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克繹幕後楊豐分兵而進。
董閏率領所部一個旅加朱禿部降兵沿黃河東進目標樂陵郡。
王欽盧率一個旅加部分投降的燕軍沿清河東進目標渤海郡.
清河也就是周秦時候黃河古道,入海口在滄州東北,而這時候黃河接近現代黃河,不過要略微靠北一些,現代黃河其實是四瀆之一的濟水,黃河與濟水在魯北基本上隔著不足百裡平行向東,而清河的流向基本上相當於隋朝大運河北段永濟渠,實際上隋煬帝就是疏浚了曹操的白溝然後溝通清河,以清河為骨乾引入沿線一系列天然河道的河水最終形成永濟渠。
此時當然沒有永濟渠。
但因為楊豐修複了白溝的曹魏運河系統,實際黃河上的船只在水量豐沛季節同樣能夠進入清河和漳河。
清河盡頭就是渤海郡。
而就在這兩支步兵分別東進掃蕩清黃沿線的同時,楊豐率領騎兵卻向北橫渡清河,然後直撲信都,他的目標同樣是一條水運線,而且也是曹操留下的,盡管因為三國演義,曹操在現代人的印象中是奸的代表,但實際上曹孟德可比那兩家要強多了,他給後人留下了很多東西,不僅僅隋唐運河體系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他打下的基礎,而且他還為華北平原上留下了一條現代人幾乎不會去了解的運河,這條運河可以說完全湮沒於歷史……
平虜渠。
曹操征烏桓時候的運輸線。
也是他豪情萬丈東臨碣石的基礎。
這位京劇裡的白臉,在滹沱河下遊向北挖了一條運河直通泒水,也就是沙河,而泒水向下遊與眾多河流匯成大致相當於現代海河的入海口,同時在現代軍糧城向北又挖了泉州渠通鮑丘水也就是薊運河。而在滹沱河與漳河之間他兒子曹彪又挖了白馬渠,滹沱河上遊和泒水上遊之間司馬懿又挖了更便捷的魯口渠,再加上白溝,使得鄴城甚至河南淮北的糧食可以通過黃河一直運輸到漁陽,甚至在泉州渠北邊還有一條通海的運河以便出海北征。
而曹操能憑借這條水運線路一舉東臨碣石,楊豐當然也可以。
這就是他的北伐戰略。
信都也就是現代冀州這時候的長樂郡同樣也是一個關鍵的點。
滹沱河就在這裡的堂陽與漳河匯流。
堂陽也就是現代冀州西邊的新河,而這條水道完全暢通,沒有淤塞,當年石虎修鄴城宮時候就是利用滹沱河山洪爆發一路衝到堂陽的木料。
他再打下信都,就可以水運軍隊北上攻魯口城,魯口城的重要性就在於它卡在魯口渠,打下魯口也就打通了魯口渠,使漳河可以借滹沱河魯口渠泒水一直溝通到相當於現代天津的泉州渠,泉州縣就是武清,那麽再加上泉州渠和相當於薊運河的鮑丘水,楊豐所有向北方的水運線就全部暢通。然後他再多造些船,甚至乾脆去建一座天津城,事實上他也的確必須得這樣做,畢竟他就算以這條水道北伐也得有個前進基地,天津無疑是最好的選擇,接著他在天津建造大型的海船,這樣他甚至就連突襲和龍的能力也有了,和龍也就是朝陽,據說是慕容俊他爹見黑白二龍相會而起名和龍,這是慕容家的老根,類似於滿清的盛京。
至於他對信都的進攻,當然不會有什麽意外發生。
實際上是兵不血刃。
信都原本只有少量燕軍,隨後加入大批從繹幕北逃的潰兵,當楊豐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時,這些眼看著他一刀將慕容垂斬為兩段的潰兵,毫不猶豫地打開城門逃往常山。
至於常山和魯口的燕軍……
他們這時候剛剛得到楊豐攻克繹幕陣斬慕容垂的消息,甚至還不能確定這個消息真假,繹幕距離信都不過兩百裡,楊豐攻克繹幕第二天就帶著騎兵啟程強行軍而前,幾乎是跟燕軍潰兵前後腳趕到,常山和魯口的燕軍哪有那麽快的反應速度,常山的慕容強甚至都不能判定是真是假呢!這時候攻城哪有這麽快的,那慕容垂可以說是這時候前燕第一名將,他率領三萬大軍坐鎮東南,怎麽就轉眼讓楊豐打下繹幕甚至自己都被陣斬?
