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秋荻見靈幽又像往常一樣睡熟,心中對於陸北的擔憂之意更重。
忽然望見靈幽腰間的那枚還未被其收起的掌殿使令牌,心中一動,酥軟素手緊握成拳,清冷眉宇之中閃過一絲堅定。
“綠荷,你先下去歇息吧。”
謝秋荻聲音清冷道。
“可小姐,靈幽姐姐每次起來……”
“怎麽,你家小姐的話都不聽了嗎。”
未及綠荷說完,謝秋荻就是柳眉倒豎,毫不客氣地打斷道。
綠荷見自家小姐好像是真的生氣了,忙是調皮地向其吐了吐舌頭,邁著嫵媚的細柳腰肢,向寢殿外走去。
謝秋荻苦笑不得,心道,這綠荷都快被寵溺成什麽樣了。
念及此處,也不再多思,躡手躡腳地走上前去。
見靈幽如往昔冷豔寒麗的臉頰上,暖玉生暈,睡容可謂寧靜平和無比,哪有平日的煞氣騰騰。
試著喚了幾聲,見其毫無反應。
謝秋荻就是幽幽歎了一口氣,最終還是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地將靈幽腰間的那枚烏金令牌,解了下來。
再不猶豫,拿起幾案上,盛著剩余的那一株轉輪草的黑玉匣子,徑直向殿外快步走去。
轉身離去的謝秋荻當然沒有看到……遊方殿掌殿使,那放在小腹的一隻素手之上,有如蔥管修長靈巧的尾指,卻是有著一道微不可察的玄色光芒,幽幽閃爍。
……
寒冥玄冰獄。
九幽陰風,呼嘯耳邊。
謝秋荻一根青繩束起的青絲凌亂無比,衣衫被黑暗中尖石劃破,露出雪白的肌膚。
此女出了玄幽十二葉界天,一刻不停地來到寒冥玄冰獄,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幸虧掌中那枚掌殿使所特製的烏金令牌,撐起一道赤色光華圓罩。
將嗚嗚不停,令她魂體大感不適的九陰風隔絕在外。
其內光線熹微,陰冷寒煞之意,直刺骨髓。
“陸北。”
謝秋荻星眸晶瑩閃爍,玉容激動地走上前來。
伊人一聲低喚,宛若跨越萬水千山,重重時空。
隔著由數十根寒冥玄冰打造的獄門,遙望故人,一顆晶瑩剔透的芳心,情絲有如千結纏繞,瓊鼻微酸,雙眼泛紅。
“秋荻,你怎麽來了……快走。”
陸北一見來人,不喜反驚,就是出言冷喝道。
他不是不讓她來的嗎,此地九幽之風,消融神魂,為何還要以身犯險。
以前,此女心思靈動慧黠,為何今日卻要犯傻,作此不智之舉。
“我不走。你等著,我這就來救你。”
謝秋荻搖了搖頭,素手取出令牌,烏金令牌之上,一股浩瀚深邃的氣息,縈繞不散。
墨色光華幽幽浮起,一道靈光投影,成一鑰匙之形,向寒冥玄冰打造的黑色獄門投射而去。
一刹那間,獄門之上,根根寒冥玄冰柱周身,繁複神秘的金赤二色符咒,光耀漸漸亮起,炫人耳目。
詭異的是,通體由寒冥玄冰打造的牢室,九幽陰風肆虐更甚,寒意四溢之處,如雲如霧,凝霜化雪。
“嘩。”
獄門豁然打開。
“秋荻……”
陸北剛一站起,謝秋荻就如一陣風來,撲入懷中,將他緊緊抱住。似乎要融入懷中,直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冷眸中悵惘之意漸起,長歎了一口氣,神情無奈地將懷中佳人攬住。
待感受到懷中嬌軀猛然一頓,
兩肩抖動更為劇烈,他本來還有些僵硬的雙手,就是頓了一下,轉而愛憐輕柔地放在雪肩之上。 “嗚嗚。”
嚶嚶哭泣之聲在耳畔響起。
陸北一隻溫潤手掌,輕輕穿過那秀麗略帶著凌亂的三千青絲,隻覺掌心指尖,觸感陣陣冰涼。
就在這麽一個瞬間,他那一顆早已冷漠如冰的心,微微有些溫暖。
“隨我走。”
謝秋荻肩若削成,腰若約素,此時明麗玉容之上,收斂急切神色,清冷眉宇之上,平添幾分堅定之色。
陸北微微一笑。
“傻姑娘,快些回去吧……別被人發現了。”
陸北說著,伸出手來,輕柔地理了理謝秋荻的頭髮,將其明潔額頭前,那幾縷凌亂的劉海兒給撫得齊整。
他真的不能再連累她。
上一次,她為了幫他對敵,差點形神俱滅。
