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自己美妾點撥,梅長運終於算是豁然開朗,第二日便去了南鎮撫司,命人去把還在青樓裡廝混的大舅子找回來,看著面前這個衣衫不整的男人,梅長運微微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滿道:“陳提,你就算你我有那麽層關系,但在衙門裡的時候,終歸還是要注意些。”
美妾哥哥,那位南鎮撫司的小旗官急忙打了個哈哈,上前陪笑道:“大人,卑職知道了,今日本是輪休,昨夜才敢去外面玩鬧了番,讓大人久等了,大人恕罪。”
梅長運淡笑一聲,擺了擺手不再追究。
這個大舅哥,雖說沒什麽本事,但平日裡從不會仗著他與自己這層關系胡作非為,但凡交代的事情,也辦得有模有樣,對於這個大舅哥,梅長運心中還是很滿意的。
原本在他的計劃之中,等過幾年升任千戶後,便把自己這個百戶的空缺讓他填補上,可家裡那個心肝兒不依,恰巧這些天碰上了秦鍾這檔子事,梅長運敏銳察覺,如果能夠把這件事情徹底摸清楚,那麽自己成為千戶的日子,說不定會提前很多。
這麽重要的事,梅長運也隻放心讓自己的大舅哥去辦。
屋內幽靜,只有外面的陽光透過窗戶縫隙擠了進來,幾縷碎落的陽光照在梅長運臉上,他把這幾日的事情和家中美妾的話全部說給了大舅哥聽。
陳提聽完後,細細一琢磨,便躬身說道:“大人,此事好辦,那北鎮撫司對於咱們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應,只要咱們發個正式通函,讓守著昭獄的那幾個人離開,到時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大人,我與昭獄的人很熟,這件事您放心,一定辦得漂漂亮亮。”
南北鎮撫司之間的關系,有點兒像老子與兒子,對於頑劣不堪,甚至想要分家的兒子,北鎮撫司這個老子只能是好言相勸,這二十年來都是如此,到了眼下這個時候,卻出了個不守規矩的秦鍾。
梅長運聽後分外欣慰,走到陳提面前說道:“到時,你我兵分兩路,混淆視聽,此事必成。”
陳提聽後,忽然說道:“大人,卑職覺得,既然您認為北鎮撫司那個百戶心中有鬼,咱們不妨也給他下個套,引他上鉤,到時有了這個功績,北鎮撫司在陛下那肯定再無信任,咱們南鎮撫司,今後也不用再屈居他人屋簷之下。”
梅長運聽後仰頭大笑,隨即拍了拍陳提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大舅哥,跟本百戶想到一塊去了。”
“既然如此,便這麽定了,事成之後,我便先升你做總旗,待我升任千戶之後,這個百戶位置,便是你的。”
陳提聞言大喜,單膝跪下,激動說道:“多謝大人,卑職一定好好乾,不給大人和妹妹丟臉。”
梅長運推開窗戶,雙手負於身後,抬頭看著屋簷上停著的幾隻麻雀,心中快意。
.......
今日宰父旻與大塚宰在皇后娘娘的陪同下,去了城外的寒山寺觀賞,品嘗了寺中令人讚道的齋飯,又與皇后娘娘閑聊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宰父旻不愧是那個初入京城便博得老少爺們喜歡的有趣人兒,說起話來風趣好玩,經常逗得皇后娘娘笑得眼角泛起淚花。
這樣一個極其容易博得長輩好感的女孩兒,誰能去把她和戰場上那個叱吒風雲的女將軍形象聯系到一塊兒?