慕容強需要確定。
他需要更多的消息做出判斷。
然而更多消息就是連信都都被楊豐攻克了,當大批燕軍潰兵源源不斷湧到常山時候,他才知道這種完全匪夷所思的消息居然是真的?
他傻眼了。
然後慕容俊也傻眼了。
慕容俊的確就像楊豐猜測,就是要讓他本來就討厭的慕容垂當炮灰消耗楊豐的進攻能力,當楊豐和當初進攻襄國時候一樣被阻堅城久攻不克的時候,他的燕軍主力再給予其致命的一擊,然而他卻沒想到這時候那張皮包裹的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魯莽衝動的冉閔,而是一個無論武力上還是智商上都碾壓他的千年老妖。
然後他傻眼了。
他幾乎可以說坐視自己手下最能打的大將和一支精銳軍團的覆滅。
他居然什麽都沒做。
可這時候他做什麽都晚了。
重新奪回失去的地盤?
這根本就不可能,他的進攻和楊豐的進攻不是一個難度級別,後者是以河道為依托,而且還是順流,那些坐著滿載糧食武器的船隻順流而下輕輕松松到達目標的魏軍,和他那些必須背著沉重武器盔甲步行幾百裡到達目標的士兵,戰鬥力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更何況現在是人家防守,他三年才打下一個魯口城,怎麽奢望進攻那些比魯口還遠幾百裡的城池?他當初掃蕩那一帶是因為後趙滅亡後那裡根本無主,無非就是些小軍閥,但現在他怎麽去進攻?
在常山方向反擊?
呃,他只能在常山反擊。
但常山對面是襄國和廣平,這兩座鎮守府經過了兩年多建設,已經基本上形成堡壘群,以兩城為核心,周圍的各處縣城塢堡林立,背後鄴城還有上萬騎兵,在楊豐拿下信都後,更是從側翼威脅到了常山,魏軍步兵可以在鄴城乘船轉滹沱河直抵魯口。
實際上慕容俊接下來需要研究的是他該如何保住魯口。
一旦魯口再丟……
那楊豐可就直搗中山了。
此時的慕容俊才發現他犯了一個大錯誤,如果他不是有心坑他弟弟,在楊豐到達繹幕並組裝投石機的空檔大舉進攻襄國和廣平,說不定還能把楊豐逼回來,就算不這樣做早點給他弟弟派援軍,也不至於讓他弟弟被腰斬,然後自己失去了在東方唯一牽製楊豐的力量。
現在他無法牽製楊豐,只能和這個混蛋面對面了。
他真沒有幫手了。
雖然楊豐側後方有段龕,段龕和他還是表兄弟,但慕容俊和段龕可不是好兄弟,段家和慕容家世代聯姻這個不假,可慕容家和段家是死對頭那也是真的,雙方在塞外就是死對頭,慕容家的崛起就是踩著段家屍骨,他若是被楊豐搞死,段龕會喝酒慶祝的,更何況段龕旁邊還有荀羨看著。另外楊豐的西邊還有張平,控制並州的軍閥張平的確向慕容俊稱臣,可這個無恥的混蛋所向稱臣,他既向慕容俊稱臣也向苻家稱臣還向東晉稱臣,指望這種家夥拉他一把無異天方夜譚。
剩下還有前秦……
呃,桓溫已經打進關中了。
剩下還有拓跋什翼健……
呃,向他求助那是引狼入室,弄不好是要被假途滅虢的。
不過這時候一個意外事件,倒是暫時拉了他一把,就在楊豐攻克信都然後屯兵堂陽等待從鄴城北上的步兵船隊北攻魯口的時候,桓溫兵敗白鹿原,而且前秦堅壁清野,走武關道無法山路運糧,再加上出子午關的司馬勳,攻陳倉的略陽軍閥王擢,全都被苻堅他爹苻雄擊敗,軍糧耗盡的桓溫只能撤軍返回。
他的撤退路線是潼關和函谷關。
楊豐毫不猶豫地留下軍隊駐守堂陽然後返回鄴城,並且帶兵直奔野王城歡迎……
呃,其實是恐嚇桓溫。
話說他還怕桓溫來個假途滅虢呢!
