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很安靜,只有年輕男女輕輕的呼吸聲在響起,禦瓏淇很滿意秦鍾適可而止後抽出來的手,但她不滿意這個俊俏的男人現在貌似喜歡上了摸自己的腦袋。
就跟自己年幼時候,摸養的那隻小白兔一樣的手法撫摸。
拍掉秦鍾的手,禦瓏淇靠在他身上,撐著精神說道:“我聽說你被帶進南鎮撫司以後,含山就乘著那架從未出過宮的王攆,也去了南鎮撫司。”
禦瓏淇的語氣很尋常,不過在敘述一件事實,可做賊心虛的秦鍾卻摸了摸鼻子,笑著說道:“興許是太子殿下抽不開身,所以才讓公主走了一趟。”
“你能耐呀。”
禦瓏淇回頭看了眼秦鍾,掐了掐他的臉皮取笑道:“咱們大明朝統共就兩位殿下,還都把你的事兒給放在心上,瞧把你給厲害的。”
“話又說回來,太子哥哥的婚事到底如何了,我這兩天都在床上躺著養病,哪兒都沒去過。”
見禦瓏淇沒有在含山公主一事上多加計較,秦鍾心裡暗暗松了口氣,急不可耐的回答道:“我跟你說,這件事啊,樂子可多了。”
秦鍾把邸朗與趙姑娘初次見面後便一見傾心,然後便是翻牆入院,拿著自己剽竊來的幾首詩博佳人歡心,又說到宮裡的兩位娘娘,甚至陛下誤以為邸朗相中的是蘭亭侯府的大小姐,前因後果足足說了半個時辰,把禦瓏淇逗得直樂。
“這可怎麽辦?”
禦瓏淇開始替邸朗煩惱了起來:“太子哥哥明明喜歡的是趙姑娘,可城裡各府邸都收到風聲,最近蘭亭侯府的門檻都差點兒被來往賓客踩塌了,你腦子聰明,怎麽不幫太子哥哥想想辦法?”
秦鍾看著禦瓏淇嬌憨的模樣,忍不住在她臉上親了口,惹得懷裡女孩一陣白眼,秦鍾嘿嘿笑道:“那有什麽的,大不了兩個都娶了,那可是太子,國之儲君,娶兩個老婆啊,我估計宮裡的太后娘娘都嫌少。”
看著秦鍾沒來由的洋洋得意,禦瓏淇心裡氣不過,手指在他腰間肉上發力,看著秦鍾齜牙咧嘴卻不敢叫出來的樣子,國公府大小姐惡狠狠問道:“說,到時候你想娶幾個?”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秦鍾大感冤枉,攤手無奈道:“我又不是太子,我娶一個就夠了。”
“夠嗎?”
“當然夠了。”
“可我怎麽有預感,你會覺得不夠?”
到底是在金陵城裡橫行霸道慣了的禦大小姐,這種時候骨子裡的刁蠻任性畢露無遺,她眯著眼睛,說起話來不動聲色,卻讓秦鍾打了個寒顫。
都是沒娘惹的禍,秦鍾心想。
禦瓏淇的父親乃為大明帝國奠定北方二十年平安的當朝隴國公,她的母親乃當年那位站在城外高歌三年的清倌人,是無數少男的夢中情人,因為這兩個因素,禦瓏淇從小到大闖禍無數,卻從來沒人計較,是她的東西,她一定要搶到手才能罷休。
“真的夠。”
秦鍾肯定說道:“你才十六,我也才十七,等我從北方回來,撐死也就二十歲,你十九,年紀都正好,那時候我肯定是建功立業,是你眼中的大英雄了,到時候,我就騎著大馬,領著麾下錦衣衛繞城三圈,然後來娶你。”
這恐怕就是禦瓏淇聽過最好聽的承諾了,她可以不計較秦鍾以往的不解風情,也可以不計較再過一月有余,心上人便要踏上去程,但她計較一件事。
“我的侍女,就是你以前見過的那個,
母親為她說了門好親事。” 禦瓏淇小聲說道:“聽說夫婿是個老實人,家裡也富庶,我當然打心眼裡開心了,但是啊,這下子我身邊可就沒了能使喚的人。”
堂堂國公府大小姐為什麽會擔心自己身邊沒有侍女?
