都是完全吸收融合,不給他們任何坐大的機會。
為此,那些降將基本上都不會有太高的待遇。
不過郭崇韜卻提出,隨著吳軍成功奪取荊襄,南方除了嶺南外,已經基本一統了。
接下來吳國的主要目標就要放到北伐中原上去。
可以肯定的是,將來當吳軍進行北伐時,梁國肯定有不少人都會在“投降”與“堅守”之間猶豫。
尤其是考慮到當吳軍北伐時,晉軍肯定也不會放過南征的機會。
這樣一來,在吳軍和晉軍的南北夾擊之下,梁國很可能會在短時間內崩潰。
到時候許多梁國的地方勢力就會做出選擇,到底是投降吳國還是投降晉國。
若是吳國的國策依舊不發生變化,依舊對那些投降的外來勢力小心提防,並且想盡辦法的予以打壓,只怕在與晉國爭奪這些地方勢力的過程中,吳國會遠遠落後晉國。
換言之,那些地方勢力就有可能投降晉國,從而變成吳國的敵對勢力。
那時候,有了晉國在背後撐腰,只怕吳國也未必就能輕易擊敗這些地方勢力;即便能擊敗,但一地一地的打下去,也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徹底收服那些地方。
而若是吳國也能改變一下策略,適當的給那些降將一個好的前程,那些地方勢力自然就會有不少人會選擇投降。
說到底,投降之後再次背叛的畢竟只是少數人,更多的還是隻想著保留自己原本的利益。
而且如今的吳國有整個南方作為後方,單獨一些地方勢力即便造反也不需要擔心。
等到將來局勢定下來後,吳國自然有的是辦法對付那些不聽話的地方勢力。
聽了郭崇韜的建議後,吳國眾將都沒有說什麽,畢竟他們隻負責打仗,對這些事情一般不怎麽關心。
但楊渥卻不同了,這麽重要的建議他自然要好好思考一下。
歷代以來,像吳國之前那樣小心提防投降勢力的其實並不多,更多的勢力在統一天下的過程中都會利用到那些投降勢力。
最有名的莫過於清朝了。
以清軍原本的實力,想要統一中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之所以能取得成功,主要就是善於利用降軍的原因。
清軍在入關的一開始就給那些降軍各種厚待,比如吳三桂、尚可喜等人都封了王爵,以此來吸引北方那些尚未決定行止的明朝將領。
而南明一方,那些朝中大臣實在是太過迂腐,在政策上一點變通都不懂。
對於北方的那些已經快轉變成軍閥的勢力,依舊抱著以前的老眼光,給那些將領最多也就是封一個伯爵。
此外,那些文官集團依舊高高在上,不將那些軍閥看在眼裡,給出的條件也多是華而不實。
這兩相比較,那些原本還在猶豫的地方勢力自然就加入了清軍一方。
結果清軍入關沒過多久,就席卷了整個中原,將北方徹底納入治下。
再加上南方的抗清勢力還不斷的自相殘殺,嚴重的消耗了自身的力量,這就使得清軍輕易就奪取了整個中國。
如今吳國的實力還遠遠沒有到能無視那些地方勢力的地步,所以楊渥覺得,將來也有必要爭取一下。
而給張易這份優待,這就是一個明顯的信號,告訴北方梁國那些還在猶豫的人,吳國的政策已經開始有了轉變,讓他們放心的來投。
當然,楊渥也不會傻到太放縱這些勢力,最多也就是在原來的基礎上松松綁而已,給那些人一個希望,讓他們不至於都去投降晉國。
張易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不過他的興奮卻是無以言表。
他當即就向楊渥提出,願意親自領兵攻打樊城,為吳軍開道。
對此建議,楊渥卻是以他的部眾尚未挑選出來為由,讓其先選好五千將士,將效義軍組建起來再說。
在襄州城休整幾天后,吳國水軍也通過水路到達。
五月十一日,吳軍渡過漢江,對樊城發起進攻。
三天后,吳軍攻破城池,寇彥卿等將領再次逃離。
接下來,楊渥命秦裴、柴再用等將領各自領兵四面出擊,接連奪取郢、隨、申、安四州之地,徹底將戰線與東面的光州、壽州拉齊。
不過到了此時,吳軍也是兵力疲憊,已經處於強弩之末。
而梁軍方面,在敬翔的建議下,臥病在床的朱溫命大將楊師厚領兵五萬南下,以幫助穩住南方的防線,避免南方整個的崩潰。
在此情形下,楊渥決定暫時收兵回去,等待下一次的時機。
不過在收兵回去之前,卻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安排好。
首先一點就是荊襄的防禦問題。
立足於江南的政權,無不將荊襄視為首要重地。
但正因為荊襄太過重要了,所以荊襄的守備上就有些不好處理。
若是留守荊襄的兵力太少了,就有可能擋不住外敵的進攻;而若是留守的兵力太多了,那又有可能出現地方割據的情況。
五代十國時期的高季昌且不說,南北朝時期荊襄之地同樣是屢次背叛,雖然經過南方朝廷的多次鎮壓,但依舊不能保證荊襄完全臣屬。
楊渥可不以為以如今吳國的局勢就不會出現地方割據。
要知道便是唐朝最為強盛的時期都會出安史之亂這種重大叛亂,更何況如今天下原本就動蕩不安。
而且經過唐朝中期以來這一百多年的軍閥混戰,地方割據的觀念早就“深入人心”,楊渥可不覺得自己的部將中就沒有那種有野心的人存在。
而且就算楊渥的部將沒有野心,但他也不能保證他的部將的部將中沒有那種有野心的人。
若是有人再效仿高季昌那樣,在荊襄搞割據,到時候楊渥就有得頭痛了。
所以最終,楊渥決定在荊襄駐守三個軍共六萬大軍,分別駐守荊州、鄂州和襄州三地,讓他們既能相互支援,又能相互製衡,避免某一家實力過大。
其中柴再用負責留守襄州,劉信負責留守荊州,而鄂州則由暫時朱虔佑代理都督的右鎮國軍駐守。
新投降的張易則領兵五千駐守樊城,此外還有司馬福同樣率領水軍駐守鄂州,以隨時支援襄州或者荊州。
至於王茂章,他的運氣不錯,在昏迷幾天之後便醒了過來,雖然身體依舊很虛弱,不過總算撿回來一條命,如今留在江陵養傷。
五月二十三日,楊渥下令班師回朝。
至此,持續了四個多月的荊襄爭奪戰,最終以吳國的大獲全勝而告終。
而吳軍的勝利,也迅速傳遍了各地。
……
幽州城外,晉軍大營中。
當李存勖接到吳軍在江陵大敗蜀、梁、荊南三家聯軍的時候,即便是他也為吳軍的大勝而怎舌不已。
太輕松了!
那一戰吳軍贏得太輕松了一點。
除了一開始兩軍之間還算正常的交戰外,後面等到蜀軍主動出擊後,戰事就變為一邊倒的情形。
最終吳軍以極為輕微的代價就擊敗了十萬聯軍。
這個結果讓李存勖等人震驚不已,難道說吳軍的戰力真的就這麽強大嗎?
若真是如此的話,將來晉軍與吳軍碰上之後,又能不能取得上風呢?
除了對吳軍的強大戰力感到擔憂外,對於楊渥在此戰中的指揮李存勖卻是不怎麽感冒。
畢竟相比於使用智謀,年輕氣盛的李存勖自然是更加喜好用硬碰硬的手段來擊敗對手。
那種衝鋒陷陣、馳騁疆場的感覺,才是他最為偏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