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爍自己開始思索起兩種方法各自的利弊來。 隻是還沒等陸爍糾結完畢,袁文林就催促著衛夫子繼續講古德寺如此繁盛的原因。
陸爍對此還是很好奇的,就把自己從思緒中拉了回來,繼續聽故事。
馬車不快不慢的行駛著,走的很平穩。
再加上一路都是寬敞的大道,裡面的人就一點兒都不覺得顛簸。
旺兒從馬車的小暗格裡拿出一整套茶具,擺在中央的小案幾上,長風也取出一個陶製的小火爐,在車裡直接燒起水來。
那火爐約有一尺高,形如大肚的圓筒,底部鏤空,放在一個邊緣都是洞的矮沿瓷盤上,裡面燒著銀碳。
不一會兒,壺裡的水就咕咚咕咚的燒開了。
陸爍早已見了多次,倒也不奇怪了。
沏了茶,衛夫子飲了一口,潤了潤喉嚨,等口舌不幹了,這才繼續開口。
“這古德寺原先也隻是一座小山寺,沒什麽名氣。隻是本朝建立的時候,有一次太祖皇帝吃了敗仗,被那大金的蠻子追趕到了玉羅山,就和幾個親兵逃到了古德寺中,主持把他們安頓到一處隱蔽的山洞裡,太祖皇帝一行人這才逃過一劫。等建了新朝,太祖皇帝大肆封賞之際,就將這古德寺封作了皇家寺廟,僧人們數十年下來又斷斷續續擴建了一番,寺內又香火鼎盛,如今倒是頗具規模了。”
衛夫子說到這裡就略停了停,滿意的看著車內幾人望向自己的星星眼。
陸爍倒是沒太大反映,這個故事還挺老套的,像是從哪裡聽過似的。
衛夫子可不知道他的想法!
他又接著講了下去:“後來因為這玉羅山山勢特殊,古木參天,曲折隱蔽,許多學識深厚的儒士就慕名來到此地隱居,經常舉辦一些集會,討論詩詞和文論。幕天席地,曲觴流水,好不快活!倒把這裡的儒家學術帶動的興盛了起來。”
衛夫子說到這裡,他的表情非常生動,又是讚歎又是豔羨,似乎對這樣隱居的生活很是向往。
袁文林和兩個小廝都呆呆的看著衛夫子,表情很驚訝。
陸爍的心裡卻是翻江倒海。
他終於想起來了!
聽了衛夫子的講述,陸爍就覺得太祖皇帝的這個故事和朱元璋的一段經歷很像,陸爍隱隱約約想起好像是有關“珍珠白玉翡翠湯”這道菜的典故的,一時覺得這太祖皇帝不會就是朱元璋吧。
隻是聽到“大金”、“蠻子”這幾個字眼時,陸爍就又意識到不對了。
陸爍剛剛穿來時還以為這裡是南宋或者明朝的,可是現在呢?
明朝就不用說了,人家的敵人是蒙古人。
南宋雖然也與大金對峙過,可是這個偏居一隅的朝代可沒有這樣強悍的太祖。
隻是在陸爍現在生活的朝代,許多南宋作家編寫的那些經典書本都已經存在了,難不成這是個和元朝平行的時空?
陸爍自己苦苦思索,自行腦補了一個又一個的可能,想到之前還覺得自己聰明、判斷準確呢!不禁有些鬱悶。
那邊廂,其他幾人可沒有空暇理會陸爍。
衛夫子還在笑眯眯的回答另三個人的問題,又講了關於古德寺的幾個小故事,袁文林和另兩個小廝都聽得津津有味。
陸爍正想再問一下先生有關這位太祖皇帝更詳細的問題呢,馬車就忽然劇烈地向前一晃,然後就停了下來。
案幾上的茶盞都跟著翻倒了,茶水灑了一地,
鋪在腳下的面織提花錦緞毯子濕了好幾處。 幸虧旺兒早已將小火爐的炭火熄滅了,不然真的要出大事。
陸爍身子朝前一趔趄,差點撲到車廂底部,幸虧長風從旁邊扶住了他,這才避免了鼻子被撞塌的慘劇。
真是好險!陸爍心裡默默罵娘。
長風和旺兒兩個連忙去收拾亂糟糟的車廂。
“外頭髮生了什麽事?”衛夫子掀開車簾,朝車夫問道。
陸爍面對著這個突發的狀況,也顧不得問自己的問題了,順著車簾向外望去。
就見馬車已經到了山腳下。
因為古德寺的帶動,山下很是繁華,自發的形成了一條商業街,街道兩邊擺滿了小攤。
而一隊騎著馬的少年卻從街道中間大刺刺的疾馳過去,他們的年齡有大有小,最大的看著也不過十幾歲,領頭的幾個都穿著錦衣,身份不俗的樣子,後面跟著的那幾個則像是小廝。
他們的馬撞翻了很多旌旗、貨攤,引得兩邊的老百姓驚呼連連,許多被毀壞的貨攤主人家甚至當街哀嚎了起來。
車夫是個很憨實的漢子,此刻他的表情卻非常惱怒。
他對著衛夫子說道:“讓先生受驚了!剛才是一群少年,在這鬧市裡縱馬,幸虧我躲得急,不然就要被他們給撞到了。”
說完搖了搖頭,像是在自言自語。
車夫也是過過苦日子的人,因而對兩邊的攤販很是同情,畢竟撞了這一下損失的可能就是這些攤販們的全部家當了!
