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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浩歌》第1章
  混沌初開,乾坤始奠,氣之輕清上升者為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為地。鴻蒙初分六界,五行八荒界(人間)、芥子六合界(妖界)、九曲黃泉界(鬼界)、直符靈動界(神界)、宇宙混沌界(仙界)、坤元中宮界(魔界)。  幽都處九曲黃泉界,幽都之上為人界,人界之上為仙界,仙界之上為神界。余下二界散布於聖鏡空間,逢契機則開口於其余四界內。幽都處鬼,人界納人,天道成仙,神界則因盤古肉身崩解而成,居於天之上。

  故事的開端早已淹沒於時間長河裡,唯一的記憶起自玄穹一百二十億辛巳年六月。

  我叫柳央,為我取名的人說,柳,鬼木也,無根無實,無牽無掛,無為束縛,即為自由。我問他,那央字呢?什麽意思啊?他便總是沉默。

  哦,忘了說了,我們住在一個名叫幽都的地方,六道輪回,往生無極。所以,嘿嘿,其實我是一個鬼哦。

  我忘記我來到幽都多少年了,也不記得我因為什麽留在了幽都,我的記憶支離破碎,仿佛有著遠古的經歷,卻又什麽都記不清。而在這亙古悠長的記憶裡最為清晰的便是始終記得我愛他。他,就是現在幽都的閻羅。我們都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似乎也不需要知道他叫什麽,所有幽都的鬼都叫他大人。

  我隨手拿起一塊晶瑩剔透的流蘇餅,扭頭問阿繆:“阿繆,你這餅裡加了什麽呀,我怎麽總吃不夠呢?”阿繆伸手打了我的手背,“貪吃鬼,姑奶奶給裡面加了砒霜才能這麽好吃。”阿繆長得五大三粗,一點也不像個姑娘家,卻是幽都做點心做的最好吃最好吃的人啦,她的小鋪就擺在帝刹府前面,所以每次找完閻羅,出門就可以吃到香香的流蘇餅真的是人生一大福事。

  雖然我是鬼,吸幽都精氣以養魄,可我還是喜歡食糜殘留在味蕾上的感覺。“那我豈不是會被毒死了?”我笑眯眯的看著阿繆,她沒好氣的瞪了我眼,毫不留情道:“你倒是想再死一次,可惜是沒這個福分咯。”

  我嗔斥一聲阿繆,打擊鬼也不能這麽打擊啊。

  帝刹府就是閻羅的住所,他掌管幽都一切事物。幽都,朔方,北荒之地,日行至是,則淪於地中,萬象幽暗,故曰幽都。顧名思義即為幽暗無垠的地界,四周漆黑荒蕪,伸手不見五指。可我待著的幽都總是閃耀著藍色的光芒。

  “喂,阿繆,你是怎麽死的?”嘴裡被塞得滿滿的,眼睛瞅著帝刹府,順道跟阿繆聊著天。

  阿繆伸手拍我頭一下,“你管我怎麽死的,不過我知道你怎麽死的,一定是蠢死的!”我眯著眼瞧著阿繆那凶神惡煞的眼神,癟癟嘴也不反駁,誰讓這問題我問了不下百遍呢。

  可在幽都這真的是最好的打招呼方式。鬼,不進五谷,我不能采用人界打招呼的方式,逢鬼就問你吃了嗎?所以我總結出來最棒瞬間搭訕法,就是逢鬼便問,喂,你怎麽死的?

  “別看了,你再看,大人也不會從府邸走出來的。”阿繆一邊碾碎彼岸花,一邊嘲笑我。彼岸花是流蘇餅最主要提香味的材料,也是唯一能在幽都盛開的花。

  我喜歡閻羅是整個幽都人盡皆知的公事,愛,原本就不論對錯,不分佛魔。所以,那還因何需要隱瞞?喜歡就一定要說出來,我都不知道下一秒我的靈體是否還存於這天地間,如果不在了,他卻都不知我喜歡過他,那才叫遺憾呢。

  阿繆說的對,不管幽都有什麽大事,哪怕天道裡最尊貴的仙人來了,

他也不會出來迎接。隻有一個例外,每三十七年他會離開帝刹府一天,去人界親自接一個鬼魂回幽都,然後送入輪回,他再回府邸。  人死後,魂魄滯於死亡之地,遇光即化,所以幽都的差使要在魂魄化盡前,施凝魄咒,五個時辰內將魂魄帶回幽都,至於是留在幽都還是往生輪回則看個人喜好而自行選擇。若非執念太深,又或者要盡未完心事,大多鬼魂還是會選擇往生輪回。人界地廣而人雜,如果那人沒死在陰暗之所,很多時候差使去了,也只剩一縷精氣證明曾經存在過。陰宅無光,魂魄不散,所以苦境的好多陰宅才會鬧鬼,那都是差使們太忙沒顧得上帶他們回來。

