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月,晉軍征討燕國的戰事進展得還算順利。
在晉軍的不斷進攻下,燕軍接連戰敗,如今只能集中力量防守幾座重點城池。
但即便是如此,燕國的城池也接連被晉軍奪取,平洲、涿州、薊州等地都落入了燕國手中,便是幽州城如今也被晉國包圍。
前段時間,燕主劉守光命部將單延率領精兵萬人出城與周德威交戰,雙方大戰於龍頭岡。
單延乃是燕國有名的猛將,在於晉軍交戰後,他親自領兵衝擊晉軍大陣,沒想到最終卻被晉軍生擒活捉了。
周德威更是趁此時機以騎兵發動反擊,最終大敗燕軍,斬首三千余人。
單延這位猛將在燕軍之中原本有著極大的威名,如今連他都兵敗被擒,燕軍頓時士氣低落,人心惶惶。
好在劉守光敢於稱帝,固然是因為他驕縱自大,但那也是因為燕國的實力的確很強;再加上這一世的燕國沒有經過梁國的打壓,實力比歷史上的更加強大一些。
所以即便士氣低落,但燕軍的兵力依舊眾多,幽州城內儲備的錢糧物資等也還足夠,在短時間內倒是不需要擔心。
唯一讓劉守光感到焦慮的就是,梁國如今局勢聽說也不怎麽好,若是沒有梁軍前來救援的話,幽州就是一座孤城,即便防守得再怎麽嚴密,那也遲早有陷落的一天。
可惜事已至此,他即便心中焦慮也只能苦苦支撐,希望能等到梁軍援軍抵達的一天,或者是晉軍出了別的變故,自行退去。
……
萬州城中,相比於晉王李存勖的淡定,王建這個蜀國之主對於江陵一戰的結果就更加感到震驚了。
近五萬蜀軍,加上同等數量的梁軍和荊南軍隊,竟然在短短半個時辰內就被吳軍擊潰了,江陵更是隨之落入吳國手中。
這個結果是王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
在今年三月份,他就已經和岐王李茂貞和談了。
畢竟在過去近一年的戰爭中,蜀軍雖然大佔上風,不過損失同樣不小;而且經過長達一年的大戰後,蜀軍將士身疲力竭,急需要休整。
而岐軍作為戰敗的一方,更是需要時間來休整。
這樣一來,雙方很快就達成了和解。
在這種情況下,王建的精力自然是轉移到江陵這邊來。
所以和李茂貞達成和解之後,王建就親子抵達萬州,一來想要巡視東川,二來則是為了更方便的了解江陵戰局。
要知道,江陵的戰事原本與蜀國是沒有直接聯系的,吳軍即便是攻佔了江陵,但在短時間內也不會對蜀國造成什麽影響,蜀國只要把守住永川等險要之地,就能阻擋吳軍對蜀國的企圖。
王建之所以出兵救援江陵,主要說著眼於未來,不想讓吳國的勢力太大,所以他才會與朱溫聯合。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如今一番大戰之後,江陵非但沒有保住,蜀軍更是損失慘重,最終逃回去的蜀軍將士不過是一萬人而已。
而峽州也隨機落入吳國手中,歸州同樣受到吳軍的威脅。
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就是王建此時的感受。
而隨機傳來的襄州落入吳國手中的消息,更是讓王建徹底斷了念想。
“罷了,荊襄既然已經落入吳國手中,再與吳國為敵也沒什麽意義,反而可能引來吳國的怒火。不如派個使者前去重修於好?”王建心中想著。
他可沒指望現在再出兵從吳國手中奪回荊襄,畢竟那樣的可能性實在太低了。
而在他看來,吳國短時間內應該也不會對蜀國動手,這樣一來,雙方就有機會再次達成和解。
至於說這會不丟面子,王建卻是絲毫不在意。
面子什麽的,難道還有實惠重要嗎?
