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淡青色的長袍,筆挺的身軀猶如松柏,那卓爾不群的氣息縈繞其間,發髻隨著輕風而搖曳在面頰之上,濃眉大眼似乎破壞了儒雅公子的俊俏,那蠟黃的膚色又削減了幾分氣質,偏偏那洞簫之聲如泣如訴,加上適才那一首詩詞,令木屋外的侍女,對於這不甚俊俏的秀才,增添了幾分心安理得的好奇。
也虧得包文正的模樣並不俊俏,鐵杖姥姥自知移花宮的侍女皆是心高氣傲,這才不曾擔憂,卻不料這平庸的模樣,卻正讓移花宮的侍女放下了警惕之心。
鐵杖姥姥直道是唯有江楓那般模樣的男子,才會令移花宮中的女子神魂顛倒,卻不知那些貌似平庸的男子,一旦讓女子陷入愛河,便會如飛蛾撲火,明知前路是懸崖,也會甘之若飴的一躍而下。
鐵萍姑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落子越來越慢,此刻棋局的形式對自己極為不利,如陷入了滂沱一般,有心於另一區域重開,但卻被荷月奴緊緊糾纏。
雙眸余光瞧見侍女拎著食盒而來,於是淡聲說道:“請姐姐少待,容我去將吃食,與那宮主嚴令看守之人。”
荷月奴喜怒不形於色,此番這鐵萍姑已經無回天之力,於是開口說道:“姐姐自去便是。”
鐵萍姑站起了身軀,側身行禮之後,邁步走出了涼亭,心不在焉的伸手接過了食盒,心中還在盤算著棋局如何反敗為勝,隻是這涼亭與湖畔不過數步之遙,還未曾有了計較,便已經走到了包文正的身旁。
“圍棋十訣你可知曉?”包文正接過了食盒,眼見鐵萍姑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於是開口問道。
鐵萍姑雖然自負棋道不弱於人,但是這圍棋十道卻是為所未聞,低聲說道:“何為圍棋十訣?”
“那你便記住,攻彼顧我,棄子爭先,舍小就大,勢孤取和。”包文正淡淡的笑道:“你與那女子的棋藝不相伯仲,如此便可獲勝。”
鐵萍姑本就是有了基礎造詣的聰慧女子,聞言細細揣摩之下便覺得言簡意賅,所論極為中肯,猶如撥雲見日,一語道破了這棋盤上的奧妙,於是面頰忍不住露出一絲抽動,隨即立刻收斂了起來,意味深長的撇了包文正一眼,隨即朝涼亭之內走去。
“勢孤取和”,便如同鐵萍姑目前的局勢一般無二,既然已經是難有回天之力,那麽便不再有取勝之心,以和局為謀劃的落子,頓時令荷月奴甚感意外。
對於棋藝懸殊極微的二人來言,雖然鐵萍姑的棋局已然出現了敗勢,但是若是一心求和卻令荷月奴壓力大增,也絞盡腦汁的故意露出紕漏,引誘鐵萍姑借力發難,而後待其轉緩之際,可望令其無回天之力。
但這鐵萍姑適才聽聞包文正所言的“圍棋十訣”後,便感到這短短幾句話言簡意賅,似乎已經將圍棋之道盡數囊括其中,因此對荷月奴露出的明顯破綻,視而不見,一心一意的按照“勢孤取和”的方式落子。
古代圍棋沒有貼目,下完會出現雙方目數相等的情況,就算和局。
荷月奴心有不甘的將棋子歸納,而後看著鐵萍姑那略有得色的眼神,狐疑的望向了湖畔邊緣的男子,隨即便借口還有憐星宮主吩咐的事宜,便起身施禮後,施展輕功越過了湖畔,消失在了遠方。
“多謝!”鐵萍姑並非不知好歹的女子,此番能夠勉強和局,心知多虧這包文正所說的圍棋十訣,於是走到了湖畔旁道謝。
“你與那女子的棋藝本就不相上下,若非如此,
便是我將圍棋十訣告知與你,你也難與其對弈。”包文正拱手施禮,謙虛的說道。 “宮中規矩甚嚴,我也愛莫能助。”鐵萍姑歉意的看了包文正一眼,說道。
包文正遲疑了一下,說道:“如果不違反宮中規矩的話,可否請姑娘明日帶來一副古琴,也讓我能聊解寂寥。”
“須要稟告姥姥,得姥姥應允後,方能帶來。”鐵萍姑側身施禮,而後轉身離去,不再與包文正多言。
眼見鐵萍姑已然走遠,包文正也不再多言,恐高聲喧嘩被周側的侍女聽聞,為這鐵萍姑帶來不便,於是隨即用過了午間的吃食後,便依舊在這湖畔邊緣吹湊洞簫,讓這嫋嫋而去的蕭聲,彌漫在這湖面之上。
無缺苑內,身穿白色儒生長袍的少年,正在前廳上修煉著《蓮靜掌》,邀月宮主和憐星宮主對於少宮主花無缺的要求極為嚴厲,起臥行走和日常修煉皆有規矩,十余年來已經成為花無缺的習慣,也並無覺得有絲毫不妥。
隻是今日這洞簫之聲,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嫋嫋,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著實壞了少宮主花無缺的心境。