  反正我不知道是什麽樣的鬼魂能讓閻羅那麽上心,幽都也沒人知道,每次他去的時候,幽都所有鬼也都很配合自行藏匿,似乎除我之外,沒有一個鬼好奇他為誰如此。但我決定等他下一次接魂魄回來的時候,我一定要在偷偷瞄一眼,到底何方神聖。

  阿繆央我為她取點忘川水來做餅,我隻能惺惺離開。沿著大街一直走,過五個岔口就是奈何橋。老遠處就見到孟伯伯站在三尺見方的大鍋上頭,一碗一碗舀給前往輪回的鬼喝。

  孟伯伯穿著一身藏青長衫,將整個身體佝僂著掩藏在長衫下。孟伯伯看見我來,手裡停下了煮水的活,從高台子上直接跳落下,兩片白花花的長壽眉亂晃,他不管見誰都嘻嘻笑笑,讓人覺得十分親切溫暖。他拉著我的手,跟我抱怨自從大人來了後,差使們都不偷懶了,幽都過往的鬼魂數目太多,可憐兮兮伸出一雙乾枯卻有力的手,說他熬湯的一雙手都磨出繭子啦。

  沒理睬老頭的抱怨,爬上梯子,用大杓攪了攪三尺見方的大鍋,衝老頭笑笑“孟伯伯,你那哪裡是熬湯,不過是把忘川的水往鍋裡一倒,熱一熱給他們喝,你別騙鬼了好不?”雖然我就是一個鬼。

  孟伯伯一把搶了我手裡的巨型杓子,邊攪邊罵我“小央這是一腔本心向閻羅啊!老頭我辛辛苦苦千年如一日,都換不來你這小丫頭片子一句好啊?”

  “老頭子?嘻嘻嘻,不是孟婆婆嘛”哈哈,說來也是好笑,人間不知何年何月起傳言送忘川水給鬼喝的是一個老婆婆,也不想想這麽大的客流量,老婆婆怎麽有這等體力乾這活呢。後來當我得知這事後,就一直拿這取笑孟伯伯。

  孟老頭兒敲我腦袋一下。說:“什麽婆婆,小央快叫一聲爺爺來聽。”鬼界無長幼,卻論尊卑。整個幽都,除了閻羅外,我們其他鬼都可以沒大沒小,不分老少做朋友。孟伯伯站在巨型鍋前面顯得特別瘦小,可我卻知道老頭全拿這事當鍛煉。

  忘川的水涼著喝就是普通的河水,可一經孟伯伯的手,卻能使進入輪回塔的魂魄精純至嬰兒,前塵盡空消。問老頭有什麽秘訣,他總不告訴我,生怕我搶了他的飯碗似得。想我小柳央在幽都那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偷摸打砸賭什麽事我沒乾過。

  最喜歡犯錯了,犯錯當然也有好處。每次犯了錯就可以被送到帝刹府聽閻羅問責,這也是我日常去見他的大半理所應當的理由。所以,幽都的鬼不是愛我,似孟伯伯阿繆之類,就是怕我,似牛頭馬面之類。逢我就喊柳小爺。嘿嘿。

  沿河道下走十來步,站在忘川邊,看著這些鬼,一個個排著隊,喝了忘川水,走過奈何橋,登上輪回塔,又是一生,也不知道是羨慕還是遺憾。一生一生又一生,沒有盡頭。

  “小央想什麽呢?”某鬼一拍後背嚇得我一驚,膝蓋一軟,上身直接向忘川河裡栽去。腰間有力一扶,下落之勢一滯,生生的把我又帶回來落入軟軟的懷抱。定神一看居然是槿姐姐,瞬間臉紅了大半,雖然我也知道鬼臉紅也是看不出來的,但還是忍不住,畢竟誰看見這等美女都會心跳。

  槿姐姐全名天楓槿,是我覺得幽都最美的美人。一身金縷衣沿鎖骨下三肋裹著纖細的身體,腰間用紋著鸞鳳的玉帶緊緊束著,左臂繞著十二環纏臂金,右鎖骨上紋著一枝火紅色彼岸花。肩若削成,腰若約素。兩彎煙眉,一雙情目,丹唇外郎,皓齒內鮮。