陸爍這才算是第一次見識到了古代的“紈絝”!
隻是這並不是一件很美好的經歷,他還在為自己剛才差點被撞傷的鼻子氣憤呢!
但當他看到衛夫子隻是搖了搖頭,雖然雙眉蹙得緊緊地,對此很是看不慣,卻沒有發言評價的樣子,就理解了先生的顧慮。
小憤青袁文林卻還是氣鼓鼓的,陸爍就連忙說了一些別的引開了話題。
可是陸爍卻又一次意識到,這種森嚴的等級就像是一道鴻溝,想要縮小它,卻很不容易!
就連陸爍自己也是社會上層的。
他雖然不是個欺男霸女的紈絝,卻依然是用另一種方式在剝削著那些下層的人。
因為驚馬事件的發生,雖然陸爍很自覺的歪樓提了其他的話茬,馬車裡的氣氛卻不像剛才那樣輕松熱鬧了!
陸爍不禁無聲的歎了口氣。
馬車又駛了一小會兒,就停到了玉羅山的山腳下。
四個小廝開始收拾起要拿的東西,幾人陸陸續續的下了馬車。
車夫就留在馬車上照看車和行李,其他人則向上去登高。
陸爍甫一下馬車,還有些微微不適應,此時已是巳時中了,光線有點強,他被太陽照得有些眼暈,等又站立了一會兒,這才好了些。
眾人站在山腳下向上望去,就見一條石板路通向半山腰,曲曲折折的,一眼望不到頭。
山路很窄,隻能容兩人通過,坡度卻不大,一點也不陡峭,看著倒是挺安全的。
今日雖然是端午節,來登高的人很多,但可能是他們出發的有些晚,日頭都老高了。登高的人應該早已爬到山腰上去了!
山路上沒一個人!不過這樣也挺好。
陸爍和袁文林都想自己走上去,因此也不要那兩個年長的小廝背,就跟在衛夫子的身後,自己一點一點的沿著山路向上爬。
一路上風景很好,兩邊都長著參天大樹,有的樹可能要幾人合抱才能抱過來,應該是長得有些年份了。
山路兩旁還立著一些石碑,上面刻著一些詩文,石碑上的字體各有風格,有的遒勁、有的渾厚、有的又像行雲流水一樣,富於變化。
師徒三人外加四個背著包袱的小廝就這樣一路欣賞著石碑、一路說笑著往上走,剛剛那個小插曲帶來的壞心情就這樣煙消雲散了。
陸爍雖然有著大人的靈魂,但他畢竟人小力微,等爬了一大半之後,就有些氣力不足了,袁文林雖然比他大兩歲,但情況也差不多。
反觀衛夫子,除了額角上冒了些汗以外,倒是沒有多疲憊。
陸爍覺得自己也要鍛煉一下了,這麽個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嬌貴身子,將來能不能挺過考試還說不定呢!
那兩個年長的小廝見他們兩個有些累了,就想去背。
陸爍看他們一路背著挺大的包袱,裡面裝了不少他們野炊的用具,就連忙很不好意思的拒絕了。
他們負重這麽大,肯定更累,陸爍可不想把他們真當下人那樣使喚, 他腦子裡的那些平等的觀念還是存在著的。
至於平時使喚那些丫頭婆子,這就又是不同的性質了。
畢竟也不能太特立獨行不是!
衛夫子見兩個學生都累得氣喘籲籲的,又不願意讓小廝背,就提議先歇一會兒,順便拿出水和一些點心來補充一下體力。
陸爍坐在石階上,對著衛夫子讚歎道:“先生,沒想到您年齡這麽大,體力卻那麽好!我們幾個看著都比您要疲憊一些!”
陸爍是真的挺羨慕的。
“這倒沒什麽!我小時候去一趟私塾,要翻過兩個山頭,那時候寅時就要從家裡出發,辰時才能按時到。走得多了,自然就習慣了!”
衛夫子好像對這段往事很懷念一樣,面容舒展開來,臉上掛著慈和的笑。
袁文林就對衛夫子佩服起來,他就問:“每天走這麽遠,您不覺得累嗎?這樣您還能堅持著去學堂?您可真厲害!”
說完,想起自己平時的厭學心理,倒是有些羞慚。
衛夫子笑了笑,答道:“我可不像你們兩個,一生下來就這麽富足。我是農戶出身,家裡僅夠溫飽,讀書的錢都是借東借西湊足的,一家人可都指望我讀書博個功名呢!不堅持下去可不行!”
陸爍對衛夫子的經歷倒真是知之甚少,當下就和他們一起談論了起來。
眾人歇了一會兒,就起身繼續向上。
山腰已近在眼前了,兩刻鍾不到,他們就到了目的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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