出遊足足持續了一整天,最終,皇后娘娘與宰父旻依依不舍的相別,目送著鳳攆緩緩離開,宰父旻這才與大塚宰乘上那架鮮紅色的王攆,在眾多禦林軍的護送下,往鴻臚寺的方向駛去。
這架王攆在西齊的名聲極大,車身鐫刻著數千朵綻放的玫瑰花,是宰父旻成年之時,西齊的老皇帝親自下令工部打造,送給宰父旻的成人禮物,超越了親王的規格,威勢直逼九五之尊。
王攆內部的空間極大,足夠同時容納十幾人席地而坐,厚實的珍貴木材帶來了極其好的隔音效果,關上左右窗戶後,根本不怕裡面人說話被偷聽。
大塚宰今日也有些乏了,倚在柔軟的靠墊上,看著宰父旻問道:“旻旻,扶搖花船上的事情,我建議你還是考慮一下。”
“胭脂出事,確實可惜,但若真要營救,代價和風險都太大,別忘了,這裡可是金陵城,那位皇帝陛下的老巢。”
宰父旻盤腿坐著,體內勁氣緩緩流淌,幾個周天之後她才睜開了眼睛,吐了口濁氣後淡淡說道:“父皇把金陵裡的人和事交托於我,那些姑娘為了大齊隱姓埋名,我不能寒了她們的心。”
“這件事,我有十分把握,叔叔,請您相信我。”
“我現在在等一個機會,卻不知道那個人準備得怎麽樣了。”
大塚宰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自己這侄女兒,他從小看著宰父旻長大,這位西齊之花可從來不會婦人之仁,當斷則斷,從不曾猶豫過,當日在扶搖花船上的事情,大塚宰也隻了解了個粗濾,也不知道那日宰父旻約見的到底是誰。
見宰父旻已經下定了決心,大塚宰便也不再多說些什麽,他知道,公主殿下認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但大塚宰依然還有著深深的焦慮,就像他說的那樣,這裡是金陵城,大明皇朝政治與經濟的中心,想要在這裡做一些膽大妄為的事情,可謂難上加難。
如果換做大塚宰來做,一定會選擇放棄胭脂,甚至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了她,這樣才能有把握保證扶搖花船的秘密,對於西齊朝廷來說,一個胭脂,絕對沒有那麽大的價值。
靜靜看著宰父旻的側臉,自從那夜從扶搖花船上回來後,她便有些不同,即使宰父旻偽裝的再好,但作為親叔叔,大塚宰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大塚宰十分好奇,那日在花船上,宰父旻到底約見的是何方神聖。
因為宰父旻再怎麽掩藏,脖子上那道清晰可見的紅印卻暴露了太多事情,大塚宰這個活了幾十年的男人怎麽可能看不出來,那個印記,其實是吻痕?
當年那個被自己抱在懷裡,在城門細數三十萬將士的小女孩兒,終歸也是長大了。
宰父旻推開了窗戶,恰巧看見一群趕考的學子正排著隊通過守城將士的盤查進入金陵城,這些士子大都年輕,朝氣蓬勃,他們滿懷希望的來到京城,為明年的春闈獻出自己畢生所學。
許多人都是第一次到京城來,看著這座古老的雄城心生感慨。
斑駁的城牆是兩百余年的底蘊,中央的那座皇宮,是大明帝國的精神寄托。
“這些人,或許就會有將來的大學士,六部尚書,和明國各道總督。”
宰父旻看著這幅熱鬧的場面,微微歎了口氣:“剛來金陵時,我說他們朝堂上的人都已經老了,不堪大用,可近些日子裡,聽聞兵部來了個年輕人,叫柳欽言,乃霍明渡親自推薦,而隴國公那裡,也有個叫秦鍾的。”
“柳欽言的情報很少,只知道那時霍明渡與我軍戰,用上了他的一些排兵布陣。”
“明國兩位軍神,好像都找到了自己的衣缽繼承人。”
“但如果讓我來選,我選擇殺了秦鍾。”