秦鍾心裡一緊,便聽禦瓏淇衝自己柔媚笑了起來:“秦千戶,我就是喜歡你府裡那兩個可人的小姑娘,聽說才十一二歲呢,這樣吧,我就問你要了她們兩個,你給不給?”
大明朝有句俗話,叫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而現如今,禦大小姐在家裡躺了兩天,卻知道了秦鍾身邊已經開始有異性存在的事實。
秦鍾的腦子開始迅速運作,猜想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
禦瓏淇轉過身,認真問道:“給不給?”
秦鍾咬了咬牙,用力點頭:“給!”
見秦鍾答應的也算爽快,禦瓏淇這才開心了起來,話鋒一轉便又回到了邸朗的終身大事上面,好奇問道:“既然太子哥哥心儀的是趙家姑娘,可蘭亭侯府已經做好了當皇親國戚的準備,太子哥哥現在肯定很糾結,他現在做什麽呢?”
秦鍾笑了笑,嗅了嗅禦瓏淇發梢上的香氣,微笑道:“太子是個真人,我很佩服他,也很喜歡他。”
“他現在啊,應該在當雪人。”
禦瓏淇疑惑的看了眼秦鍾,問道:“你說什麽,你喜歡男人?”
.......
大明帝國的太子殿下確實在當雪人。
邸朗在趙蓮清家的小院門口站了數個時辰,從天明到日暮,大雪紛飛,早已蓋在了他的身上,周遭那十余名大內高手依然猶如雕塑般拱衛著他,邸朗自幼習武,一身武藝不說出神入化,卻也非常人所及,這點冰寒,還傷不到他。
宮裡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讓趙雪瑩與蘭亭侯府的大小姐一同入宮,就連皇帝陛下都已經認可,邸朗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改變這一現狀。
堂堂太子,國之儲君,千金之尊,卻在尋常小院門口站了許久不敢進去,早已說明了很多事情。
秦鍾對邸朗形容的很恰當,他是個真人,十分純粹的人,心裡和眼裡,都揉不得沙子。
院子的門被打開,穿著厚厚棉衣的趙蓮清撐著傘走了出來,看著邸朗因為天寒而凍得發紫的臉龐,愁苦說道:“殿下,這是何苦?”
邸朗抖落身上白雪,急忙躬身,輕聲說道:“老師,是弟子負了雪瑩姑娘,弟子今日前來,是為了請罪。”
趙蓮清乃當世大家,大明境內唯一能與南梁十二儒相提並論的泰鬥級人物,也是大明帝國裡極為開明的學問家,可饒是如此他也無法理解,為什麽邸朗會說這種話。
自己的孫女有多麽優秀,趙蓮清心知肚明,從趙雪瑩生下之後,趙蓮清便對她細心呵護,一身學問更是傾囊相授,從不顧忌所謂男女有別,將來的趙雪瑩,或許會成為大明朝這一代最出名的女詩人,也會嫁個最了不得的青年才俊,但趙蓮清從未想過,自己的孫女,要嫁給太子殿下。
而從宮裡傳來的消息,趙雪瑩,會是太子正妃,也就是說,待邸朗成為皇帝之後,趙家姑娘,會成為大明帝國第二位民間皇后。
趙蓮清不懂邸朗,也頭一次發現,他小瞧了自己這位弟子。
看著邸朗直不起來的身子,趙蓮清歎了口氣,讓開道路緩緩說道:“你去看看吧。”
邸朗感激的看了眼趙蓮清,邁開步伐往院子裡走去。
十余名大內高手隨即睜開眼睛,緊隨其後。
而就在太子殿下走進小院之後,遠處白雪皚皚的四處,零零點點閃過幾道身影,守護在了小院四周。
這間小院,邸朗已經來了很多趟了,他甚至閉著眼睛都能摸到趙雪瑩的閨房,每次來到這裡,太子心中都揣著溢出來的激動與欣喜,可今日,他的腳步卻分外沉重。
輕輕扣了下窗戶,邸朗便站在一旁靜靜等候。
果不其然,無人應答。
