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頭營並不大,前後幾間房子,多數是庫房,儲存著粟米糧食,只有一間大屋子裡才有著十數口大鍋,這裡便是新野軍每日燒出飯食的地方了。
曲靖先是帶著秦陽粗粗看了四周,便是一一解釋道:“新野軍的軍糧多是粟米,這是殿下當初賑濟張莊邑時候剩下來的,另外殿下在南山城中糧食也是悉數搬運到了鑄兵城,至少有四成入了新野軍的庫房,至於肉食,殿下也知道野狼溝的那些狼群,狼肉澀口,但是曬成肉感,用白鹽熏肉,則是適口了不少,開飯時間要到了,殿下今日留在新野軍這裡嘗嘗……哈哈……”
聽著曲靖極為爽朗的笑聲,秦陽也是笑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曲靖聞言點了點頭,他雖然與這位殿下結識不到半年的時間,但是其中打過的交道也是頗深的,深知這位殿下極為平易近人,與士卒吃一頓飯,曲靖深信,這位殿下是不會抵觸的。
不多時,新野軍也是開飯了。
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四日,在避風堰了望塔上的了望員向人們發出了信號,告之三桅帆船法老號到了。它是從士麥拿出發經過的裡雅斯特和那不勒斯來的。立刻一位領港員被派出去,繞過伊夫堡,在摩琴海岬和裡翁島之間登上了船。
聖·琪安海島的平台上即刻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在馬賽,一艘大船的進港終究是一件大事,尤其是象法老號這樣的大船,船主是本地人,船又是在佛喜造船廠裡建造裝配的,因而就特別引人注目。
法老號漸漸駛近了,它已順利通過了卡拉沙林島和傑羅斯島之間由幾次火山爆發所造成的海峽,繞過波米琪島,駛近了港口。盡管船上扯起了三張主桅帆,一張大三角帆和一張後桅帆,但它駛得非常緩慢,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以致岸上那些看熱鬧的人本能地預感到有什麽不幸的事發生了,於是互相探問船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不幸的事。不過那些航海行家們一眼就看出,假如的確發生了什麽意外事情的話,那一定與船的本身無關。因為從各方面來看,它並無絲毫失去操縱的跡象。領港員正在駕駛著動作敏捷的法老號通過馬賽港狹窄的甬道進口。在領港員的旁邊,有一青年正在動作敏捷地打著手勢,他那敏銳的眼光注視著船的每一個動作,並重複領港員的每一個命令。
岸上看熱鬧的人中彌漫著一種焦躁不安的情緒。其中有一位忍耐不住了,他等不及帆船入港就跳進了一隻小艇迎著大船駛去,那隻小艇在大船到裡瑟夫灣對面的地方時便靠攏了法老號。
大船上的那個青年看見了來人,就摘下帽子,從領港員身旁離開並來到了船邊。他是一個身材瘦長的青年,年齡約莫有十九歲左右的樣子,有著一雙黑色的眼睛和一頭烏黑的頭髮;他的外表給人一種極其鎮定和堅毅的感覺,那種鎮定和堅毅的氣質是只有從小就經過大風大浪,艱難險阻的人才具有的。
“啊!是你呀,唐太斯?”小艇的人喊道。“出了什麽事?為什麽你們船上顯得這樣喪氣?”
“太不幸了,莫雷爾先生!”那個青年回答說,“太不幸了,尤其是對我!在契維塔韋基亞附近,我們失去了我們勇敢的萊克勒船長。”
“貨呢?”船主焦急地問。
“貨都安全,莫雷爾先生,那方面我想你是可以滿意的。但可憐的萊克勒船長——”
“貨物怎麽樣”?船主問道。
“貨物未受任何損失,平安到達。
不過,可憐的萊克勒船長他……”“他怎麽了?出了什麽事?”船主帶著稍微放松一點的口氣問。“那位可敬的船長怎麽了?” “他死了。”
“掉在海裡了嗎?”
“不,先生,他是得腦膜炎死的,臨終時痛苦極了。”說完他便轉身對船員喊到:“全體注意!準備拋錨!”
全體船員立刻按命令行動起來。船上一共有八個到十個海員,他們有的奔到大帆的索子那裡,有的奔到三角帆和主帆的索子那裡,有的則去控制轉帆索和卷帆索。那青年水手四下環視了一下,看到他的命令已被迅速準確地執行,便又轉過臉去對著船主。
“這件不幸的事是怎麽發生的?”船主先等了一會兒便又重新拾起話題。
“唉,先生!完全是始料不到的事。在離開那不勒斯以前,萊克勒船長曾和那不勒斯港督交談了很久。開船的時候,他就覺得頭極不舒服。二十四個小時後,他就開始發燒,三天后就死了。我們按慣例海葬了他,想來他也可以安心長眠了。我們把他端端正正地縫裹在吊床裡,頭腳處放了兩塊各三十六磅重的鉛塊,就在艾爾及裡奧島外把他海葬了。我們把他的佩劍和十字榮譽勳章帶了回來準備交給他的太太做紀念。船長這一生總算沒虛度了。青年的臉上露出一個憂鬱的微笑,又說,“他和英國人打仗打了十年,到頭來仍能象常人那樣死在床上。”
“愛德蒙,你知道,”船主說道,他顯得越來越放心了,“我們都是凡人,都免不了一死,老年人終究要讓位給青年人。不然,你看,青年人就無法得到升遷的機會,而且你已向我保證貨物——”
“貨物是完好無損的,莫雷爾先生,請相信我好了。我想這次航行你至少賺二萬五千法郎呢。”
這時,船正在駛過圓塔,青年就喊道:“注意,準備收主帆,後帆和三角帆!”
