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上百輛車停在路邊,深更半夜有好幾百人堵在英皇國際樓前的停車場上圍觀,這場面在東華還是很少有見到,城北區分局也沒有敢強行從劉衛國他們手裡把人搶走。
對峙持續了大約有半個小時,消磨著人的耐心,就算圍觀的人也都鼓躁起來,沒有人能猜到局面下一步會怎麽發展。
就算楊麗麗擔心場面會失控的時候,沈淮放在儀表盤上的手機再度“嘀噠嘀”的響起來,在安靜的車裡格外的刺耳。
沈淮拿起手機,見是市內的座機號碼,對提心吊膽了半天的楊麗麗笑道:“看,場面鬧成這樣子,總會有人比我們更坐不住。”
楊麗麗心知王子亮自然不敢對沈淮怎麽樣,但王子亮事後知道是她報的jǐng,又豈會輕饒了她?楊麗麗心裡恐懼難消,見沈淮滿臉不在乎,只能心頭苦澀的看著他接電話,也猜不到誰會這時候打電話給沈淮。
“英皇國際現在發生的事情,你知不知情?”熊文斌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我剛剛送客人到市區,”沈淮沒想到事情這麽快就捅到譚啟平那裡,他自然不會承認整件事是他在背後策劃的,面對熊文斌的追問,他故作糊塗的問道,“怎麽,英皇國際有什麽熱鬧好看?”
“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市公安局剛剛接到匯報,說梅溪鎮派出所在沒有任何手續跟通知的情況下,突然闖到城北區抓人,將王子亮等人控制起來要帶走。城北區分局接到報jǐng後,派jǐng員趕到現場,要求接手此案,遭到梅溪鎮派出所出jǐng人員的拒絕。現在兩撥人在英皇國際大樓前對峙了已經有半個小時,這是東華從未有過的事情,影響十分惡劣。譚書記跟高市長現在都知道這事,指示要嚴肅處理,我跟闞局長正趕過去。你在市裡就好,也過來吧……”熊文斌在電話裡說道。
“好的,我馬上就過去跟你們匯合。”沈淮說道,他不管熊文斌信不信他的話,他掛了電話也不急著出去,等熊文斌跟闞學濤先過來。
場面搞得這麽大,楊麗麗覺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車裡很安靜,熊文斌的話她也能隱隱約約的聽見,只是越聽越叫她疑惑,待沈淮掛斷電話,忍不住問道:“市委書記都知道這事了?”
外面的場面雖然看上去有些大,不過就這麽驚動市委書記,是否又有些大提小作?楊麗麗也知道一些官場規則,心想就算譚啟平知道這事,也應該指示唐閘區分局的人出面協調,竟然直接讓市委副秘書長跟市公安局局長親自趕到現場解決這事,多少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你知道那個姓戴的是什麽來頭嗎?”沈淮問道。
“戴總不是高小虎的朋友嗎?”楊麗麗問道,“他是什麽來頭。”
“沒想到姓戴的在英皇口風倒是蠻緊,沒有把他省委組織部長公子的身份擺出來耍威風,”沈淮吹了一聲口哨,笑道,“你說說看,省委組織部長的公子給東華買chūn案發,人給下面一個小小的鄉鎮派出所控制住,驚動市委書記又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什麽?”楊麗麗給這消息刺激得頭暈目眩,就覺得耳朵像是鼓了氣似的,有嗡嗡作響,突然間意識到整件事已經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完全不是沈淮要整王子亮那麽簡單。
“砰砰……”沈淮正等著熊文斌跟闞學濤在馬路對面出現,右側的車門給人拍響,他側過頭來看去,熊文斌正一臉yīn沉的盯過來。
早就知道熊文斌沒有那麽好騙,沈淮後悔沒有把車停遠一點,現在給抓了現行,
後悔也沒有用,只能示意楊麗麗打車門打開:“你坐後面去……”楊麗麗將副駕駛的位子讓給熊文斌,她坐到後座,從後視鏡裡看到熊文斌臉sè很難看,顯然猜到沈淮今晚的作為,也顯然對沈淮今晚的作為很不滿,她心裡忐忑不安,隱隱覺得事情有些失控,有些不妙。
“你究竟想做什麽?”熊文斌沒有管楊麗麗坐在後面,壓著聲音,直接質問沈淮,“你真的不知道戴毅是省委組織部長戴樂生的兒子?你這麽做,只會讓譚書記陷入被動!”