“這洞簫之聲便令你心浮氣躁,若是他日行走江湖,遇到擅長音波功的高手,你豈不是丟盡我移花宮的臉面!”憐星宮主面顯薄怒,斥責說道:“明照四海不遺微,玉走金飛兩曜忙。”
憐星宮主將《明玉功》的總訣講了出來,已然是動了真怒。
“無缺知錯!”花無缺跪倒在地,恭敬的說道。
看著這酷似負心人江楓的身形,在自己身前跪了下來,憐星宮主的心中升起幾分快意,拂袖離開了無缺苑,任由花無缺反省自己的錯誤。
這般的責罰對於花無缺來說,隻是尋常之事,正所謂“愛之深,關之切”,身為孤兒的花無缺被邀月宮主抱回了移花宮,而且錦衣玉食的撫養其長大,又傳授最為上乘的《明玉功》和《蓮靜掌》,並許以少宮主的身份,這等恩德便是身死也難以回報萬一。
憐星宮主邁步走出了無缺苑,不悅的看了一眼蕭聲傳來的方向,而後轉身朝“朗月宮”而去,意欲尋姐姐邀月打探個端倪,這男子到底是何人,竟能在移花宮中暫住。
憐星宮主決計不相信,邀月宮主會一時起意,自從那負心人江楓令自家姐妹痛徹心扉,心性大變的邀月宮主,恨不得將這天下間所有的男子全部殺絕,絕不會無緣無故的讓一男子進入移花宮中。
憐星宮主一身淺藍色挑絲雙窠雲雁的宮裝,用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將烏黑的秀發綰成如意髻,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優雅,,除此之外隻挽一支碧玉玲瓏簪,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
邀月宮主一襲白色的宮裝,落坐在碧玉雕砌而成的床攆上,面色清冷猶如萬載寒冰。
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低垂著的長長的睫毛下,像黑水晶一樣閃爍著的深邃雙眸,高挺的鼻,絕美的唇形,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好複雜,像是各種氣質的混合,無一不在張揚著高貴與優雅。
這姐妹二人集鍾靈秀氣與一身,憐星宮主翩若輕雲出軸,兮步遲遲嫋娜腰身似斯弱柳,邀月宮主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鴻波,兩女皆是淡眉似秋水,玉肌伴輕風。
“姐姐。”憐星宮主側身行禮,恭敬的說道。
邀月宮主睜開了雙眸,將內力歸納於丹田之內,望著憐星宮主冷淡的問道:“你來此又有何事?”
“已經十五年了,何時才能如願以償?”憐星宮主歎息問道。
邀月宮主的雙眸乍現一道寒光,怨毒的說道:“既然已經等了十五年,就不怕再等上幾年,他們兄弟兩終究會拚個你死我活。”
“你不去督促花無缺練功,就為了此事而來?”邀月宮主浮現一絲冷笑, 狐疑的問道。
憐星宮主回答道:“聽聞姐姐吩咐侍女,從宮外帶來一個男子,卻不知道如何安置?”
“我要做什麽,還需要知會你嗎?”邀月宮主孤傲的斥責道。
“妹妹不敢。”憐星宮主再次側身施禮,而後幽幽的歎息說道:“隻是這男子與無缺苑比鄰,今日洞簫之音徒惹人心煩。”
邀月宮主狐疑漸消,而後冷冷的說道:“心煩就離得遠遠的,你不就是想問我,為什麽要將那秀才帶回移花宮嗎?”
憐星宮主低眉順眼的不敢分辯,心知已經被邀月識破。
“燕南天已經成了廢人,若要將明玉功修煉到第九重,便需以他山之石攻玉,這個秀才雖然不通武功,但卻對於武學至理有幾分明悟。”邀月宮主看著憐星那畸形的手腕,聯想到姐妹倆皆是一般無二的孤苦,耐著性子解釋說道。
“這世上已經沒有人是姐姐的敵手,何故一心修煉明玉功的第九重?”憐星宮主不解的問道。
邀月宮主傲然的說道:“武學一道永無止境,我的對手永遠隻有我自己,便是你也不行!”
邀月宮主天生經脈暢通,根骨奇佳當世不作第二人選,偏又悟性奇佳,在《明玉功》修煉一途上,確實較同為第八重的憐星宮主要高深不少,而且又自創《花神七式》,更是將《明玉功》的威力推到了極致,便是《蓮靜掌》也要黯然失色。
“祝姐姐早日晉升明玉功第九重。”憐星宮主不可置否的回答道,而後側身行禮之後,便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