這一次,她能來此看望他,他就很知足了。
“陸北,你聽我說。靈幽姐姐……就是先前抓你的人,她現在睡著了。我是盜了她的令牌找到這裡的,就算你不走,也有可能被她發現。”
謝秋荻本來正為陸北溫柔寵溺的舉動,弄的面紅耳赤,嬌羞難言。
但又見陸北身形一動不動,心中實在氣苦無比,轉念之間,卻又隻覺得甜蜜不已。
她是懂他的。
可……令牌既已盜出,還不走,更待何時。
陸北溫潤笑了笑,歎道:“最終還是會被發現的。我若逃走,真仙強者洞察因果,很快就會查到你身上。趁著她還沒發現,你快將令牌送回去吧,我自有脫身之策。”
其實,陸北還沒說,他就算跟著謝秋荻出去,在渾身法力被禁的前提下,根本走不遠,就會被人再次抓到。
此舉,只是白白搭上謝秋荻罷了。
而且,他也不大相信,真仙會睡著這種荒謬的事情。
他方才以神念悄然感知那枚烏金令牌,心中已然存了疑惑。
若他沒有猜錯,那枚烏金令牌……分明有著一道真靈投影波動。
能以真靈投影者,多半就是那位真仙強者了。
其人……此舉究竟何意。
說來,有著靈台之中,那枚神秘鏡子的護持。
在那位真仙對自己金丹和神念的雙重封禁之下,他的神念根本就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這也是他先前有恃無恐,圖謀以陽炎之火,衝破金丹封禁,恢復一身法力的原因。
謝秋荻見陸北猶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就是氣得跺腳道:“陸北,你行事何其迂腐。”
你既然害怕連累我,你就不能帶我走嗎?
你應知道,我是不會拒絕的。
陸北不以為意地笑道:“好了,快些回去吧。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盜出令牌的,但現今還是早些送回去為好。”
“你這人……怎麽這麽討厭。”
謝秋荻仍是不走,一把拉過陸北的手,就要將他強行拽走。
陸北無奈之下,反拉著謝秋荻酥軟冰涼的小手,四目相對之間,心意難以自持。
謝秋荻氣哼哼地扭過臉去,清冷的臉頰之上,那籠罩淡淡一層,猶如雪中精靈的氣質,堪比冰魂雪魄。
嬌嗔薄怒,更添靈韻。
“哼,唔。”
“鐺。”
烏金令牌哐當落地。
一道來自久遠虛空,一心滿滿都是惡趣味的真靈投影。
本自好整以遐,玩味之極地望著先前,那似乎是情人之間輾轉反側,依依惜別的一幕。
這時終於難掩心中憤恨,就要衝出烏金令牌。
卻被某人毫不留情地一腳,狠狠踩在地上。
……咬牙切齒, 奇恥大辱。
以長生真仙的驕傲心性,如何能夠在別人腳下衝出,哪怕只是一道真靈投影,也不行!
謝秋荻眉睫輕顫,星眸又驚又喜,繼而微微閉上,歡喜甜蜜的情緒湧上心頭。
良久過後。
微微氣喘,胸脯起伏,煙波橫生,含羞帶怯。
“走吧,傻姑娘,你要相信我。”
“恩。”
螓首低垂,一聲嚶嚀。
那一剪秋水之中,有著漣漪在輕輕蕩漾。
手足無措的清冷伊人,對上到那一雙冷意幽幽卻不乏堅毅的眼眸,心緒稍定,就待轉身而走。
“把這個帶上。”
陸北撿起那枚烏金令牌,遞給已然心口小鹿亂撞,兩暈生霞的謝秋荻。
謝秋荻不好意思地接過,臉上更紅,再一見那似笑非笑的熟悉眉眼,羞惱之意莫名升起,嬌嗔了一眼。
“恩,對了,這個給你。”
一方精美雅致的黑玉匣子,被謝秋荻輕輕遞給陸北。
也不出言解釋,伊人清麗倩影邁著輕盈的步伐,不大一會兒,就消失在寒冥玄冰獄的盡頭。
呼。
輕輕打開其上禁製符咒,幽幽銘刻的黑玉盒子。一股直入五感,清神益魂的異香,就是撲鼻而來。同時,那絲絲來自靈魂深處的本能歡喜,也是悄然浮起。
轉輪黃泉草……
神情難言悲喜,良久之後。
一聲長歎,悵惘之意,悠悠不散。
彼時,冰獄之中,虛空寒意,無聲化雪。
……黑色雪花撲簌落下,淒涼幽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