他的命令立刻被執行了,猶如在一艘大戰艦上一樣。
“收帆!卷帆!”最後那個命令剛下達完,所有的帆就都收了下來,船在憑借慣性向前滑行,幾乎覺不到是在向前移動了。
“現在請您上船來吧,莫雷爾先生,”唐太斯說,他看到船主已經有點著急便說道,“你的押運員騰格拉爾先生已走出船艙了,他會把詳細情形告訴您的。我還得去照顧拋錨和給這隻船掛喪的事。”
船主沒再說什麽便立即抓住了唐太斯拋給他的一條繩子,以水手般敏捷的動作爬上船邊的弦梯,那青年去執行他的任務了,把船王和那個他稱為騰格拉爾的人留在了一起。騰格拉爾現在正向船主走來。他約莫有二十五六歲,天生一副對上諂媚對下輕視無禮,不討人喜歡的面孔。他在船上擔任押運員,本來就惹水手們討厭,他個人的一些作派也是惹人討厭的一個因素,船員都憎惡他,卻很愛戴愛德蒙·唐太斯。
“莫雷爾先生,”騰格拉爾說,“你聽說我們所遭到的不幸了吧?”
“唉,是的!可憐的萊克勒船長!他的確是一個勇敢而又誠實的人!”
“而且也是一名一流的海員,是在大海與藍天之間度過一生的——是負責莫雷爾父子公司這種重要的公司的最合適的人才。”騰格拉爾回答。
“可是,”船主一邊說,一邊把眼光盯在了正在指揮拋錨的唐太斯身上,“在我看來,騰格拉爾,一個水手要乾得很內行,實在也不必象你所說的那樣的老海員才行,因為你看,我們這位朋友愛德蒙,不需任何人的指示,似乎也乾得很不錯,完全可以稱職了。”
“是的,”騰格拉爾向愛德蒙掃了一眼,露出仇恨的目光說,“是的,他很年輕,而年輕人總是自視甚高的,船長剛去世,他就跟誰也不商量一下,竟自作主張地獨攬指揮權,對下面發號施令起來,而且還在厄爾巴島耽擱了一天半,沒有直航返回馬賽。”
“說到他執掌這隻船的指揮權,”莫雷爾說道,“他既然是船上大副,這就應該是他的職責。至於在厄爾巴島耽擱了一天半的事兒,是他的錯,除非這隻船有什麽故障。”
“這隻船是象你我的身體一樣,毫無毛病,莫雷爾先生,那一天半的時間完全是浪費——只是因為他要到岸上玩玩,別無他事。”
“唐太斯!”船主轉過身去喊青年,“到這兒來!”
“等一下,先生,”唐太斯回答,“我就來。”然後他對船員喊道,“拋錨!”
錨立刻拋下去了,鐵鏈嘩啦啦一陣響聲過去。雖有領港員在場,唐太斯仍然克盡職守,直到這項工作完成,才喊“降旗,把旗降在旗杆半中央。把公司的旗也降一半致哀,“看,”騰格拉爾說,“他簡直已自命為船長啦。”
“嗯,事實上,他已經的確是了。”船主說。
“不錯,就缺你和你的和夥人簽字批準了,摩斯爾先生。”
“那倒不難。”船主說,“不錯,他很年輕,但依我看,他似乎可以說已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海員了。”
騰格拉爾的眉際掠過一片陰雲。
“對不起,莫雷爾先生,”唐太斯走過來說,“船現在已經停妥,我可以聽的您吩咐了。剛才是您在叫我嗎?”
騰格拉爾向後退了一兩步。
“我想問問你為什麽要在厄爾巴島停泊耽擱了一天半時間。”
“究竟為什麽我也不十分清楚,我只是在執行萊克勒船長最後的一個命令而已。他在臨終的時候,要我送一包東西給貝特朗元帥。”
“你見到他了嗎,愛德蒙?”
“誰?”
“元帥。”
“見到了。”
莫雷爾向四周張望了一下,把唐太斯拖到一邊,急忙問道:“陛下他好嗎?”
“看上去還不錯。”
“這麽說,你見到陛下了,是嗎?”
“我在元帥房間裡的時候,他進來了。”
“你和他講了話嗎?”
“是他先跟我講話的,先生。”唐太斯微笑著說。
“他跟你都說了些什麽?”
“問了我一些關於船的事——什麽時候啟航開回馬賽,從哪兒來,船裝了些什麽貨。我敢說,假如船上沒有裝貨,而我又是船主的話,他會把船買下來的。但我告訴他,我只是大副,船是莫雷爾父子公司的。‘哦,哦!’他說,‘我了解他們!莫雷爾這個家族的人世世代代都當船主。當我駐守在瓦朗斯的時候,我那個團裡面也有一個姓莫雷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