  天楓槿嘴角微微上揚,右手摟著我腰,輕抬左手,敲我額頭“小丫頭,再看我可就癡了,癡了倒是無謂,莫將涎水蹭我衣物上。”我一羞,趕忙從她懷裡跳開。我這一躲倒不要緊,槿姐姐反而嬌笑不斷,巧笑倩兮雲自避。我不滿的輕哼一聲:“槿姐姐就知道欺負我,哼,差點害我落水呢。”別扭的轉過身,看著忘川河底若隱若現的幽藍光芒。

  天楓槿人美,卻不嬌。沒有鬼知道她的來歷,隻記得大抵是閻羅來的時候她便跟著。閻羅所有飲食起居都是她負責,帝刹府除了她之外沒有一個侍者,可若說天楓槿隻是閻羅的侍者,閻羅又待她極好,那意思分明就是朋友、知己、處於平等的地位,而天楓槿看閻羅的眼神裡是敬重、是保護、是傾慕,沒有一絲對尊者的怯懦畏懼,所以我也搞不懂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丫頭,方才想什麽呢?”槿姐姐將下頜輕輕抵在我肩上,她比我大概能高出半頭,比我瘦,比我好看,怪不得閻羅總是走哪都帶著槿姐姐,也隻有槿姐姐可以近他身照顧他。我一直覺得鬼的形態應絕立三界之外,無色無味,卻總能在天楓槿的身上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直到後來,我才明白,整個幽都隻有天楓槿和閻羅不是鬼。不過這是後話。

  “呼呼~”扭頭看著近在咫尺的絕世容顏,膚若凝脂,嬌嫩如孩提,真是覺得不公平,大家一起當鬼,有的這麽美,而有的就這麽平凡。“槿姐姐可知這世上有什麽必不可辜負嗎?”

  天楓槿聞言,爽朗的笑著直起身子,“我雖不知這世上什麽必不可辜負,卻知於小央而言大人必不可辜負喲!”

  得意的一撇眉,小姑奶奶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閻羅。萬一有一天我不在了,會不會有人在茶余飯後拿我喜歡他這事打趣,而他又恰好可以聽到,恰好可以記起我。

  將衣服後擺撩起,席地而坐,伸手撫摸忘川延綿不斷的河水,道“這世上,唯美人與美景不可辜負。愛美乃人之天性,美景嘛,可以賞心悅目。美人嘛,可以顧眼補身。所以要多看看忘川、多看看槿姐姐。”

  天楓槿伸手彈我額頭一下,嬌嗔道“小小年紀不學好,倒有一張調戲人的好嘴。”

  忘川水冰涼刺骨,沒了肉身都可以感覺到死一般的寂涼。天楓槿隨我一起坐在忘川邊上。“槿姐姐,幽都,不是該萬象幽暗嗎?為何忘川河床底會有這些幽藍色的光芒?”

  天楓槿右手伸進河水裡,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聽得出她言語裡的寂寥。

  “幽都在大人來之前確實為北荒之地、萬象幽暗,據說後來有一個女子問大人‘是否習慣了黑暗的人就不會再怕寂寞’大人說他不知道,隻懂若是習慣了光明,便再也不能適應黑暗。那女子說總覺得在這裡的大人生活的不好。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塊女媧補天留下的通靈寶玉,發出淺淺的藍色幽光,她說有光的地方才可以看的清希望。後來她走後沒多久,我記得那天整個忘川河床下遍布通靈寶玉,宛若星空,一刹那照亮了整個幽都。幽都億萬年的黑暗瞬間打破,所有鬼魂驚慌失措,而大人一襲白衣,負手而立,望著忘川。”

  “那女子是不是他每隔三十七年就去人界親自接回來的魂魄?”

  天楓槿不說話,隻是搖頭。槿姐姐從來不會忤逆大人,所以她也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傳說中的女子是不是他去接回來的魂魄。這倒是更加堅定了我要一睹廬山真面目的決心。

  槿姐姐笑著看我,巧笑倩兮,我總是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臉,那麽美,美得那麽驚心動魄。咳咳……不過不敢啊!她笑著看我,卻讓我覺得她隻是在悲憫我,悲憫幽都,隔得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不想繼續這壓抑的話題,所以問天楓槿“姐姐不在帝刹府待著,怎麽來奈何橋啦?”

