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袋頂著一把菜刀,整整排隊一個小時。
前面是一望無際的死鬼,後面也是長不見尾的死鬼,左邊一堆鬼興致勃勃湊在一起鬥地主,右邊兩隻鬼百無聊賴的下象棋。
說起來我還未算到真正的冥界,但從這裡的風格也可看出,冥界大概跟人間沒什麽太大不同,據說這裡是中轉站,位於人間和冥界的中間,想要進入冥界成為合格的死鬼,必須要過前面那一關。那裡有個面帶桃花的妹妹,朝每個死鬼臉上戳紅豔豔的章子。
我不明白戳章的標準是什麽,大家都是死鬼,不分彼此,也許生前有貴賤,但死後不應該分高低,隻不過死法不盡相同而已。
不過象我這種沒做什麽好事,也沒做什麽壞事的家夥應該能安然過關吧,要說特色,大概我腦袋上插著的菜刀是唯一的特色。
這把插在我腦袋上的菜刀讓我在眾多死鬼中鶴立雞群,出類拔萃。
“老兄,死法特別喲!”身後的身中十刀的死鬼咧嘴嘲笑。
十刀死鬼身上傷口外翻格外恐怖,幸虧已經死了,才沒有血淋淋,看得出致命傷是咽喉上一刀,豁開半個脖子,讓他不得不一邊扶著腦袋一邊說話,以免出現腦袋突然掉下來的驚悚場景。
我不知該如何作答,跟另一個死鬼討論自己的死法真是很新奇的感覺,不過我不認為十刀死鬼是個好的談話對象。
“喂,跟你說話嘞!”十刀死鬼用腳尖踢我:“怎麽會來地獄哇,是不是暗地裡做太多壞事哇!”
面目陰沉的大漢徑直走來,走到十刀死鬼跟前用眼睛瞪他。
“看你媽嘞!”十刀猛男果然是好漢一條,面對身形是自己兩倍的大漢,也能義正言辭的口出惡言。
“這裡是冥界,不是地獄,請搞清楚!”大漢面無表情的強調,這句話好像我們剛來的時候就有說過。
“那又怎樣哇!”十刀死鬼懶洋洋的搖晃,腦袋不安的前後來回,隨時有掉下來的危險。
黑衣大漢一把抓住十刀死鬼的脖子,拖著朝後面走去,慘叫咽在喉嚨裡吐不出來,發出怪異的聲音,只剩四肢亂七八糟的掙扎,看來大漢要用拳頭教育他說錯話的後果。
我抹了把冷汗,冥界的規矩真是嚴苛,隻不過說錯一個詞而已,看起來今後的日子未必輕松,我邊擔心邊慶幸。
“媽媽,他頭上插著菜刀!”一個半面臉的小孩指著我說。
我嚇得倒退兩步,鬼也怕鬼啊,實在是那個模樣有點太慘,說起來我本來對年紀輕輕就成為死鬼一員十分不忿,但看到小孩我更加不忍,他還未明白人生何等的可怕就掉進更可怕的漩渦,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麻煩你高抬貴腳!”我低頭一看,一個面目全非的腦袋正盯著我看,從衣服上來看是個死於車禍的女人,沒了雙腿,只靠爬得在地上,我剛才後退的腳正好踩在她手上。
“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我連忙道歉,我們這些死鬼隻有在臉上戳了章子,冥界才會修複我們現在的模樣,那時候我們會在冥界安穩的生活一百年後在丟去人間輪回一趟,這裡有高樓大廈,想來冥界也是車來車往,人間日新月異冥界也不遑多讓,這多少讓我有些心安,如果還是電影電視上那種一身古裝的飄來蕩去,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哥,你是和流氓打架,被人腦袋上插刀麽?”車禍女在我面前爬來爬去,抬著面目全非的臉問我。
我這種臉上都寫著善良的家夥,
怎麽會打架,不知她從那裡得來的結論,不過她的聲音很好聽,溫溫柔柔的感覺,衣服雖然七歪八扭也看的出是名牌,想來生前生活條件很不錯,她語氣裡沒有譏諷,完全是好奇的詢問,多半是個好奇心重又善良的女孩。 “啊!不是,大概是哪個大嬸做飯誤丟下來的吧!”除了這個解釋我也不知該如何跟她說,我根本不明白為何天外飛刀那麽巧就落在我腦袋上,除了腦袋插刀這一條,我根本不知道飛刀大嬸或是大叔是那位,也不知是幾層幾樓的家夥那麽粗心,不過我想是誤會一場而已,心裡沒什麽怨念,多半是遺憾。
“好倒霉哦!”車禍女仰著臉看不清表情,不過想來是一種可惜的表情,但看起來有種支離破碎的感覺。
“剛才那個黑面大漢是做什麽的?”我岔開話題,我的死法絕對是這麽多死鬼中最搞笑的一個,如果大家循著這個話題,總會有類似十刀死鬼那樣不招鬼待見的家夥,我隻好找找別的話題。
“哦,你說剛才那個啊!那個就是死神咯!”車禍女翻過身子,大概這樣比較舒服。
“死神?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
“噓!”車禍女把半根手指放在嘴邊小心的說:“他們很粗暴,我就是被他們帶到這裡來排隊!”