“只希望梁國能支撐得更久一些,不要這麽快就倒下了!”王建小聲自言自語著。
他卻不知道,此時的朱溫已經到了最後的時期,躺在病床上的他已經預感到了自己時日無多了。
若說當初被一個假消息嚇得連夜遁逃,使得朱溫在事後因為羞怒而病重的話,那麽前些天從江陵傳來的聯軍兵敗的消息,那就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要知道在這之前,從南方傳來的消息都是局勢一片大好,仿佛聯軍取得勝利只是時間問題一般。
所以那段時間朱溫的心情還算不錯,連帶他的病情都稍微有了一些好轉。
然而等到聯軍兵敗的消息傳來之後,他整個人就徹底氣暈過去了。
十萬聯軍,其中蜀軍和荊南軍隊且不說,死的再多朱溫也不會感到心疼;但是那前後投入的多達六萬多人的梁軍卻是讓朱溫感到心痛了。
要知道,如今北方局勢極為緊張,雖然晉軍的進攻重點依舊是燕國,但朱溫也不敢放松對北方的警惕之心。
這樣一來,他在南方中原腹地留下的兵力就不多,而這不多的兵力,其中大部分又被交給了寇彥卿和劉鄩二人。
如今江陵一戰聯軍慘敗,那就意味著整個中原腹地都是兵力空虛的狀態,任由吳國予取予奪。
在這一刻,他是真正看到了梁國亡國的危機!
所以在驚怒之下,朱溫的病情進一步加劇,到了五月中旬,便是朱溫自己都感到命不久矣。
而正當這個時候,又有吳軍攻陷襄州的消息傳來。
朱溫勉強下令讓楊師厚領兵五萬南下抵擋吳軍後,就昏迷過去。
一天后,朱溫清醒過來,下令召東都留守,博王朱友文前來洛陽,準備托付後事;同時,他又下令將郢王朱友珪貶為萊州刺史。
消息一出,整個梁國朝中上下一片嘩然。
朱溫的意思,竟然是準備傳位給博王朱友文!
雖然還沒有明確的詔令,更沒有冊封朱友文為太子,但在現在這個時候,朱溫將朱友文召來洛陽,卻將原本就在洛陽的郢王朱友珪貶斥到萊州去,這其中的意思可就非常明顯了。
不過即便是朱溫的意思已經清楚了,但朝中眾臣依舊有不少非議存在。
畢竟,朱友文不過是朱溫的養子罷了。
若是朱溫沒有親生兒子,傳位給養子還能被眾臣接受;但朱溫明明有親生兒子,比如郢王朱友珪,均王朱友貞等。
既然有親生兒子,卻想著將皇位傳給養子,這自然讓許多人感到不解。
當然,即便是有一些非議存在,但這畢竟是朱溫做出的決定。
正所謂虎老余威在,朱溫即便是到了如今即將病亡的時候,他的威壓依舊沒有減弱,眾臣對他的決定依舊不敢有絲毫的質疑。
這天晚上,郢王朱友珪府中。
“殿下,妾身剛才得到消息,那王氏已經帶著傳國玉璽前往東都,準備召博王來洛陽了。看來咱們的死也沒幾天了!”一對年輕夫妻相對流淚。
這二人,正是朱溫的親子郢王朱友珪和他的正室夫人張氏。
朱溫年老昏聵,又縱情於歌舞聲色,不僅眾臣的妻子遭到了他的染指,便是他的幾個兒媳婦都沒有放過。
這其中,博王朱友文的妻子王氏以及郢王朱友珪的妻子張氏自然也不例外,二人經常被朱溫召進宮去服侍。
對於朱溫的打算,他們二人自然非常清楚。
朱友珪的母親原本只是一個營妓,所以他雖然是朱溫的親生兒子,但向來不得朱溫的喜愛。
又一次他犯了一點小過,就遭到朱溫毒打,險些因此喪命。
可以說他和朱溫之間是沒有什麽父子之情的。
而這一次他被貶斥到萊州去,雖然正式的詔令尚未下達,但他已經感到了自己的危機。
要知道按照朱溫的性格,大凡被貶斥到地方去的朝中大臣,基本上都會在半路上追命賜死。
所以在得知自己也要被貶斥到萊州去後,他的心中自然更加驚恐。
而且就算朱溫念著父子之情放他一馬,讓他去萊州安心做刺史;但若是朱溫死了,朱友文成功繼位的話,他還能在萊州安然活下去嗎?