太子殿下苦澀笑了笑,便站在窗戶邊說道:“我不叫秦鍾,我叫邸朗,就是住在皇宮裡的那個邸朗。”
“我爹是皇帝,我娘是皇后。”
“我還有個妹妹叫邸嫣,她是公主。”
屋子內靜悄悄的,那位趙姑娘沒有絲毫的反應,邸朗深吸了口氣低頭說道:“我要成親了,是娶你,原本只有你,可現在卻要多上一個。”
“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你,到底願不願意。”
“如果你不願意,我自有辦法繼續單身下去,哦對了,單身的意思就是沒有妻子,這是秦鍾教我的詞。”
邸朗越說,便越覺得心裡痛快,他忽然覺得自己之前都走錯了路,如果一開始便表明身份,或許就不會有如今這種難堪的局面,太子殿下好似無所不能,所需之物,自有無數人不要性命也會獻於他眼前,可唯一不行的,是屋內的那位姑娘。
“你給我買的那個包子,真的很好吃。”
“我就是從那時候喜歡上你的。”
“之後便越來越喜歡,可我卻忘了問問你的意見。”
“這點我很抱歉。”
邸朗吐了口濁氣,看著緊閉的窗戶問道:“雪瑩姑娘,我就是來問問,你願意當我的太子妃嗎?”
窗戶終於開了,邸朗見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人,趙姑娘穿著件青色繡紋的棉背心,內裡撐著素淨的衣裳,明亮的眼睛裡有些難過,十幾年來,她都是個安安分分在家裡念書繡花的乖乖女,什麽時候面對過這種事情。
當太子妃,當未來母儀天下的皇后,或許別的女人會欣喜若狂,但趙雪瑩不會。
她的爺爺可是趙蓮清,是視名利為糞土的泰鬥,堂堂趙姑娘,怎麽會在意這種事情?
“我是討厭你瞞著我。”
邸朗默然。
趙雪瑩緊張的攥著自己的裙擺,低頭說道:“我們才見了幾面,你就說要娶我,我怎麽才能相信你是真的喜歡我?”
太子殿下看著趙雪瑩,十分認真說道:“第一次來你家時候,我給你讀的那幾首詩都是別人寫的,我是為了討你開心。”
“你開心, 我就特別開心。”
“其實我特別不學無術,老師總是罵我,可為了你,我願意好好念書,將來當個好皇帝,我想讓你教我念書,也想讓你教咱們未來的孩子,如果是你,他或者她,將來一定很聰明,也會很刻苦,我想要那種生活。”
“如果只是我們兩個人,那就太好了。”
“我是來道歉的,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你這個問題。”
趙雪瑩姑娘忽然笑了起來,明媚的猶如春日初陽,她驚訝的看著邸朗,羞澀說道:“你明明已經回答了。”
邸朗不明所以,有些後知後覺的撓了撓頭,苦笑道:“我不懂唉........”
“傻呀你。”
趙雪瑩眨了眨眼睛,抿嘴樂道:“我的意思是.......我答應了呀。””
“雖然我也不是很樂意去皇宮裡生活,也不喜歡宮裡那些討人厭的規矩。”
“不過,我願意當你的太子妃。”
趙雪瑩融化了邸朗的心,卻也不忘在這種時候表露自己的內心,她依然是那個喜歡看小說的姑娘,是那個喜歡幻想的小女孩兒,哪怕她面前的年輕人,已經是世上身份最尊貴的少年,她依然還會浮想聯翩。
“我想要個書房,特別大的那種,裡面全都是書。”
邸朗收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握住,長長舒了口氣,好似放下了件萬斤重的擔子。
他看向趙雪瑩,開心說道:“父皇說過,只要不有損江山社稷,皇帝做什麽都可以,那麽我想,為你造一間天底下最大的書房,肯定不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