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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蟻賊》一十二 封帖木自陷其套,大和尚妙講聖賢
封帖木說道:“前時,紅賊陷徐、宿,兩州守臣多有因迫於無奈而降賊的,其中有兩人,小人素與相交,關系很好。八一≥小說網 W≤W≦W≤.≦81≤ZW.COM”

 “噢?”

 察罕聞言,頓時來了興致,不過他城府深,表面上看來依舊不緊不慢,問道:“是哪兩人?”

 “6聚與梁士蔭。”

 封家世居徐州,祖上也曾為官,滿門書香,家財萬貫,是當地有名的豪門大戶,與6聚、梁士蔭交好自然在情理之中。席下,王保保、李惟馨對視一眼,都分別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意外之喜。

 亂世不比太平時,強者為王。

 太平時代,要講“忠”,要講“義”。亂世時候,很少人講這個。——天下紛爭,逐鹿未定,憑什麽就要一定效忠某個人呢?所謂“君擇臣,臣亦擇君”就是這個道理。故此,又有言道:“成王敗寇”。

 除非是因為某種關系而凝聚在一起的利益集團,比如老鄉、親戚、舊部之類,向心力比較強,比較團結,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不好分化。其它的一些豪強、將領、包括幕府僚屬等,可以說,多為見風使舵的高手。

 察罕帖木兒自從與鄧舍對壘以來,說短不短、說長不長,時至今日,算起來也差不多有一年了,中間交手過多次。察罕也有想過,是不是可以策反幾個燕軍的將校、智囊?一來,能夠在軍事上取得一定的勝利;二來,也是最重要的,還可以在政治上取得一定的勝利。

 畢竟,別的不說,隻說從開戰到現在,鄧舍已經俘獲了多名元軍的重要將領,不可否認,對元軍士氣造成了很大的打擊。

 若想將之徹底扭轉,不是只靠一兩場勝利就可以的,最少也要俘虜燕將幾人吧?便也不說至今為止,一個沒有俘獲過。如果這個時候,忽有燕軍將校主動投降,效果豈非更好麽?只是可惜,鄧舍的麾下,諸軍將校,不是上馬賊老人,就是他的義弟義子,想要策反,基本天方夜譚。

 不錯,其中也有不少關鐸、王士誠舊部。可關鐸、王士誠之前也全都是紅巾系的,與蒙元不共戴天。並且,鄧舍用人看似豁達,實則謹慎,觀其所重用的幾員關、王舊部,劉楊、許人、李靖、陳猱頭、高延世諸人,無一例外,全都是忠心耿耿的;稍有異志的如劉果之流,或者不予重要,或者放去了遼東、海東,根本就沒給什麽實權,不給其背叛的條件。

 也有很多前高麗的舊部,但數遍高麗籍的名將,能稱得上名號的,只有慶千興一人。

 慶千興何許人也?早在鄧舍尚在雙城時,這個人就已投降了的,是個老牌“麗奸”。察罕帖木兒應過進士舉,飽讀文書,對蒙元的開國史非常了解。當時,凡是投降蒙元的宋軍將領,甚至往往比蒙古籍的將校還要更加忠誠。所以,他也因此而心知,雖然說慶千興沒有紅巾背景,但要想策反這種人,也實在是太難了,比策反陳猱頭等還要難,基本沒可能。

 就在這個時候,忽聽封帖木自稱與6聚、梁士蔭相熟,可想而知,察罕帖木兒、王保保、李惟馨諸人會有多麽的驚喜。

 李惟馨說道:“先生與大6公、梁士蔭相熟?”

 “正是。”

 封帖木頓了頓,補充說道,“芝麻李兵敗後,大6公鎮撫徐州,賴祖宗余蔭,草民家在地方上頗得鄉望,給他過鼎力相助。至若梁士蔭,與草民家更是關系密切,他的娘子便是草民族妹。說起來,他還得稱俺一聲姐夫。”

 元時風俗,與陌生人搭話,比方問個路什麽的,不管對方年齡,多尊稱“姐夫”,就好比後世的“同志”。封帖木恭恭敬敬,說出這麽一句話,頗是好笑。不過在場諸人都被他的話吸引住了,並沒有人意識到可笑。

 察罕帖木兒說道:“不意先生竟有這層關系!”於是,乃又吩咐親兵,說道,“先生的茶涼了,端走,快去換杯好茶奉上。”

 封帖木受寵若驚,連道:“不敢,不敢。”

 察罕帖木兒和顏悅色,帶著笑,溫聲說道:“有何不敢?先生送給老夫了一份如此大禮,一杯好茶算得甚麽?不過聊表感謝。”

 “惶恐,惶恐。”

 “不知先生打算何時入益都啊?”

