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不覺自醉,此時才二月初二,未到陽春,只有凌霜傲雪的金盞花次第開放,正是京東農人們春耕之時,民間所謂“龍抬頭”。只是此時雖然陽光明媚,山川靜好,荒棄的田野裡卻幾乎沒有人,只有一些牆後屋下有人張望。
幾個少男少女鮮衣怒馬,踏碎滿路的的金盞花。陽光下男的英俊女的美豔,讓躲在暗處的人們不由得伸頭張望。這幾人俱是習武之人,自然早看到那些藏頭露尾的家夥。
少年男女們騎得近了,才看到是三男一女,那女孩因為騎馬的緣故,瓜子小臉的雙頰上早生出一片緋紅之色,讓另外一個少年一時竟看得有些呆了,只是還沒呆幾下,腦袋便被身側少年一敲:“祝老三,你若看上我妹子,就好好和欒老師學本事,若是還被我妹子打得哭爹叫娘,你這輩子就只能這麽看看啦。”
那被打的少年小臉一紅,傲然道:“我祝彪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真個與你妹子廝殺?只是三娘也是門裡出身,我這邊不敢下手,她那邊卻真打,我又豈是對手?小叔叔,你來評評道理,咱倆對打之時,我還是挺厲害的吧?”
這四人正是水泊梁山與陽谷縣左近獨龍崗豪強的子女,祝彪自然是祝家莊莊主祝萬茂祝朝奉的第三子,而與之對答的少年則是扈家莊扈太公的兒子扈成,兩人年歲差不多,如今都是十八九歲,從小一同長大,武藝其實也在伯仲之間。
獨龍崗三家豪強彼此勾連,家眷彼此間從小更是熟識,扈太公的小女兒扈三娘隨著年紀的增長長得越發俊俏,自然讓祝家三兄弟格外喜歡,只是祝龍祝虎早有婚配,扈三娘身份也不能作妾,於是祝萬茂便於年節時讓自己弟弟祝萬年帶著厚禮前去扈家莊提親。
不過也是冤孽,祝朝奉有一個庶弟叫做祝永清,乃是祝朝奉父親當年續弦的夫人所生,年紀比祝朝奉的二兒子祝虎隻大半歲,今年不過二十有二,因著從小說定的女孩病死,因此也未婚娶。
因著年紀相仿,祝永清平日也與三莊子弟彼此有很多走動,這段時間因為祝家莊老夫人,也就是祝永清的娘忌日,因此就在家中多已留連一個多月,因為實質上他還在守孝期,因此倒也不急著回沂州任上。
祝永清雖然在軍**職,但人卻長得斯文俊美,又寫的一手好字,在東京被人稱為“玉山郎”。毫無疑問,這樣的一個偶像,“別人家的孩子”,自然是今年年方十六的扈三娘心中的白馬王子,一片少女癡心都在他身上。
面對祝家的求婚,扈三娘作為女兒家自然不能指名道姓的說自己就要嫁給玉山郎,自然大為窘迫,思前想後許久之後,卻終於想出一個計策,便是從武藝上說事情。
獨龍崗離梁山很近,以前王倫的時候因為梁山處於守勢,此時晁蓋上山,招兵買馬,變得好生興旺,雖然三莊莊主與晁蓋以前也都有交情,但兩家實在離得太近,而且三莊當中除扈家莊外都有子弟為軍職,身份早已洗白,因此雙方其實已經是不死不休。
年輕人當中,最厲害的兩人便是李家莊莊主之子李應與祝家莊莊主幼弟祝永清,不過李應目前在大名府梁中書手下做兵馬都監,已經婚娶。因此扈三娘想得剪水雙瞳中都出現幾絲血絲,才想出一個辦法,推說“隻嫁給能打敗自己之人”。
就獨龍崗范圍內來說,未婚並且能打敗扈三娘的其實只有祝永清、祝彪兩人,只是祝彪一腔柔情全在伊人身上,哪舍得動刀動槍,
三次被逼比武,在場上都是呆若木雞,一身功夫十成裡去了五成,只剩下五成功夫,哪裡是扈三娘對手? 誰知那祝永清卻真的當自己是長輩,年紀輕輕坐在一群老爺子中間談笑風生,指指點點,品評兩人武藝得失,根本沒有下場的意思。最後一次比武扈三娘甚至在一腳將嬉皮笑臉的祝彪踹翻之後鼓起一生勇氣對祝永清道:“還請小叔叔指點。”