目前他的身份是司馬昱最重要的外援,準確說是他和荀羨,在桓溫出兵之前,就已經以北伐無功浪費錢糧為理由逼著司馬昱撤了殷浩,畢竟殷浩的主力都被姚襄乾掉,司馬昱也只能滿足他的要求,話說當時桓溫都已經帶著大軍駐扎武昌了。
紅果果的武力威脅。
好在殷浩雖然撲街,但緊接著多了楊豐和荀羨這兩個外援,所以司馬昱和桓溫之間的平衡沒有打破。
但這樣一來楊豐也成了桓溫的眼中釘,桓溫雖然兵敗關中,但所部實力並沒有真正受損,他的三四萬百戰老兵返回,要是路過洛陽時候順便北上過一下黃河,那楊豐就尷尬了,甚至乾脆打著保護舊都旗號,在洛陽駐扎一支精銳,那以後楊豐再出去搞慕容俊的時候,就得小心了,以他的節操當然明白背後捅刀子是一個優秀政治家的必備素質,對付像他這樣的絆腳石,要說桓溫不會背後捅刀子,那他是絕對不信的。
他必須得早做準備,他必須……
“煙愁雨嘯黍華生,宮闕簪裳舊帝京。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桓公,您看到了什麽?”
楊豐背著手,站在荒煙蔓草的洛陽城門前,看著眼前這座殘破的古城說道。
這時候的洛陽不在現代位置。
漢魏兩晉南北朝的洛陽舊城實際上是在白馬寺那兒,而且位置要略微偏東,甚至快到首陽山鎮,正堵著前往孟津的大路,南邊面對洛河,北邊緊靠北邙山,只不過這時候早已經變成廢墟,只有一圈城牆還能讓人感慨它曾經的繁華,但城內能找到的只有廢墟而已,無數曾經的輝煌宮殿,曾經的王公豪邸統統只剩下殘垣斷壁在野草與荊棘中被歲月夷平,索靖的預言就這樣變成現實。
晉惠帝繼位的同一年,他指著洛陽皇宮門前的銅駝說……
“會見汝在荊棘中耳!”
楊豐身後一個很符合這時候名士標志的中年人上前,和他一樣看著眼前殘破的洛陽城感慨道。
緊接著他轉頭望向左側。
在他們的左側是列陣的具裝騎兵。
“廣平公欲何為?”
東晉征西大將軍,都督荊司雍益梁寧交廣八州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荊州刺史領護南蠻校尉,臨賀郡公桓溫淡然說道。
“閔添為晉臣,洛陽為舊都,又近在咫尺,自然是要時常過來看看,以免園陵毀廢,諸帝不安,桓公此來難道不是也正為此?說起來這神州陸沉百年丘墟,的確也該收拾一下了,閔已於孟津重建河橋,正欲派些士卒常駐於此,一來修複園陵,二來也是避免盜賊盤踞擾了諸帝安寢,桓公以為如何?”
楊豐說話間打開折扇。
此時他沒穿盔甲,倒是一身白袍也算得上風度翩翩。
“溫都督荊司,尚不勞冉公!”
桓溫淡然說道。
他的都督八州裡包括司州,而洛陽在司州轄區,實際上楊豐的地盤也在司州,不僅僅是鄴城一帶,就是平陽也就是臨汾,河東這些也是司州的轄區,不過楊豐還有個都督河北諸軍事,所以單獨劃出來,當然,這種事情大家都裝糊塗就行,但楊豐把手伸到洛陽,這就明顯屬於撈過界了。
“呃,那閔就不越俎代庖了!”
楊豐笑著說。
他其實就是來示威的,他當然不會搶洛陽,這破地方如今就剩下一堆廢墟和遍地白骨了,原本歷史上冉閔死後,他部下的小軍閥周成向南投奔東晉,緊接著又叛逃佔據這裡,但現在周成早就在他手下了,而之後爭奪這裡的姚襄被他割喉了,這裡根本就沒人,他要這裡幹什麽?他只是來讓桓溫見識一下自己的鐵騎,順便告訴桓溫,他正在北邊修河陽橋呢!你要是想搞事情,小心我的鐵騎踏著河陽橋過來揍你!
“桓公,既然至此,不如你我痛飲一場如何?”
緊接著他說道。
“冉公之酒,溫倒是很想一嘗。”
桓溫笑了笑說。
“那就請!”
楊豐說道。
他的神仙醉已經急不可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