 “……,啊?”

 察罕帖木兒此問來的突兀,封帖木短暫地遲鈍過後,反應過來,嚇了一跳,似要抬眼去看李察罕,又不敢,囁嚅說道:“老爺何意?”

 “噫?你說你與6聚、梁士蔭相熟,難道不是主動請纓,想去益都替老夫說降麽?”

 封帖木膽色不足,就連見個李察罕都戰戰兢兢,豈會有此等膽量,主動請纓、深入虎穴?可察罕既然說起,他又沒有膽子拒絕,一時難堪,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唯唯諾諾,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先生若無意見,此事便這樣定下。你明日就起身去益都城吧!安全問題,你不必擔憂。老夫自會選親隨數人,為你保鏢。可好?”

 “啊,啊。”

 “來人,取兩盤銀來,給先生做個路費。……,待事成後,老夫自會上奏皇上,為你請功!”

 三言兩語,就這麽定下了。

 封帖木瞠目結舌,暗中叫道:“苦也,苦也!本來獻策,是想求個功名,卻怎麽將自己陷進去了?哎呀呀,偷雞不成蝕把米,這回斷送老頭皮!”

 察罕帖木兒現在在行軍途中,一切以軍法為準,做事雷厲風行。不到一刻鍾,就從親兵隊裡給封帖木挑出了兩個保鏢,——名為保鏢,實為監視;又不到半刻鍾,兩盤白銀端上;再又吩咐李惟馨,備下了一桌酒宴,請封帖木吃飽喝足,由那兩個“保鏢”陪著,帶著銀子,便就出了營寨。

 次日一早,援軍自奔黃河而去,這且按下不說。

 ……

 隻說封帖木,當晚離開軍營,帶著兩個保鏢,心事重重,踏著夜色回到了李家道外的寺廟中。時辰尚早,寺中的和尚還沒有就寢,方丈大師景慧和尚聽說他回來了,教一個小沙彌,請來方丈室內見面。

 方丈室中,整理得甚為清潔,沒太多擺設,一個佛龕、一個木魚,兩個蒲團、幾本佛卷,一盞青燈而已。

 窗外種的有竹林,夜風吹來,竹葉沙沙。寧靜的夜晚,聽著竹葉聲,就著孤燈,可夜讀佛經,可推窗觀月,都是十分有情調的事情。這位雪原景慧大和尚,看來不但佛法精深,而且很有文人墨客的高雅情致。

 封帖木愁眉苦臉地來到時,景慧本正盤坐在蒲團上讀經書,抬頭一看,不覺驚奇,問道:“你怎麽了?……,沒見著李平章麽?”

 “非也。”

 “李平章不肯接受你的獻策?”

 “非也。”

 “接受了你的獻策,不肯給你功勞?”

 “非也。”

 “這麽說,你見著了李平章,李平章也接受了你的獻策,並且答應給你功勞?”

 “是的。”

 “那你還有什麽不滿?吊個臉做甚麽?”

 “大和尚有所不知。”

 當下,封帖木將與李察罕見面的經過原封不動地講出。景慧沉默了片刻,說道:“原來你是為去益都而犯愁。”

 “正是,正是。知我者,大和尚也!”

 封帖木與景慧是多年的好友,不比李察罕,兩個人說話,放松得很,言談舉止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實際上,封帖木此人也是有些才學、比較有趣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與6聚、梁士蔭這樣的名士相熟,更不可能與景慧大和尚這樣的名師高徒為友。

 “此易事耳!何愁之有?”

 “大和尚此話何意?”

 “叫你去,你就去唄。一個益都,又不是龍潭虎穴,何懼之有?”

 “大和尚說得輕松!去的又不是你。想那鄧賊,凡所過處,燒殺擄掠,高麗、遼東、山東,有多少的士紳名家都因為他而家破人亡,殘暴程度令人指,所犯之罪,罄竹難書!我為何舍棄家產、逃出徐州?還不就是為了保住一條小命?今番去給平章獻策,原為求得一點功名,也不枉了俺活在亂世一場。殊不料,卻竟得了這樣一個任務,真是機關算計反誤己!……,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早知道,俺就不去軍營了!”