結果祝永清這貨真的就“指點”她一番,用異常誠懇的態度和嚴謹的武學理論對她方才的表現進行品評,並且給予很多揚長補短的建議,最後甚至還語重心長的像長輩一樣道:“女子力怯,三娘身法不錯,可去買本內功心法補足,加上李兄家學淵博,只要三娘內功能入通脈境,便可穩勝江湖上大多歸藏境高手。”
此後幾人也沒太多機會見面,不過最近倒是出現一件事,由於接到景陽鎮兵馬指揮使雲天彪和風雲莊風莊莊主風會聯名的求救信,獨龍崗決定出兵協防陽谷縣。對於獨龍崗來說,這是改善自己戰略環境,又能結好朝廷,進一步洗白的大事,但對於小姑娘扈三娘來說,卻只是一個讓自己有機會接近白馬王子的機會,因此幾個少年男女好似郊遊一般。
獨龍崗這次派出的兵馬以祝家莊為主,由祝家莊教師鐵棒欒廷玉擔任主將,祝家莊二莊主祝萬年擔任副將,麾下帶著祝永清、祝彪、扈成、扈三娘幾位小將,同時由李家莊的總管“鬼臉”杜興擔任總管,總領後勤輜重。
出兵上,祝家莊派出二百人,扈家莊派出一百人,李家莊則提供所有糧草和一百人。另外無論欒廷玉、祝萬年還有杜興,三人都有近二十人的親兵,加上李家莊運送糧草的運糧兵,因此總兵力差不多也有近五百人,想到敵軍一群烏合之眾應該也就是千人左右兵力,因此全軍上下也都沒有行軍時那種肅殺,幾個年輕人更是吵著要探路,其實就是春郊走馬而已。
“何人在那邊鬼鬼祟祟!”扈三娘嬌叱一聲,拍馬便朝著幾個看起來還不錯的民宅衝過去,只是還沒有到近前,便聽得裡面傳來嗚嗚哭聲。
雖然是光天化日,但扈三娘畢竟是個女兒家,此時在荒村中聽到哭聲,也忍不住頭皮發麻,嚇得大叫一聲,拍馬逃走,嬌叫道:“小叔叔!小叔叔!有鬼啊!”
三位男士俱是哈哈大笑,世間或許真的有鬼,但三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便是世間真有女鬼,也要拖出來看看是美是醜,當下從兩側包抄過去,祝彪則靠近扈三娘道:“三娘莫怕,有我在此!”
不過還沒衝出多遠,祝永清便喊道:“扈成莫要動手。你們幾個小鬼還不出來?大白天躲在房子後面幹什麽?”
祝永清耳聰目明,早發現這群家夥其實是三個小孩子,都不過五六歲年紀,只是灰頭土臉,雖然穿得還算齊整,但都是面目無光,應該是餓了許久。
祝永清長得英俊,小孩子都是以貌取人的,又見容顏秀美的扈三娘好奇的與哥哥和祝彪靠近過來,也不再害怕了,只是抽泣著說:“壞人!嗚嗚,有壞人把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哥哥姐姐都抓走了!”
還有一個小女孩道:“爸爸想反抗,就被壞人用刀子殺了。姐姐被壞人把衣服脫了,那人不知用什麽捅姐姐,把姐姐都捅出血了,最後還把姐姐抓走。”
“家裡糧食都被壞人搶走,我們三個被媽媽藏到山上,壞人搜山,媽媽就把他們引走了。”
四人這才對這個村莊環顧一番,發現果然有很多遭遇兵火的痕跡,只是他們幾個從南而來,匪人則應是從東而來,因此南側的村莊看著還算完好。
那個小男孩看起來大一些,大約六歲年紀,祝永清道:“你們不要七嘴八舌的說,這樣我誰的話都聽不見,你來說,此處是哪裡?你們都是什麽人?”
小男孩哭著道:“咱們這裡是竹口鎮,是陽谷縣裡面的。我爸爸叫王五,我叫王鐵蛋,他們兩個是我弟弟和妹妹,三毛和四丫。”
男孩雖然淚流滿面,但還是盡量控制住自己情緒,將今日早晨的情形與四人講述一番,正說話間,欒廷玉派出作為斥候的親兵已經在道路上出現,祝永清先止住男孩,掏出一個旗火放出,繼續問道:“你說那些匪人自東邊而來,他們大約多少人?有沒有說自己匪號?”
