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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靂之儒門春秋》一百零三 風動
  入夜。

  杜芳霖衣袂飄蕩,腳步輕松地行走在荒郊野地裡。他的狀態恐怕和苦境一般修行者不同,因為曾經來自另一個世界,之後封住記憶方能融入此世。

  然而窮則變,變則通,想追尋道之盡頭,一味拋開以往卻是不能。時光荏苒,千載已過,有多少修行者走至這一步被困束在重重繁華之下,遺忘了最初踏出那一步之本心,只能以各種方法尋求偏道而行。

  地理司便是其中一例,更不用提三教有那麽多操弄權術的秘密者。但這並不是說,那些人便不懂的追溯本源重回本心,而是境界一重又一重。

  踏至高處,該怎樣俯身低頭?

  一捧月光被人合攏指掌,捧在手心。

  唯有來自世外的靈魂,方能被輕易勾起最初的情緒。因為很早以前,杜芳霖便已看過苦境往後漫長時間的歷史。他的記憶,所熟悉的人事物,絕不會隨著時間的洪流而被衝淡至再也追尋不到。

  他站在曠野上,沐浴月光,深刻在靈魂中被淹沒在儒門千年教導之下的一些東西,正隨著這些時日以來的動作而慢慢複蘇!

  放下儒門包袱的感覺著實不差。記憶中另一個他,當年也並無如此的暢快逍遙。若大部分的人的改變或許是“由內及外”,那麽春秋硯主便該是由外及內……甚至於他正在思忖,為何一定要做儒門裝扮?

  一步踏入月光之下。

  七星匯聚,封塵凝光!

  便是從此再無折扇在手,也並不意味著便失去施展術法的能力。畢竟“折扇”即“本體”這種事,也大概只會發生在遙遠記憶中名為“漫畫”之所在吧。

  落下孤燈。

  同樣的一輪明月,正無邊照耀著雪崖。今日無風無雪,漆黑的石階露出石面,一路通往亮著燈籠的孤獨亭樓。

  一串點綴羽翼的水晶風鈴被懸掛在山亭一角,無風而靜謐。

  風鈴原本是被送入忠烈府,後來笏家滿門消失在武林,便又由一人作為信物再送回至原主人的手中。

  一名白衣人手持胡琴,腰佩碧色輕靈的修長神刀,正慢慢調著弦調。琴不調而不和,刀不使而不利!但如今世路已改,也不知這個人,這柄刀,究竟何時才能和著樂聲,重入武林。

  也許時機已是不遠。

  突然風鈴乍響,劇烈搖晃,如玉碎之音。羽人非獍驀然抬頭,卻是口中疑問:“嗯?”無風,燈籠靜靜放著光明。

  也無敵意與殺氣,仿佛是黑夜之中,一隻循著燭光而來的蛾子,迷路時一不小心觸動了六翼風鈴。

  鈴聲漸漸平複。

  又過一會兒,乍然再動,玉碎聲惹得亭下調弦的手一顫,險些弄壞胡琴。

  羽人非獍身形驟然而動。

  一瞬有白羽幻影自衣袂掀起的寒風中飄落,人影倏去倏回,一無所獲。羽人非獍清俊的面容深深蹙起眉頭,抬手按住亂晃的六翼風鈴,一根手指試探氣流……好像,也許,是有一點點風?

  如是再三。

  鈴聲擾人思緒。坐在亭子裡孤獨寂寞的人深深吸一口氣,羽人非獍驀然起身,一把攥住了六翼風鈴!

  “……慕少艾?”羽人非獍沉聲慢慢問。

  黑暗依然寂寥。

  玩笑也該有個限度!