  天楓槿盈盈笑著,鎖骨之上的火紅色的彼岸花在藍色光芒照耀之下異常妖豔“大人讓我來看看過往鬼魂有無異常。據說天界有仙人最近會來幽都。”

  我驚訝的大跳起來“我幽都素來自理,乾他天界何事?他們來作甚?”氣呼呼的大叫道。天道那幫道貌岸然自詡尊貴無比的人來這裡一定沒有好事。

  天楓槿站起來拍拍我,讓我安靜下來。緩緩道:“無妨,大人說是故人來訪,你也不必這般。”

  “故人來訪?大人在天界豈會有故人?”

  “好啦好啦,你個跳腳的小丫頭,安心吧,大人不會有事的。”天楓槿安慰著我,我也覺得像他那般有著大神通的人,我也不該如此擔心。

  天楓槿看了一會奈何橋上過往的魂魄便匆匆回去。我打了忘川的水拿給阿繆,見到那傳說的仙人是月余後。

  辛巳年七月十四

  今日是七月十四,亦為人界所說中元節。幽都結界開啟,無主魂魄可以穿過結界,通往人界。而神仙魔妖則可趁此機會進入幽都。不過凡入幽都者不論神仙魔妖靈力都隻留存一成。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從來不怕有異軍會趁此日期前來攻陷幽都。

  我坐在帝刹府的檀木椅上,前後晃悠椅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唯一的目的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我覺得閻羅是喜歡我的,不然他為何總是縱容著我?就是他別扭著不說而已。帝刹府能自由出入的隻有我和天楓槿,我不知道其他鬼是怯於他的威嚴還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總之是沒有鬼再會無緣無故進來。我可以闖禍,可以鬧他,他也隻是看著我微微的笑。

  他笑起來很好看,隻是每次他看著我的時候,我總覺得寂寥。那眼神纏綿而又溫柔,卻透過我的身體,透過我的靈魂,不知向誰微笑。正如此刻,他端坐在紫檀木桌前,右手提筆寫寫畫畫,而我是不能看內容的,否則他會生氣。

  他是真的好看,閻羅素來白衣,從未見他換過其他顏色衣物,那白色,純粹的讓人悲哀,仿佛千億年的哀悼,卻不知他在紀念誰。素白的衣服上用金線描邊,於袖口和腰間繡著流動的蓮花,淺淡的一不留意便錯過了這世上最精美絕倫的仙資。白衣勝雪,長發如瀑,墨藍色的發簡單豎起,不知那發色本是墨藍還是被幽都藍色的光映染,流散在白衣上,一身流光包裹著他,高貴的不似這鴻蒙之人。冷清的眉目間掩藏不住的清高冷峻,眼落星辰,冰冷的目光流瀉如月華,c長的睫毛掩了半身冰涼。淺薄的唇微微上揚,世人常說薄唇之人涼性,涼性之人寡情。我卻覺得他溫潤如玉,隻不過雲淡風輕罷了。多一點過分,少一點不足,而他就這般以仙人之姿絕立幽都,高貴的萬鬼臣服。看著他,就會覺得冷,可又想舍棄一切投入這冰冷,豈焚身之可吝。

  他坐在那裡,仿佛離我很近,卻又很遠。骨子裡透出來的清冷將他與世隔絕,隻可遠觀,不可褻瀆。我時常覺得,同他說話,都會玷汙了那一身仙氣。他就這樣坐著,我就這樣看著,萬籟俱靜,時光如白馬過隙,一眼萬年。

  “是太過安逸,使汝等忘卻了禮數?還是本就這般愚昧不悟?”若可把聲音比作浩海,這把清冷的男聲便是萬米之下的沉穩,冷漠冰涼卻又威嚴渾厚。血紅色的唇閉合間露出齒若隱若現的皓齒,紅白相映,那般蠱惑人心。

  “如此說來,倒是吾等冒犯公子失禮了。”尖銳刺耳的聲音劃過耳膜,劇烈的疼痛將沉溺於閻羅萬般美好中的我拉了出來。扭頭想要看清聲音的來源,卻被強盛的金光壓迫不得不跪下,又拚命想站起來。正在掙扎間,下意識的看向閻羅,仿佛魂魄深處就知他能給予我所有安全,能護我周全。

  他右手執筆,食指輕輕一劃,一道凌厲的白光籠罩我的全身,後方不速之客的金光也被壓了下去。初來幽都,便如此釋放周身仙氣,無非就是想給我們下馬威。說來也是悲慘,鬼是六界當中地位最卑賤的形態存在。閻羅說過,人雖渺小,卻有著最大的變數。他們可以為愛、為情爆發出前所未有強大的能量。可鬼魂就隻是鬼魂了。