 “老封呀老封,你什麽都好,就是膽子忒小!”

 “吾本書生,又非勇夫。子曰: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你是儒生,引經據典,和尚不能與你相比。但是,和尚問你,‘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與‘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這兩句話的意思是否一樣?”

 “當然一樣。”

 “那麽,‘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下邊一句是什麽?”

 “這,……。”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是孔子說的。“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是孟子說的,下邊一句是:“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和尚再問你,何為正命?”

 “這,……。”

 “子曰:‘防禍於先而不致於後傷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焉可等閑視之’。不但孟子,即使孔子,也只是教爾儒生‘知而慎行’,卻沒有教你們‘貪生怕死’!老封,你自詡聖人門生,豈會不知‘夫子大勇’?”

 “夫子大勇”,就是“雖千萬人吾往矣”。

 《孟子?公孫醜》:“昔者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

 和尚是幹什麽的?打機鋒出身,專門搞辯論的。幾句話連珠炮似的說下來,封帖木啞口無言。

 不過,卻有個問題,景慧乃佛家子,為何對儒家經典如此熟悉?

 說穿了,不奇怪。

 有元一代,盛行“三教合一”。哪三教?儒、釋、道。比如元初盛極一時的全真教,其創教祖師王重陽就是這個說法的積極倡導者。他寫過一詩,其中有兩句是這樣說的:“儒門釋戶道相通,三教從來一祖風”。

 故此,和尚、道士熟知儒家經典,或者儒生熟知佛、道經典也不足為奇。

 過了好一會兒,封帖木勉強說道:“大和尚說的雖然都很對,但道理終歸只是道理。如果人人都能行之,不是人人皆為聖人了麽?”

 景慧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聖人亦為人也!為何不能人人皆為聖人?我佛心在處,我就是佛。你只要肯去做,自然也能做成聖人!”

 後來有位五百年一出的賢哲,在十二歲那一年,向塾師提出了一個問題:“何為第一等事?”塾師回答道:“惟讀書登第耳。”當時這位還僅僅只是一個孩童的賢哲直言不諱地反駁說道:“登第恐未為第一等事,或讀書學聖賢耳。”通過讀書、通過學習來做“聖賢”,這才是讀書人的第一等事。這一位賢哲便是果然成為一代聖人的王陽明。

 只是王陽明的“心學”在這時還沒有出現,雖然孔子曾經說過:“有教無類”;盡管孟子也曾經說過:“人人皆可為堯舜”;並且朱子理學也在教人學做聖人,但就大部分儒生來說,畢竟還沒有一個人把“聖人”的神秘面紗揭掉,明確地提出過:“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聖人”。

 驟聞此言,封帖木大吃一驚,說道:“聖、聖人豈能如此輕易而為之?”

 景慧放下佛經,敲了一下木魚,說道:“咄!癡兒還不醒悟!”

 “請大和尚指點迷津。”

 封帖木等了半晌,不見景慧說話,心下納罕,又接著請求道:“請大和尚開言明示。”

 “噓,且聽風聲。”

 兩人盤腿蒲團之上,對面而坐,大眼瞪小眼。夜色深深,遠近沉靜。四野不聞人聲,唯清風搖動竹林,沙沙作響。又拂入室內,吹動燈苗,搖曳生姿。過了好大一會兒,景慧慢悠悠開口說道:“你懂了麽?”

 佛家講究:“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奈何,封帖木“悟性不足”,瞪大了眼,便如身陷在雲山霧罩裡, 一絲不解其意,掙紅了臉,訥訥說道:“風、風,……。”

 “是風在動,還是竹葉在動?”

 是風動,還是葉動?這個佛家典故,封帖木是知道的。《六祖壇經》裡記載:講經會上,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議論不已。慧能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他回答道:“不是風動,不是葉動。仁者心動。”

 “咄!你是真知心動,還是假知心動?如真知心動,心不動、沉靜如水,則佛成佛,儒成聖,道成道。只是鸚鵡雖能學舌,卻不能知道人言。人雲亦雲,看起來回答不錯,但是卻也不能說你已經領悟。”

 “大和尚佛理玄妙,在下心服口服,十分佩服。”

 封帖木嘴說佩服,眉頭仍舊憂色重重。

 景慧曉得他的心事,輕輕放下木槌,如拈花般微微一笑,說道:“你不必煩憂了!此去益都,和尚陪著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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