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月功夫,再度北上,已經是景物殊異。
第一場雪,已經灑落下來,將馬邑郡的山川大地全都包裹在一片銀白當中。
在這一片銀白當中,山道之上,一隊人馬,蜿蜒曲折而行。
這一隊人馬,正是才在神武喊出名號的玄甲騎。
在神武經歷了這麽一遭,將善陽城攪得天翻地覆之後,除了韓小六帶走的不足二十名騎士之外。徐樂這一隊人馬,已經是百余騎規模,老底子是徐敢老太公一手教養出來的徐家閭精壯莊客,加上一些其他被救下的村閭精悍青年,更有神武仲鐵臂一群俠少,加上陳鳳坡等鷹揚兵組成。
搜刮整個神武,加上馬邑鷹揚兵潰丟下的滿途裝備器械,這百余玄甲騎,全都裝備完善。甲胄兵刃齊全,一人一戰馬一乘馬,陳鳳坡那裡還管著五六十匹馱馬,上面馱著的全是糧秣。饒是這樣,還是丟了許多東西放在神武未能帶走。
如此規模的隊伍,又要繞開堵在雲中盆地出口的馬邑鷹揚府重兵,揀選山道而行,哪怕全是精悍的騎士,這速度也快不起來,一場大雪突降,更讓大家速度慢上了三分。
風雪之中,徐樂仍然習慣性的領頭先行。未曾披甲,裹了一層厚厚皮袍,戴著馬尾巴編著的眼罩,以防雪光反射導致雪盲。
塞外冬日到來,酷烈天氣,哪怕生存就是對人相當嚴厲的考驗。更不必說衝風冒雪穿行山路。但回首望去,這些初出茅廬就打出名號的精悍男兒,卻絲毫不以為苦,在雪中穿行,還大聲談笑,盡是說他們在神武的威風事跡,嘲笑王仁恭偌大名聲,卻不堪一擊。
經歷了一場戰鬥,同生共死之後,不管出身如何,反正都是馬邑男兒,自有一番親如一家的氣氛。
不管是誰統領著這樣一支隊伍,都會覺得豪氣滿溢胸膛,隻覺得天下事無不可為。
徐樂微微一笑,招呼身邊埋頭趕路的韓約:“阿約,你覺得什麽時候,我們就能找王仁恭報仇了?”
韓約抬頭想想,甕聲甕氣道:“樂郎君就是現在要帶著我們殺回去善陽,我們也就去了。”
徐樂笑著搖搖頭:“我倒不怕什麽,但是這麽多弟兄跟著我,我卻要對得起他們。等會合了梁亥特部他們,再去尋劉武周說話罷!我們這麽一鬧,劉武周也只能和王仁恭決裂了,到時候借著劉武周之勢,到時候再尋王仁恭一戰…………馬邑郡歸他,王仁恭的性命歸我!”
自從安葬了爺爺之後,徐樂只有一個念頭,為爺爺復仇!
誰都以為一一個初出茅廬的鄉間少年,如何能是成名二十余年,為一郡之守,更是太原王家出身的王仁恭對手。但徐樂就是不管不顧的一直前行下去!
佔據神武,是徐樂靈機一現,但沒想到效果卻是異乎尋常的好。自己冒劉武周部下大將之名,這一戰讓馬邑郡中,劉武周威名已經徹底蓋過王仁恭。自己真去投效,劉武周豈能不喜出望外,並借勢將王仁恭擊敗?
王仁恭去位之後,馬邑出身的劉武周,應該對郡中百姓好一些吧?應該也會牢牢堵住突厥南下的去路吧?
不管怎樣,總比在馬邑弄得天怒人怨的王仁恭強!
而自己也算是對生長二十年的馬邑郡,有一個交代了。下一步就是離開此地,為爺爺了結他生前心願了。
正在徐樂神馳將來之際,突然有人大聲道:“是小六他們留下的營火!”
前面山彎處,有一塊不大平地,還可以看見營火痕跡,還有夜間宿營挖出的防狼壕溝,插著削尖了樹枝。一杆長矛插在那裡,
正是得自神武武庫之中的。眾人都發出了歡呼之聲,特別是有家眷被韓小六護送北行的。韓小六帶著他們,看來是繞過了馬邑鷹揚府的守軍,踏入群山之中,向北而行。看這營地規整程度,一切都是井井有條,並無危險跡象。
徐樂看看韓約,這憨厚漢子也是一臉笑意,韓大娘也在隊伍當中,作為兒子的韓約,怎麽能不揪心?
一路而來,全是好消息,徐樂也心情極好,揚起手來對大家下令:“就在這裡歇息吧。陳大,打開神武帶來的酒,不能喝多誤事,一人發一口!”
這號令激起了大家更大的歡呼聲,有人還涎著臉向徐樂求情:“樂郎君,一口酒到喉嚨到不了肚腸,這天冷起來了,發發慈悲,多給點吧!”
徐樂故意板起了臉:“還身在險地,喝醉誤事怎麽處?”
接著又是一笑:“知道你們一個個肚裡酒蟲作亂,一人兩口就是!”
邊地男兒,冬季出行,少不了酒暖身,也是軍中必備的物資。分量再加十倍,也醉不倒這些邊地漢子,就算是兩口酒,也不過就是意思一下罷了。但是這些玄甲騎已然是十分滿足,大聲歡呼:“多謝樂郎君!”
呼喊之聲,驚起山中群鳥,振翅而飛,翅羽帶風,攪動雪粉從峰頂簌簌下落。
群山之下通往雲中的馳道之中,設有馬邑鷹揚府的卡寨, 寨牆之上,值守軍士疑惑的抬頭而看,但入眼就是入雲群山。隻帶給人無窮無盡的壓迫感。
這些軍士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響,但又以為是自己聽邪了耳朵。就算是真察覺頭頂群山中有什麽響動,如此大雪,如此莽莽群山,又怎生去尋人去?
馬邑鷹揚兵縮縮脖子,繼續走動,值守在此與劉武周對峙,又已經入冬,這對他們而言,注定是難熬的一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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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中城內,恆安鷹揚府鷹擊郎將衙署。
劉武周與苑君章對座,幾案上放著一份匆匆傳遞而來的文報。兩人都看過了這份文報,現下神色都奇怪得很。
有緊張,有興奮,有不可思議,也有憂色。
劉武周突然一笑:“這樂郎君,可真是給某出了個大難題啊…………”
苑君章冷冷道:“梁亥特部還在北地,這樂郎君必然向北而來,打著郎將旗號做出此事,也必然來投。”
劉武周笑意一收,磨動牙齒,語聲略帶猙獰:“以為某劉武周就要借他成事麽?以為某就一定興高采烈的將他收於麾下麽?當得讓這徐樂知道,他到底給馬邑郡惹出了多大的亂子!”
苑君章神色不動:“是得好生敲打一下此子。”
苑君章的目光,落在幾案上那份文報之上,再望向劉武周,已經滿是探詢之意。
劉武周歎氣,微微一擺手:“當得周知諸軍,也告訴雲中之人,王太守的馬邑鷹揚府,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