  閻羅依舊沉穩的寫著什麽,我轉身看向後方的仙人。未經通報直接衝入人家府邸,原來天上的神仙也不過如此。來得是兩個人,一個手執白色拂塵,一身玄青色袍子。一個握著一把又寬又厚的大劍,倒是比前者更加壯碩。雖貴為仙人,不過眼神卻透露著私欲的火焰。

  拿劍的瞧見我轉身後,先是大吃一驚繼而眼神變得凌厲,他似乎張口想問什麽,卻被拂塵仙人一把拉住。兩個人都死死盯著我,好像要吃了我似得。可我一個從未出過幽都的小鬼怎麽會見過高高在上的仙人呢?

  “隨我來”那把低沉冷峻的聲音拂過每個人的心尖,仿佛隻要聽到他的聲音我就可以安心。

  轉過身見閻羅將筆掛在琉璃筆架上,緩緩起身。白色的袍子娓娓落地,墨藍色的發流瀉下來,幽都藍色的光芒映在他的臉上,顯得臉色蒼白卻又魅惑。他輕輕走下來,一步一罪化,一步一蓮華。比那天上來的仙人更具出塵的仙姿。

  他向我走來,輕執我手,細看他那薄唇輕觸間,“柳兒也來。”柳兒這個名字隻有他會這麽叫我,柳字在他唇齒間盤繞著,宛若世間最動聽的弦樂。

  他身形c長,我總要微微仰頭才能看得清他絕世的容顏。纖細白皙的脖子,凸顯的鎖骨,連骨頭都生得那麽美。走過那兩個仙人時,我發現閻羅比他們略長半頭,卻看著單薄得多。他的手冰涼冷膩,牽著我,我被這短暫的甜蜜衝昏了頭,整個人輕飄飄的跟著他。

  我以為人間那種叫酒的東西可以醉人,直到他握著我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這世上愛也可以讓人醉生夢死。

  傻傻的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突然撞進一個溫暖的硬物上。驚慌失措的抬頭,發現原來他停下了步伐,而我冒冒失失的撞上了他。不好意思的揉揉撞疼的額頭,他卻嘴角微微上揚,滿眼的寵愛,我卻不知他在透過我寵溺誰。

  側過他的胳膊看到眼前一片沉靜的湖水。幽都有一水晶湖,傳說無論神魔仙妖,若無故枉死,魂飛魄散,將其散落的三魂七魄收集在一起,置於盤古開天地時手骨化成的骨木棺裡,再將骨木棺浸入水晶湖裡,日月更替,魂魄便會凝聚在一起。可這傳說的骨木棺是真是假都沒人知道,更不提見過。水晶湖雖在幽都,可平常我們諸鬼也沒幾個真的見過。今兒閻羅會帶我們來這裡,我才知道水晶湖竟然就在帝刹府裡。

  拂塵仙人跨上一步,望著寧靜的水晶湖,問:“青靈還好嗎?”

  閻羅眉心微微一皺,淺淺道“好”

  “好?”執劍仙人一把推開我,盛氣凌人的站在閻羅側面,怒氣衝衝問他“我妹妹魂飛魄散如今躺在這裡叫好?這妖精現在都好端端站在這裡!!你卻說青靈好?”他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指著我。

  我迷茫的看著閻羅,什麽叫這妖精現在都好端端站在這裡?我不出現在這裡那我該出現在哪裡?

  “谷,不得無禮!”拂塵仙人將搭在左臂的拂塵一甩,逼得那叫谷的仙人後退了五步,與閻羅拉開距離。

  閻羅的臉上無悲無喜,似乎對他們所做的一切都不在乎,他的眼神看向我,示意我一切安好。我微微點頭,雖有疑問,卻也要等這無禮的仙人走了才可以。

  大人輕輕抬手,雙手結出一朵並蒂蓮,推向湖水中央。蓮花所在之處,形成巨大的漩渦,倏爾,一個七尺見方的棺木緩緩浮了上來。

  我瞪大了眼睛盯著湖面,能在這個日子來幽都,而且被大人帶進水晶湖,那湖中所升起的必然是上古所留――骨木棺!也不懂旁邊三個人沉默著、聚精會神的在看什麽。我瞧了一眼,遠遠地什麽都看不清,就見一灰色棺木浮在湖面之上,看不出任何玄機。

  大人看著骨木棺雖然依舊沒有什麽表情,我卻看到他與平常不同。那眼神裡分明有眷戀。

  谷突然恨恨的看著閻羅,質問道:“敢問公子,青靈在此處為何還不及這妖孽恢復的快?”

