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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淺歡》二十六:嫡宗
  沈雀歡靜靜的跪著,俯首帖耳的樣子,可其他人因那句“嫡氏嫡長女”忽然爆發的竊語聲,還是將莊重的場面拉出一道口子。  但,宗族大事面前,連老安人都是無法插口的,眾人將目光落在了四位宗親的臉上。

  沈炳沉吟了一下,為難道:“宏儒,宗籍上你雖是侯爺這一宗的宗子,但當年你未告家門便去四海遊歷,六年一屆的宗族大會,連著兩次都在議給你消嫡之事,如今你人已經回來了,按照族規,理應在府待觀兩年,再由宗族決定是否消除嫡位。你自己的宗子之位尚且不明,你卻要為你的女兒建嫡長女籍,這恐怕……”

  另一位宗親也出聲附和:“宏儒,你當年出走之事對宗族影響甚大,按族規,在府待觀的兩年裡,需寫家經,地經,孝經,過經各百遍,供於祠堂一年整,再行焚燒,方可消不孝之債。如今侯爺急招我等前來商議,我等也未請示各地宗族的意見,實在不能如此倉促做決定,即使做了決定,恐怕也無法在族內服眾啊。”

  沈雀歡隱隱琢磨出了什麽,這個沈炳恐怕早被陳氏一系收買,為的就是在入籍一事上阻撓干擾,長儒不在府中這些年,陳氏不僅行駛著正室之權,連沈宏程也被當成宗子一樣栽培,如今真正的嫡子回來了,他們怎麽甘心將多年的殊榮拱手送回?

  承平侯在邯州的時候是允諾過長儒的,但在宗族面前,承平侯雖位貴權高,卻不能專製獨行,在回京路上他一再告誡長儒,入籍之事不能心急,需他籌措之後行事,可長儒素來固執,一口咬定入府便要立刻入籍,否則便要過府不入。

  承平侯位高權重也不是吃素的,他早準備一番篤懟,只聽他微咳一聲,說道:“對於當年出走之事本侯已經調查清了,宏儒並非不告而別,而是被得道高僧澄空法師收作俗門弟子,幾年前澄空法師在寫於本侯的書信上還提到過倉促收徒之事,所以宏儒出走之事確是誤會,這些年他實在外遊學而已。”

  這番話其實就是層窗戶紙,人人都心知肚明罷了,至於那個澄空法師,他的確是長儒的老師,卻是在他離京後數年,因緣際會之下所結識的。

  沈炳不著痕跡的朝陳氏望了一眼,見陳氏捏著手裡的白玉佛珠,坐得比任何人都安穩。沈炳沉吟了片刻,朝承平侯拱手問:“侯爺,不知可否將澄空法師的書信拿出來一閱,屆時父親問起來,也好在他老人家面前多為周旋。”

  承平侯既然說了,便也拿得出那信,於是吩咐手下去書房裡取來。眾人耽擱的空檔,沈炳又說:“既然宏儒之事有待再查,那便先來議一議沈氏三女這件事吧。”

  一個微胖的宗族搖頭,“這件事亦有複雜,宏儒你既然要為長女入籍,便得先將夫人更貼、名諱、婚嫁證明等物件承上,宗族承認了你這位正室夫人,才能承認你的女兒。”

  這就是大大的為難了,正室夫人入籍步驟繁瑣,不僅有雙方家族文定禮定之冊,還要有家族規范的聘書。

  沈雀歡心裡卻一絲波瀾都沒有,當初她尚且不懂為何要籌謀半年才得歸京,如今卻全都懂了,長儒深謀遠慮,竟是每一步都料到了。

  只見長儒朝靈松招了招手,靈松退下後須臾便捧來一隻紫檀木盒子,盒子精致古舊,上頭的花紋卻不似大樾的式樣。

  他將盒子拱手承上:“宏儒與夫人完婚雖是在躅國,但相應禮節一樣未少,裡頭有夫人王氏蘊秋的所有證明,亦有歡兒出生時躅國戶部發放的官文印書。

”  這可是大大出人意料,沈炳接過去查閱時,一旁一直未說話的宗親坐不住了,忙出口道:“你是侯府的嫡出,並非任何宵門小戶能夠高攀的,除非是宗氏族親裡的嫡系,否則亦沒有資格成為你的正室。”