“啊?我為什麽沒有!”我莫名。
“你腦袋插刀當然死的利索,我被大卡車撞的很慘,偏偏又不肯痛快死去,大概讓死神大人不高興,強行把我帶來這裡!”說道這裡,車禍女的語調有些低沉,臉上的表情……算了,基本還是支離破碎。
“你有很多放不下嗎?”我想這大概是每個不肯痛快死去人的通病,車禍女慘烈的死法也不能免俗,我看不出她的年紀,實在難猜她放不下什麽,不過越是善良的人大概越多放不下吧。
“我放不下的很多啦!”車禍女扳著指頭說:“姐姐剛出生的小孩我還沒有抱過,爸爸每天頭痛又不按時吃藥,媽媽腿不方便……”
車禍女一樣一樣的說,到最後殘缺的指頭都不夠用,難怪她遲遲不肯來報道,惹到死神大人惱火,但聽的出她是個心地很好的人,這種人也不該乾過什麽壞事,為什麽會這樣早死,而且還死的慘不堪言,死後還會到冥界來報道。
“聽的出你很善良哦,為什麽沒去天堂呢!”我弱弱的問。
“哪裡有天堂這種事!”一把嚴肅的聲音響起,嚇我一跳,身後是黑口黑面的死神,剛才的十刀猛男不知被他如何蹂躪,反正已經不見了蹤影。
死神先生很嚴肅的表情,我不知道有沒有說錯話,看起來他很不高興的樣子,確實在冥界提天堂這種事,有點砸場子的嫌疑,說不定我的下場也不會比十刀猛男好到那去。
“你們記住,隻有冥界,沒有天堂,所有人狗馬豬驢蟲魚死後都會到冥界來報道,接受各部門安排,根本沒有天堂這種東西!”死神先生說完轉頭走了。
我心中暗自松了口氣,不知道是我犯的錯不夠大,還是我的造型過於獨特,死神先生不忍心在折磨我,不過我覺得肯定不是後者。
車禍女吐吐舌頭心有余悸。
我們互相還算聊得來,她樣子有些可怕,不過大家都是死鬼,雖然造型各異,但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也覺得沒那麽可怕,況且她心地善良,偶爾有些亂裁皇裁春帽г溝摹
我們繼續前面的話題,車禍女問:“你有什麽放不下的嗎?”
說到放不下,我的心裡就沉下一塊大石,堵在胸口血流不暢,我想我表情一定很難看,說不定快要哭出來了。
最放不下的當然是小希,今天是我們高中畢業同學會, 本來我計劃好了聚會後帶她去看電影,在摩天輪上送給她玫瑰花,可是天外飛刀葬送我的大好人生,現在小希一定很傷心,我們有那麽多愉快的回憶,都象子彈一顆一顆的打的我渾身顫抖。
我在十三歲的時候,老爹老媽被一場車禍奪去了生命,幸好爹媽生前薄有家資,我吃穿不愁。不過一個十三歲的男孩獨自生活談何容易,還好有小希。
小希是個晶晶亮亮的女孩,先前並沒有太多的交往,隻是同班而已,我爹媽去世後,她家搬到我家邊上。
才十三歲的我,沒有生活自理能力,自然是搞的一團糟。
常常看到我一副半死模樣,小女生自然同情心泛濫。
後來我成了小希家的常客,她家並非大富之家,中產階級而已,父母為人爽快豁達,更讓我感到了久違的溫暖,我們倆的關系突飛猛進,從見面打招呼的同學,變成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十三歲而已,要說愛情那都是後來才慢慢有。
我們莫名其妙的牽手,我們自然而然背靠背看落日,高興的時候我會扭她的鼻子,難過的時候她會趴在我懷裡,沒有經過任何刻苦銘心的表白或浪漫的求愛,就是那麽自然,好像她的手天生就應該牽在我手裡,溫暖。
我欠她一個表白,我也欠她一束浪漫的玫瑰,我知道她就是我的新娘,讓她快樂是我的義務,替她抹去眼淚是我的責任,我希望能為她擋風遮雨到地老天荒,從那天起到一個小時前我都這樣認為,可是現在,我不這麽認為了,我的美好都被擊碎,比車禍女更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