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全忠選擇了扶持馬殷,至於錢鏐自然是被他放棄了。
在他看來,錢鏐如今已經只剩下杭州這一座城池,而且兵不到三萬,即便自己這一次救下了他,等自己撤軍之後,錢鏐也沒有反攻的力量,這就意味著他無法恢復實力,不能依靠他自己的力量去對抗淮南。
這樣的話,等到下次淮南軍再次圍杭州之時,又得指望他來救。
他扶持錢鏐的目的是用來牽製淮南的,可如今的錢鏐非但難以達到牽製淮南的目的,反而可能成為朱全忠的累贅,自然會被他放棄。
更何況,如今淮南雖然大軍圍攻杭州,但淮南在淮河一線的兵力卻是一兵一卒都沒動過,加上以壽州為核心的防禦體系較為完善,朱全忠想要在短時間內攻破這道防線顯然很難。
畢竟如今的淮南不是當年的淮南,實力已經有了很大的提升,朱全忠也不會再去小看淮南。在如今北方並不平靜的情況下,去淮河一線與楊行密交鋒未必是好的選擇。
反觀趙匡凝,他雖然有九州之地,但是實力比起王師范都差了很多,要對付起來自然容易得多。趁著如今的時機盡快把趙匡凝消滅掉,既可以除掉這個一直與他作對的藩鎮,又能迅速擴大地盤,這個選擇自然要容易許多,也現實許多。
此外,消滅趙匡凝取得荊襄之後,不僅能隨時威脅到淮南,遏製淮南的擴張方向,還能與馬殷連成一片,相互支援,共同對付淮南。將來等自己統一北方後,更是可以從荊襄順流而下直取江淮。
這個計劃怎麽看都比去淮河一線救一個不一定能救活的錢鏐要強。
再次在心中捋清了思路後,朱全忠轉而向李振問道:“洛陽那邊如今有什麽消息沒?”
“大王,洛陽目前的情況,天子還是一直不安分,據說暗中在派人與各大藩鎮聯合,有召集他們起兵勤王的跡象。”
朱全忠想要弑君,這一點他的許多部下都看出來了,不過部下對此的反應也是各有不同。
在眾人之中,因為科舉不順而對朝廷懷恨在心的李振就是最為支持朱全忠弑君的一個,如今洛陽的局勢都是交給他在打理。
“大王,以屬下之見,當今天子畢竟禦極天下十六年,在天下人心中具有較高威望,大王想要輕易擺布他,以達到號令諸侯的目的只怕不易。所以屬下覺得不如將其除掉,換一個年幼的。”李振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朱全忠的神色,見他對自己的話非但沒有不滿,反而深以為然,當即知道自己猜對了朱全忠的心思。
實際上朱全忠自從上次遭到毒酒行刺之事後,便一直想要除掉天子了,只是當時時機尚未成熟,這才忍耐至今。
一旁,敬翔聽了李振的話連忙勸道:“大王,此時天下不服大王的藩鎮還有許多。河東李克用,鳳翔李茂貞,蜀地王建,淮南楊行密,這些藩鎮都沒除掉,此時就弑君,只怕會引來天下人的非議啊!”
“非議?什麽非議?這些藩鎮素來與大王作對,即便大王對天子再怎麽客氣,他們還是會覺得大王將天子視為傀儡,想要起兵與大王作對。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換一個聽話些的,免得那些藩鎮拿天子的詔書來做文章?”李振不以為然的說道。
朱全忠連連點頭道:“你說的不錯,當今天子太會來事了。自從去年以來,孤的精力幾乎都被天子給牽製住了,以至於給了淮南趁機崛起的時機;此外還有李克用,這老家夥如今正趁著這段時間想要恢復實力。孤想要抽出精力來對付這些人,就必須有一個安穩的後方,
所以換個天子勢在必行啊!”為了將天子掌控在手中,他已經浪費了太多機會,也耽誤了太多時間,以至於如今回頭一看,淮南已經快要消滅錢鏐了,李克用也有恢復實力的跡象,而他卻還需要為了天子時不時弄出來的事情頭痛,這讓早就習慣了用大刀殺人的朱全忠極為不滿了。
說到底,如今的天子已經快四十歲了,而且在他即為初期還當過一段時間的實權皇帝,甚至一度將宦官的勢力打壓下去,又磨刀霍霍準備削除藩鎮,這樣一位皇帝可不是那麽容易掌控的。
“李振,你這就回洛陽與蔣玄暉協同,務必將此事辦好。這其中需要注意什麽問題想必不要孤多說吧?”朱全忠沉思一會後道。