男孩不知道,女孩道:“那個把姐姐尿尿地方捅流血的壞蛋說他叫小霸王什麽的,還說姐姐能被他玩是姐姐的造化,說姐姐以後會求著他玩。我看姐姐很難受,根本不像玩得很開心的樣子啊。”
扈三娘此時只有十六歲,聽到“姐姐尿尿的地方”,才隱隱知道那女孩應該是被玷汙了,不由怒道:“小霸王……不知是哪路匪人,你姐姐今年多大?”
“姐姐到這月十五就十三歲了,我媽媽說要把她嫁出去,其實我知道姐姐喜歡隔壁的小張哥哥,不過媽媽說張家太窮,為什麽窮就不能成親呀?”
見越扯越遠,祝永清道:“我在沂州高封大人座下當都頭時曾聽人說沂州與青州交界處有一個桃花山,大約兩年前聚嘯著一群匪人,領頭的一個叫打虎將李忠,一個叫小霸王周通,應該便是這二人,倒算不上是青州的巨匪。”
祝永清微微皺眉,這兩人算不上巨匪,手段卻很殘忍,與青州另外的一夥土匪清風山齊名,都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貨色,清風山匪號王矮虎和桃花山匪號周通兩人名聲最大,貪花好色,強搶民女,青州的女子只要聽到兩人名字,便會嚇得暈倒閨房。
祝彪見扈三娘氣得發抖,不禁在一旁好言相勸,扈成也道:“小叔叔,咱們在這裡和小毛孩扯什麽?早間劫掠一番,又有糧草輜重,咱們尚能追上,不妨先將這些人解救出來。”
祝永清思索一番,如今面對梁山的咄咄逼人態勢,獨龍崗人手不足的問題便暴露出來。梁山泊是一個很大的水泊,幾乎佔整個濟州三分之一的地界,只有一小部分歸屬鄆州,,即便如此,據說梁山泊在鄆州的部分也佔了鄆州的六分之一,晁蓋等人佔據的,其實只是梁山泊鄆州這一部分而已。
但地方雖小,實力卻不差,梁山泊上面有一員匪將豹子頭林衝,曾經做過八十萬禁軍教頭。雖然禁軍教頭全軍也有不下兩萬人,但這林衝卻是本領頂尖的那一批,武藝不提,單說訓練水平,自己統領的沂州廂軍也不是現在梁山泊人馬的對手。
因此獨龍崗現在需要將附近民夫收攏起來結寨自保,除此之外還要收留外地人,因此若是能將這些人解救,順便勸說到獨龍崗下面,也是大功一件。
祝永清當下道:“事不宜遲,我已經給欒老師發過信號。三娘,你留在這裡接應欒老師,祝彪扈成,隨我先去截殺,先阻他一阻。”
扈三娘一看祝永清竟要將自己撇在這裡,雖然心知小叔叔其實是擔心她,但還是不服氣道:“小叔叔是看不起三娘的武藝嗎?”
只是祝永清哪知道這些少女情懷?只是如長輩一般勸解道:“三娘莫鬧,你哥哥與祝彪都是殺過人的,你只和人比過武,沒有實戰經驗,乖乖聽話。”
只是祝永清人算不如天算,三人剛走,扈三娘便銀牙一咬,對三個小孩說:“一會若有軍隊過來不要害怕,那都是姐姐的家人,你們三個告訴他們我們四人往東去了便可。”
說罷便拍馬前行,她的小紅馬從鄆城縣曾頭市購得,乃是從遼東運來,神駿非常,跑起來猶如風馳電掣一般,剛剛順著村路繞過村子向東,便聽見金鐵交鳴之聲,原來祝永清三人早已與敵人對上。
那些匪人正驅趕著二三百個百姓,不但有青年男女,還有很多老弱婦孺,也不知要做何用。此時祝彪與扈成掩護著祝永清抗拒雜兵,祝永清則早就搭弓射箭,將正在策馬上前的敵將戰馬射死,那敵將便如同滾地葫蘆一般摔下馬,此時正看到遠遠馳來的扈三娘。
“娘的,這娘們兒不錯,我小霸王周通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