“這麽說來,譚書記也猜到是我在背後搗鬼嘍?”沈淮沒有看熊文斌yīn沉的臉,拿出一根煙點上,又將煙盆跟火機遞給熊文斌。
“闞學濤跟我過來之前,跟劉衛國通過電話。劉衛國一步不讓,堅持不肯把人交給城北區分局處理,我想他總歸是有些底氣的。”熊文斌抽出一根煙點上,他雖然猜到沈淮在背後cāo縱,但是看不透沈淮的目的是什麽。
這時候,闞學濤坐jǐng車在馬路對面下來,他也不看這邊一下,直接分開圍觀的人群擠到裡面控制局面不再惡化。
看著周明、潘石華兩人緊接著從那輛jǐng車上下來,沈淮蹙起眉頭。
熊文斌考察人細致入微,見沈淮蹙起眉頭,就知道他在想什麽,說道:“今天的事,是城北區分局先聯系唐閘區分局要求協調。唐閘區分局把事情匯報給潘石華知道;我、周明還是有潘石華今天趕巧在一起吃飯到很晚……”
“都快十二點了,老熊你們跟潘區長的關系真是親密啊!”沈淮想到潘石貴、潘石華在背後做的那些事,他就忍不住想刺熊文斌一下,知道熊文斌已經不再是寧可給踢得遠遠的也不會屈服現實的那個人了,心想他要不是意外借著“沈淮”的身份活下來,在這樣的社會現實面前還能支持多久不屈服?
想到這裡,沈淮也不再對熊文斌有多大的怨氣,他如今有著宋家子弟的身份,在地方上自然可以超然、傲慢看待一切,自然可以視潘石華之流如糞土,自然可以視地方勢力織成的網如敗縷,但熊文斌不可能這麽超脫,他作為市委副秘書長的風光,只是依附譚啟平而得來。
沈淮本想跟熊文斌好好的交個心,做事也的確需要更多的策略,但這時候潘石華站在馬路對面,眼神冷峻的往這邊看來,叫沈淮心頭有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對熊文斌的語氣也就軟不下,望著車窗外,的說道,“既然潘區長都在了,你叫他直接下命令就好了。梅溪鎮總歸是接受唐閘區的領導;梅溪鎮派出所的業務,也要接受唐閘區分局的指導……”
楊麗麗這是第二回看到沈淮跟熊文斌在一起,沒想到氣氛還是這麽冷,這麽壓抑,也沒有想到今天的事情會驚動這麽多大人物。但想到戴毅的身份,楊麗麗心想這才正常。
見沈淮把話說得這麽生硬,熊文斌心頭也是苦歎:
潘石華是個jīng於鑽營的人,熊文斌打心裡也不喜歡潘石華這個人,但譚啟平決定要用潘石華,而且潘石華這段時間來又對他們這一拔已經屬於譚系的人員刻意交好,對於依附譚啟平的他來說,就沒有拒人千裡之外的立場。
而周明不甘心在市計委內部慢騰騰的往上爬,想通過潘石華調到唐閘區下面的鄉鎮、街道或者區屬局擔任黨政正職,這段時間來跟潘石華走得很近,他作為丈人,是支持好還是不支持好?
官場說白了就是一張網,他除了織入其中之外,還能有什麽掙扎?能清高嗎?能出淤泥而不染嗎?
想到這裡,熊文斌心裡也苦澀,沒辦法把這些跟沈淮交流。在他眼裡,沈淮是傲慢的世家公子,又怎麽可能知道他們這些從底層一步一步爬上來的辛酸?
“既然知道你有插手這件事,自然還是要尊重你的意見。”熊文斌說道,他何嘗不想把王子亮這顆毒瘤除掉,但事涉省委組織部長的公子,不想讓譚啟平跟戴樂生好不容易彼此妥協下來的關系直接惡化掉,有些事必需要有妥協,有些事就不能由沈淮由著xìng子草率處理。
“如果撇開戴毅的身份不談, ”沈淮將煙夾在手裡,看著煙頭在幽暗的車裡閃爍,問熊文斌,“要是老熊你今天連續遇到兩個人跑過來求救,一個是坐在後面的楊經理,一個是當事少女,告訴你有一個今年才滿十六歲的花季少女,就要給一面張開來的網強迫著去賣、yín,老熊,你會怎麽做?”
“你可以處理得更策略一點,”熊文斌說道,“沒有必要把場面搞得不可收拾。”
“我知道這事時,王子亮已經派人出來抓人了。當然,我是可以更策略一些,不過我又在想,一個靠jǐng匪勾起爬起來的小混混有什麽資格讓我跟他講策略?”沈淮冷冷一笑,“戴樂生他兒子不檢點,我又不是故意抓戴樂生的把柄,他知道事情是我搞的,叫他來咬我啊!”
聽沈淮如此的蠻橫無理,熊文斌苦澀一笑,說道:“你拍拍屁股就走了,是沒有人能奈何你,你也可以完全不用擔心留下來的局面怎麽難收拾——只是這些局面還是要有人來收拾,對不對?”
沈淮知道是譚啟平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願意將矛盾激化,熊文斌今晚只是譚啟平意志的執行者,跟他繼續爭執下去沒有什麽用處,而且潘石華跟闞學濤同時到場,他們一定要讓場面遵循他們的意志走,他也無計可施。
沈淮想了想,說道:“好了,我也不想跟你爭執什麽,你跟譚書記無非是想讓場面變得好看一些,我配合你們就是……”
熊文斌眉頭蹙緊,他不大相信沈淮桀驁不遜的xìng子會這麽容易就屈服,但沈淮帶有怒氣的推門下車,直接往英皇國際走過去,他也只能跟著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