  閻羅眼神一掃,忽然之間一股強烈的王者之氣磅礴泄出,壓的我心口一疼,再看谷,已直挺挺雙膝跪在地上。

  “一再忍讓,汝依舊出言不遜。吾幽都鬼魂豈輪汝一個守護門戶指手畫腳?”儒音悠揚,大人辦事就會用正統儒音,配著冰冷的語調他,雖聲音淺淺,各中殺氣卻令人不寒而栗。不曾出手,隻是以周身氣場壓迫,就可以讓堂堂天界的仙人直直跪下,毫無反抗能力。

  而我感受到的強烈王者之氣,僅僅是他針對谷外泄的絲毫氣息罷了。

  聽會瞧見這等情形趕忙彎腰行禮,恭敬道:“望公子息怒,娘娘此番央聽會前來探望青靈公主,念及谷思妹情切,遂一同遣往。谷思妹之情,想必公子也是感同身受,還望體諒。”

  聽會眼神躲閃,我卻越來越迷茫,聽不懂他們的對話。為什麽谷的思妹之情大人會感同身受?

  不過他這話我是一點都不樂意聽,無不過是抬出西王母來壓閻羅,又提什麽思妹情切,這是咬定了閻羅心軟。

  大人負手而立,一襲白衣一塵不染。冷漠道:“昔日西王母見吾亦要通告報稟,何況汝二人。擅闖吾府,罪其一。出言不遜,罪其二。當年玄鳥一族滅跡,本君仁慈留下你這余孽,你若執意找死,本君願意成全你!滾!”大人話一說完旁邊的兩個仙人就消失不見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發火,突然覺得他是那般高高在上,高貴的神聖不可侵犯。原本尊貴的仙人在他面前亦要卑躬屈膝。雖早已猜測公子來歷不簡單,卻也不及見此景震撼。

  “柳兒在想什麽?”溫暖的聲音回蕩在耳邊,他又恢復了那個溫潤如玉的閻羅,仿佛剛才那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啊?剛才那兩位仙人呢?”

  “走了。”

  “哦……那……湖裡的棺木呢?”

  “沉了。”

  “哦……那我呢?”

  “回家了。”

  回家?我們的家?我愣在原地,他微微一笑,轉身在前方帶我走出去。我聽到身後湖畔中有鈴鐺聲響起,回頭看了看平靜的湖面,什麽也沒有,拍拍腦袋想著我大約是被嚇到幻聽了。

  “青靈是誰啊?”我跟在他身後,試探性的問問。閻羅平時話就不多,今兒他對這兩位仙人說的也蠻多了,所以此刻我再問他,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回答我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聽著那沉穩的聲音說:“又西三百五十裡曰天山,多金玉,有青雄黃,英水出焉,而西南流注於湯谷。有神鳥,其狀如黃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渾敦無面目,是識歌舞,這神鳥便是九天玄女聖母娘娘,其化身有二,你剛才見到的谷為青鸞童子。青靈是另一化身,太昊大帝封以青靈公主。後戰敗,魂飛魄散。”

  我呆呆的聽他說著,又不斷思索,九天玄女是西靈聖母元君之弟子,又是黃帝軍師,在天界地位顯赫。她的化身竟戰敗而且魂飛魄散,最重要的是大人先前說青鸞童子是守護門戶,還說西王母見他也要通稟。那大人又是誰?我又是誰?

  我問大人:“那我呢?我是誰?”

  他大概沒有想到我會這麽問,穩健的步伐微微一頓立刻恢復正常,雖短暫卻也盡收我眼底。他沒有回頭,邊走邊說“你是柳兒,谷方才出言不遜我已教訓了他,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言辭間有閃避,我知道他不想再多說了。雖然還有諸多疑問,我也乖乖安安靜靜跟在他後面。

  他帶我回府,然後讓天楓槿送我出門,我笑著打趣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可以走的,留下槿姐姐困惑的眼神在後方。

  離開了帝刹府,漫無目的走著,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醒過神,竟又來到了忘川邊上。提了衣擺席地而坐,目之所及繁星點點,燦若星河。是怎樣出眾的人才能讓大人為她將千億年萬象幽暗之所化為如今這美景?是怎麽樣的人才能讓他為她點亮整個幽都?大人從來沒有提起過任何女子,他本就是一個超然物外的尊貴存在,又怎麽會為情癡?