大塚宰聽後,好像明白了些什麽,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宰父旻曾經眺望金陵城時說過,現在是年輕人的世界,屬於他們那一代人的輝煌正在漸漸退出歷史舞台,現在,是宰父旻和那群同樣英姿勃發的年輕人表演的時間。
“明國為了一統天下,靜靜等待了兩百余年,從那個背叛我大齊的異姓王開始,到如今這位中興明君,很快,便又會有一個年輕的皇帝繼承這個願望。”
“而我大齊。”
宰父旻清麗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瘋狂,她下意識摸了摸脖頸下方那片紅印,淡淡說道:“拭目以待。”
兵部
一位穿著尋常士子服侍的年輕男人正捧著卷宗在各衙門奔走,兵部裡的大人們對於這位年輕士子十分的和善與客氣,不久之前,他隻身一人從北方歸來,隻用了很短的時間,便憑著自身魅力,博得各堂大人們集體的讚譽,就連兵部尚書劉元尚,對這個年輕士子,都是讚不絕口。
他叫柳欽言,定遠侯霍明渡親自推薦入兵部學習的年輕人。
對於兵部各位大人和將軍來說,相比較隴國公,霍明渡這個從兵部走出去,從一個親軍,再到偏將,如今是大明朝柱石的軍神,一步一個腳印,都在兵部的鼎力相助下完成。
兵部,是支持霍明渡將軍的。
而這位名叫柳欽言的年輕人,是霍明渡將軍的得意門生,是兵部今後與隴國公分庭抗衡的希望。
可能是走的太急太快,柳欽言懷裡的卷宗跌落一地,他也不焦躁,自嘲一笑後,便俯下身子,細心拂去卷宗上的灰塵,重新捧起,往尚書大人的辦公場所走去。
再過幾個月,他要去參加春闈,為兵部奪得狀元郎的榮耀,從此展開自己新的人生。
金陵府衙門
王汲坐在庭院裡,捧著一卷古書,平靜祥和。
金陵府尹王屹坐在一旁,正在講解古書裡一些晦澀難懂的詞句,近日來,除了蘭亭侯府的那樁小事之外,金陵城平靜無比,王屹大人這才有了時間,開始悉心教導王汲,為春闈做最後的衝刺。
金榜題名,早已不在話下,王汲要的,是與那些真正的天之驕子們,爭奪那最顯赫的頭銜。
為了這個,王屹甚至連扶搖花船上的事情都沒有告訴自己的侄兒,就怕他會擔憂自己那個義弟,無法安心讀書。
讓王屹大人十分欣慰的,是那個叫秦鍾的年輕人,還特意派人過來詢問過王汲最近的情況,並且表示,在春闈之前,不會打擾王汲,隻盼來年能夠奪得一個好成績,無愧於十幾年的寒窗苦讀。
那位孩童時期的天才,如今的錦衣衛百戶,可能是想把自己無緣科舉的遺憾,放在王汲的身上,或許這樣,可以略微彌補心中的意氣風發。
王屹想到這,輕輕咳嗽了聲,指著一處,重新開始為王汲講課。
涪陵閣
自從秦鍾走後, 這裡便又來了個士子,名氣要比秦鍾大,堂堂河北道解元,隴國公府裡的徐夫人早早吩咐過,從這個月開始,李修潔的一應生活開銷,都由涪陵閣承擔,讓不再兩頭兼顧,安心念書。
李修潔日夜坐在桌前苦讀,困了便小憩一會,餓了便抓起手邊的冷饅頭啃上一口,桌子上擺著一疊厚厚的書信,都是由秦鍾代為轉交的,他與柳綠之間的情書。
這位家道中落的河北道解元,如今很滿意自己的生活,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來年能夠金榜題名,風風光光的把綠柳兒取進家門。
北鎮撫司
身穿百戶官服的秦鍾正了正衣冠,推開門走出了屋子。
練武場內,九位位總旗官,近百名錦衣衛,猶如標槍般站在那兒,見秦鍾出來,紛紛躬身抱拳。
“拜見大人!”
秦鍾負手於身後,淡淡一笑:“都到了,那便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