  沈雀歡垂著臉,嘴角不由向上牽了牽,在那人話音剛落之時,肅的抬起頭來,語氣鏗鏘擲地:“我娘並非什麽宵門小戶,我外祖父乃躅國振國將軍王演,我娘是將軍府嫡出二小姐,我外祖母便是當今聖上的親姑姑,景懷仁長公主。”

  此言一出,滿室皆驚,承平侯雖已經先一步得知此事,但聽沈雀歡不卑不亢不驕不縱的說出這些,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這個外孫女身上。

  紫檀盒子裡已然裝著此番話最有力的證明,所有文書都蓋著躅國官印以及振國大將軍王演的將軍印。此時,連被吩咐去尋書信的家奴也帶著澄空法師的親書返了回來。

  沈雀歡揚著頭,將眾人目光盡數收起,就連一直巋然不動的陳氏,眸中也有劇烈的驚愕閃過,更別提什麽當家主母,三房主母,這個嫂子,那個小姐的了。

  但目光經過承平侯的時候,沈雀歡卻瞬間便垂了頭去,那人的目光太深,沈雀歡的道行在他眼裡,恐怕只有笑話的份兒。沈雀歡強壓著異樣,微微鼓起兩邊腮幫子,想以此來顯示自己其實並不精明。

  “大家也都聽見了。”承平侯的語調有點漫不經心,又存著幾分的壓迫,說出來的話緩慢而震懾。“宏儒乃本侯嫡出,這毋庸置疑,這丫頭身份也夠得上侯府嫡孫女的名分,況且靖安王歸京前已將此事書信於皇上,剛剛我等在前廳閑坐時皇上已派人送來賞賜,宣賞的公公傳的皇上口喻,稱呼上也是沈氏嫡女雀歡,依本侯看,此事無須再議,煩請宗族選定好吉日,為吾子吾孫開祠授禮。”

  沈雀歡沒想到靖安王還留了皇帝這招後手,心裡不由計較,這次莫非也要算到她的帳上嗎?還是讓長儒欠了好呢?

  事情一旦有了定論,解決起來便不再麻煩,承平侯年歲畢竟已高,見宗族們都已接受了現狀, 便浩浩蕩蕩的離了景泰院。

  承平侯一走,陳氏以及陳氏生的兩房全都起來告辭,一時間屋子裡院子裡稀稀落落全都退了個乾淨。沈雀歡不住的給長儒使眼色,心想,人都走乾淨了,我們還留在這兒幹什麽?

  不想那銀絲鶴發的老安人忽然開口摒退了眾人,隻留近身服侍的福媽媽在旁伺候。

  長儒的堂妹沈蔓之本來還想留下來湊湊熱鬧,卻被老安人一個瞪視給逼退了,沈雀歡心下犯空,不知到接下來又將迎來什麽規矩。

  人去屋空,沈雀歡驚奇的發現,一直端著氣勢的長儒,此時竟耷拉下肩膀,人到中年卻依然俊美的面孔上堆起了討好的褶子。

  他這皮相做的太突然,竟如小孩子撒嬌討糖似的,絲毫沒有往日嫡仙般的風范。

  “祖母,嘿嘿,您身體還硬朗,哈?”

  沈雀歡被長儒這一聲驚的暗咽口水,上頭那耄耋老人反應更激,握在手裡的兩顆核桃劈啪地向長儒砸去。沈雀歡這次沒攔,那倆核桃雖用了老人足足的力氣,打在長儒身上卻也輕飄飄的,反惹得老人捂嘴急咳,身邊伺候的福媽媽連忙幫她順氣端水,一陣的手忙腳亂。

  沈雀歡見長儒周身的氣焰全都滅了,湊過去死皮賴臉的跟著忙乎,老人開始還推搡他,到後來兩行清淚竟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福媽媽看著不忍,用了嗔怪的語氣埋怨長儒:“二爺,您這一走怎麽就是十幾年呢?你可知道老夫人她……是怎麽熬過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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