  我在鬧,他在笑,匆匆百年便已過。

  他為何如此縱容我?而我又是誰?名字是他起的,記憶也全是他,那麽除了他之外我還經歷過什麽?青靈是誰殺的?為何那麽多尊貴的仙人卻偏偏隻有她有資格在水晶湖裡恢復元神?谷聽會見我的眼神分明認識我,為何卻又說我這妖孽?為何我的記憶支離破碎,甚至連自己的前世,死因都不記得?太多太多的疑問讓我迫切的想要知道具體經過,可我也知道,他不說我強迫不得。

  “小央姐姐”面前跑過一個小鬼,虎頭虎腦,還是幼童的形態。他跑過來蹲在我身邊,手裡不知從哪裡搞來一雙冰糖葫蘆,興高采烈的遞給我。

  “謝謝小香。”他叫上迎香。

  八歲時死於肺癆。大人說,上迎香,清熱祛風,通竅止痛,這麽小做鬼,日後無憂無痛就好。

  上迎香甩著頭上不長不短的小辮子,奶聲奶氣說“小央姐姐,阿繆姨找你呢,好像挺著急的。”小鬼說完便起身跑了,看來做鬼這麽久也還是保持著孩子的心智。不過……剛才他好像叫阿繆什麽來著?姨?哈哈哈哈,如果阿繆知道她整天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被小孩叫姨,看她會氣成什麽德行。

  舒服的伸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雖然有那麽多疑問,但還是要開心面對每一件事嘛。

  沿原路返回帝刹府,阿繆肯定還在擺攤。

  蹦Q到帝刹府門口,老遠處就看到阿繆坐在寬木板凳上,悄聲繞到她背後,“來,老板娘,給本小爺上二斤流蘇餅。”粗啞著嗓子說道,故意欺負阿繆。

  阿繆平靜的回頭看了我一眼,鬼是不會哭的,可我從她的眼神裡看到了晶瑩的水。如果以前我這麽逗她,阿繆肯定凶狠狠的扭頭然後將我按倒在地狠揍一頓,可今天的她太安靜了。安靜的有點反常。

  上前拉著她的手,著急地問:“阿繆你怎麽了?是不是嚇到你了?我錯了,以後不會了!”

  阿繆抬頭看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死後做一個普普通通的鬼。沒有驚世的容顏,沒有尊貴的地位,大大咧咧,樸素無華。

  阿繆說:“小央,我要走了。”

  我身體一震,鬼,是沒有五髒六腑的,所以不會心疼。可我分明在聽到‘走’這個字的時候心中揪著一疼。

  阿繆坐著,我趕忙俯下身緊緊握著她的手,怕一松手她就不見了。“為什麽?我們不是待得好好的麽?你要去哪裡?是出什麽事情了嗎?大人可以幫助你的!”

  阿繆伸手摸摸我的頭,撫慰我激動得情緒。“小央,你可知凡人死後化鬼,皆要入十八層地獄,因其在塵世罪孽不同,則入不同道。”

  我搖頭,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留在幽都城裡,留在閻羅身邊,留在阿繆身邊。我哪裡會知道什麽入地獄。忙問阿繆“那你是要去那個地方了嗎?”

  阿繆笑著搖頭“傻丫頭,鬼入幽都,則要上孽鏡台,然後由鬼差帶去受刑。刑罰過後方可選擇留在幽都還是投胎轉世。”

  我點點頭,“哦~那……阿繆已經受過刑罰了?”

  阿繆說凡鬼皆要入孽鏡台,可我怎麽就不記得我去過呢?也不記得我去過哪幾層地獄。

  阿繆看著遠方,說“是啊,不過那都是太久遠的事情了。你稍安勿躁,我講一個故事給你聽可好?”