“屬下明白,此事與大王無關,都是下面的將領為了表功而私自弑君,大王事先卻不知道這件事!”李振連忙說道。
朱全忠滿意的點點頭,他之所以親自率領大軍南下,另一個目的就是撇清與即將發生的弑君之事之間的關系。
他畢竟是臣子,以臣弑君這種事情怎麽說都說不過去;此外,他也知道大唐立國近三百年,雖然已經到了如今這般風雨飄搖的地步,但天下支持天子的人依舊不在少數。即便是他自己的麾下,都有一部分將領心中對天子還存在忠義之心,對於朱全忠欺壓天子的行為暗中心懷不滿。
所以朱全忠即便想要弑君,也需要盡量撇開自己的關系,至少將來能把罪名推脫給手下。
敬翔歎了口氣,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也就不再多勸。
他雖然是朱全忠的心腹謀士,但許多時候他的建議朱全忠也不會聽從的。不過他是一個懂得在什麽時候應該堅持己見,什麽時候就該閉嘴的人,這才是他始終能得到朱全忠信任的原因。
杭州城外,淮南軍的軍營連綿數裡。
雖然那些從各州召集的民夫已經被遣送回去了,不過留下來的軍隊依舊人數眾多。
此時,收到朱全忠沒有渡過淮河攻擊淮南北線,而是去攻打趙匡凝後,楊渥的第一反應也是滿臉的不信,不過等到消息卻認之後,他卻是欣喜若狂起來。
“諸位,朱全忠已經放棄了錢鏐,消滅錢鏐就在眼前!”營帳內,楊渥滿臉笑容地向眾將說著。
苦苦攻打了這麽久,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卻始終不能拿下杭州城;當他已經將精力轉到擊退朱全忠的大軍,以徹底打消錢鏐的抵抗意志時,朱全忠卻突然放棄了錢鏐,這變化未免也太戲劇性了。
“殿下,既然朱全忠已經放棄了錢鏐,末將覺得可以將此消息傳遍城中,以打擊守軍士氣。接下來或許不需要派人勸降,我軍就能將城池攻破!”王茂章當即請令道。
“不錯,錢鏐那廝堅守城池這麽久,給我軍造成這麽大的損失,若是輕易就接受他的投降,那麽以後其他敵對勢力豈不是也要據城堅守,直到守不下去了再投降?所以末將以為,我軍必須繼續攻城,拿下城池後將城中守軍全部殺光,以警示其他勢力!”王茂章的部將張崇更是殺氣騰騰的說著。
楊渥的臉色頓時黑了半邊,錢鏐一直不肯投降,他當然也很氣憤。不過若是按照張崇的辦法,等到城破之後將城中守軍全部殺光,只怕將來起到的不是警示其他勢力的作用,而是逼迫其他勢力堅決抵抗的作用。
更何況,且不說淮南軍接下來要攻破城池的話還需要付出多少代價,就說杭州守軍主要就是杭州的本地人,若是將他們都殺光了, 杭州以及兩浙各州的民心還要不要了,杭州這麽繁華的一座城池是不是也要將其推成一片廢墟?
此外,錢鏐麾下還有不少優秀的將領,顧全武、成及、方永珍、司馬福等,放到淮南軍中來也是很不錯的將領,若是能夠招降他們,將來淮南的人才也就更充足了。
便是城中的守軍也是久經戰場的老兵了,若是能夠直接招降過來,也總比重新招募新兵要好吧?
至於說將這些錢鏐舊部編入淮南軍中會不會出現不好的影響,楊渥就更不擔心了。
他又不是傻子,即便將這些錢鏐殘部收編,也會進行整編,將他們打亂後再編入淮南軍中,若是這樣都能出問題,那只能說明整個淮南軍隊都不可靠了。
秦裴見楊渥臉色不好,連忙勸道:“殿下,將守軍全部殺光自然不妥,不過那錢鏐畢竟與我淮南為難這麽多年,我淮南軍與之交戰至今不知損失了多少將士。所以屬下覺得,即便是要接受他的投降,那也要給他足夠的懲罰才行。”
“不錯,一定要給他足夠的懲罰才行!”
“最好直接將他殺掉以絕後患!”
……
眾將紛紛嚷道,看起來對錢鏐的怨氣不小。
楊渥不由苦笑,他當然不會輕易放過錢鏐,不過將其殺掉卻也未必是最好選擇。
那樣一來兩浙會不會出現動蕩就難說了;同時,殺了錢鏐之後接下來收降錢鏐的部眾或許也會出問題,何必為了錢鏐一人的性命而壞了這些大事呢?
當然,對於錢鏐也不可能一點懲罰都不給,不然以後其他勢力真會出現抵抗到最後再投降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