  這回是真正有一陣風吹來,微微有點冷,讓燈光映出地面上的冰花。聽說落下孤燈淒涼寂冷的琴音,時常讓居住在附近的山民誤以為崖上有鬼。

  羽人非獍一手按著不聽話的風鈴,

皺眉一手按住腰側天泣刀柄,此刻心想:要不要改日買些紙來燒,風好像是比之往常格外的冷……  約有一段距離之外。

  山崖之外另有山坡,有人用掌心接住月下的一片被風卷來的積雪。

  宛如從月光中盛開的花朵。

  杜芳霖衣袖雪白,端坐在山坡之上,面向那處閃爍著燈光的斷崖。他記憶裡有穿著黃衣裳的醫者假裝不小心從山崖上跌落的場景,而自己並不想去試上一試。估計掉下去,也絕不會有人去撈他的。

  於是無聊至極,又不太想再度乾出威脅年輕人拿到天泣的事。杜芳霖並指一點眉心,視線穿透月色黑暗,順便長長吹起眉前白發劉海……噓~~

  冰涼風起。

  凝氣成束,叮鈴鈴催動六翼風鈴。

  於是再三,仿佛上癮。今日之前,春秋硯主未曾想過自己千載歲數還能有如此無聊的行徑。但看著對面月色下,羽人非獍那張無言沉默的臉從警惕到四顧再到沉思,一身孤獨寂寥就此無奈被陣陣妖風吹散。突然,杜芳霖就有一點開心。

  他的心情也隨之豁然起來。曾經的失敗案例隨著掌心積雪一同融化,其實輕之又輕。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但後世也許會有研究者反駁,其實草木也有情緒存在,只是太過微弱不善表達。

  “嗯。確實如此。”

  杜芳霖以指叩膝,自問自答,月光在指尖躍動,是為法訣之無形。不再戲弄另一側的年輕人,白發儒者化入月色光影,如無聲無息地來到一般,又再度無聲無息地離去。

  琉璃仙境內。

  屈世途徹夜未眠,正蹲在暗室中,企圖用一晚上的時間來弄清楚被談無欲千裡迢迢送來的三支箭。

  按照素還真的話來說,便是東西送來就不要浪費。

  與此同時,秦假仙等三人也接到了來自琉璃仙境的委托,務必要在近日內查探清楚杜芳霖以及钜鋒裡等人的動態。

  “喔哈,要翻臉!”

  蔭屍人幸災樂禍,被其老大一巴掌蓋上了頭頂。

  “都是為了中原,何必鬧動如此。”業途靈袖著雙手畫著圈圈,一板一眼中皆是滄桑感慨。

  原本秦假仙還有些忐忑憂慮,聞言一頓,眼珠一轉再一眯。“都是為了苦境中原……這句話說得好!”大風大浪都過來了,老秦看著老杜與麻吉都不像是會衝動的人。既然目標一致,找人就找人,有什麽可擔心。

  “老水,隨我走!”“秦假仙要去砸場子咯~~”“不可能, 大仔是個很文雅的人,不過這個方向是要去往哪裡?”

  “了無之境都SHUTUP!再鬧天要亮了……”

  一天到晚帶著兩位低齡兒童,秦假仙也是萬分心累,十分思念二重林中獨守空房的嬌妻花非花。

  天亮之後。

  “大仔,了無之境像是沒有人呢!”籬笆,小屋,安置在荒原內遠離人煙的地方。耳報神業途靈跑進跑去,率先回報消息。

  “空蕩蕩的!”蔭屍人隨後跟進。

  曾出手幫助過中原的钜鋒裡一乾長老,包括無悼一人庸等在內,此時皆不見人影。

  “沒有打鬥痕跡。”秦假仙前前後後跟著轉了一圈,揉著下巴萬分奇怪,“人確實不見,難道是有發生何事?”

  不可能是有誰預知今日突然有人來找,那也太過扯淡。钜鋒裡雖然一直有在幫老杜做事,但大本營其實仍然在北域。

  北域。

  驟雨生重回老地方。令狐神逸卻已收拾起鑄爐。這名業界有名的鑄造師終於被百般為難,設計出一款能最大利用沿途風力而能破開異空間的箭枝。功成身退,整個钜鋒裡也該還清人情,回歸原本之所在。

  “這一趟便由吾處理。”

  無悼一人庸推著輪椅,背對鑄爐,正與擦拭錘子的令狐神逸對話。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無聲無息由後方摸來,即將碰到冰冷的鑄爐上端所放置的狹長鐵盒。

  “誰?!”頭罩竹簍的天險刀藏猛地醒覺,扯動肩頭束刀麻繩。

  一道光芒過後,爐側陰影后逼出一名兜頭蒙面的坦胸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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