  我點點頭。

  幽都之鬼想知他人生平經歷隻有兩個辦法。第一,將鬼魂帶至孽鏡地獄,照此鏡窺過往。孽鏡台。台高一丈,鏡大十圍。向東懸掛。上橫七字。曰孽鏡台前無好人。這是幽都鬼差判斷一個魂魄該入幾重地獄的標準。第二則是一個魂魄心甘情願被另一個感知過往。不過人之一生漫漫長路,終究會有錯,有私欲,所以很少會有魂魄會將自己的過往感知給另個人鬼魂。但此刻阿繆卻同意我進入她的故事,我以無名指點於阿繆的通天穴,瞬間進入了阿繆的記憶。

  那是一片茫茫的荒漠上,悠揚駝鈴陣陣入耳。不遠處便是一座黃土砌成的城都。烈日、風沙、黃土,貧窮的小鎮。我的意識緩緩走入小鎮。。

  衣不蔽體的窮人,牽著面有菜色的兒童,黑色面紗將頸部以上全都裹起來,只剩下一雙提防的眼睛躲在門後閃爍窺人。

  遠處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緩緩走近看去,是一個鐵匠鋪,打鐵的匠人光著膀子站在巨大的灶台前,天氣本就炎熱異常,而那灶台中火正旺,把厚實的鐵條煉的火紅。

  匠人身上碩大的汗珠滾滾而下,後方黃土泥打成的門用半截藏藍色白花布垂下遮擋,看起來應該是內屋。此刻有一婦人掀開簾子,端著半盆清水,盆邊還易乓豢櫸叫聞磷印E磷釉居Ω檬前谘絲炭瓷先ヒ遜⒒品⒑塚蠢從玫哪暉酚Ω煤芫昧恕D歉救擻趾謨指捎執腫常皇前㈢延隻崾撬8救私磷詠氯岬陌锝橙瞬潦蒙硤逕系暮怪欏T疽恍拇蛺慕橙飼萍蛉飼襖矗畔率種械拇缸佑胩酢0㈢岩徊了瓦指齟笞旃Α

  阿繆狠狠打他一拳“老夫老妻了,你怎麽還像個孩子?笑什麽笑?”

  匠人原本就粗壯的身體,一笑起來顫抖著全身的肉,可他一把拉著阿繆的手“我來我來,我自己來。哈哈哈哈……太癢啦。”

  阿繆自己也笑起來,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阿繆捶打匠人幾下,匠人不但不生氣,反而笑的更加開心。阿繆轉身又回到了內室,我跟著她進去瞧。

  黃泥混著稻草杆打成的炕,上面鋪著軟軟厚實的棉被。床上趴著一個敦實可愛的二三歲女童。孩子手裡拿著一個撥浪鼓,嘴裡含著檳榔,瞧見阿繆進來手舞足蹈的搖晃手中撥浪鼓。

  阿繆衝孩子溫柔的笑著,卻沒空去抱抱孩子,趕忙生火燒飯。不大一會,滿室飄香,原來阿繆在凡間做飯就這麽棒。

  忽然四周場景緩緩消失,整個空間撕裂扭曲又出現新的物事擺放。我在阿繆的記憶裡,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阿繆的過往,她想到了什麽我便看到了什麽。

  比之前稍大的泥胚房裡, 阿繆跪在地上。一把破損咯吱咯吱響的木椅上坐著一個瘦乾又目光狠辣的老婦人。先前的匠人站在阿繆右側方,手裡緊緊牽著一個胖胖圓圓的小姑娘,看起來也就六七歲大。孩子驚恐的看著老婦人,匠人似乎感受到了自己女兒的恐懼,將她藏在腿後。

  老婦人用手中的拐杖狠狠捶地。色厲內荏道“你嫁進我家已有十余載,我梁家四代單傳,你不能給我們生個兒子傳宗接代,你就是千古罪人!!!”

  阿繆頭咳在結實的土地上,傳來悶悶的咚咚聲。她一連磕了十來個頭,邊磕邊說“娘,這些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給梁俞生個兒子。”

  我瞧見阿繆磕頭好難過,伸手想要將她扶起來,卻在觸碰時穿過了她的身體。突然察覺這裡是阿繆的記憶,我改變不了任何,隻能靜靜觀看。

  匠人看見阿繆額頭上的血跡,痛苦的緊緊咬著下唇。一隻大手擋著女兒的眼睛。

  老婦人再度開口,語氣較之前略有緩和“現在我給你兩條路,第一我兒子休了你。第二,鎮東邊老水叔家三女兒生的標志又性格溫順。你當個妾,梁俞娶她回來做正房。”

  阿繆驚恐的抬頭望著老婦人,繼而又看向梁俞。梁俞也是一臉驚訝,明顯在他娘說這話前他也不知道這事。梁俞衝阿繆搖搖頭。

  梁俞上前拖著女兒一起跪在阿繆身旁。堅定的說:“娘,老水叔家女兒就是再好,兒子也不娶。更不會休了阿繆!她是妞妞的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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