這一點朱友珪卻是不敢保證,至少他覺得,若是他是朱友文的話,是絕不會放過自己這個朱溫的親子的。
所以說,不管朱溫是不是要殺他,只要他不能登上皇位,那麽他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朱友珪和張氏二人相對流淚,心中惶恐不安,他的隨從們同樣是心中惶恐。
正當眾人不知該怎麽應對這生死危機之時,有隨從突然站出來道:“殿下,如今事情危急,陛下的決心已定,若是普通的辦法,是不可能讓陛下改變主意的,所以殿下何不另想辦法?”
“另想辦法?如今的局勢還有什麽辦法可想?”朱友珪心思恍惚,隨便應了一句。
皇位之爭,這是何等大事?
朱溫既然下定了決心,那就不可能更改。
別說朱友珪只是朱溫不怎麽喜愛的一個兒子,即便他深受朱溫的喜愛,但在如今的局勢下朱溫也不可能再改變主意。
畢竟朱溫隨時都可能病死,在現在這個時候還隨便改主意,那不是給國家埋下隱患嗎?到時候皇位繼承必然會生出亂子來。
朱溫雖然昏聵,但也沒有到那種地步。
所以朱友珪雖然心中驚恐,但也不覺得自己還能有什麽辦法可想。
“或許老老實實接受父皇的安排,去萊州安心做個刺史;若是運氣好的話,或許博王不會殺我?”他心中想著,並沒有反應過來這人的意思。
倒是他的妻子張氏這時卻有些聽明白了。
她臉色頓時煞白,語氣有些哆嗦的道:“你的意思是,先下手為強?”
饒是她知道如今他們夫妻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機關頭,但一想到這隨從出的主意,她還是渾身發顫。
朱溫是何等樣人?那可是威震天下三十多年的人物。
再加上朱溫性情殘暴好殺,便是對那些追隨他多年的老臣都沒有半點情分,便是他的長子朱友裕當年都因為遭到朱溫的猜忌而被殺。
這樣一個凶人,誰不感到害怕?
這時候,朱友珪也聽明白了二人的意思,同樣臉色煞白的看著二人,同時在心中想著這件事的可行性。
“嗯,父皇已經年老,他本人已經不足為慮;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宮中的那些衛士,他們都是忠於父皇的人!”
“可惜平日裡我沒有與那些大臣將軍們交好,到了如今卻是連個值得信賴的幫手都沒有!”朱友珪心中暗歎著。
其實也不是他不想和那些大臣將軍們來往,而是他不敢與那些人交往過密,以免遭到朱溫的猜忌。
要知道他原本就不受朱溫的喜愛,平時朱溫的其他親子或者養子,基本上都在各地擔任刺史或者節度使等職位,唯獨他只能留在洛陽做一個閑散王爺。
在這種情況下他哪裡還敢隨便交往那些大臣將軍們?
張氏顯然也明白他的處境,當即提醒到:“殿下,即便你沒有什麽交好的將軍,不過陛下這幾年性情越發急躁好殺,許多功勳老臣都遭到了殺害,剩下的人裡面肯定也有不少人心中惶恐不安。殿下何不從這一點著手呢?”
朱友珪聽了頓時神色一震。
是啊,如今正是傳位的關鍵時刻,要知道歷史上凡是這種時候,往往也是那些功臣勳舊們最容易掉腦袋的時候。
因為老皇帝往往會擔心那些功臣們威望太高, 新皇帝製服不了,所以他們都會在臨死前將那些讓他感到忌憚的功勳老將們處死。
在這個關鍵時候,那些老皇帝下起手來是絲毫不會手軟的,更不會有什麽顧忌。
而朱溫原本就是一個殘暴好殺之人,平時就有殺戮功臣的“劣跡”,到了如今的關鍵時候,誰知道他會怎樣想?
所以朱友珪敢肯定,朝中那些功勳老將之中,肯定也有不少人與他一樣心中惶恐不安。
若是自己能與這些人聯合起來,說不定就能來個先下手為強,將皇位生生奪取過來!
至於說父子相殘這種事情會不會讓他感到難以接受,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與朱溫之間,原本就沒有什麽父子之情,更何況還涉及到皇位的繼承以及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在這種時候,若是他心慈手軟,將來死的就會是他們一家人了!
“幹了!此事宜早不宜遲,本王明日就去聯絡人!”朱友珪最後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