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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靂之儒門春秋》六十五 新篇
  儒之一道,起始不可考。

  千載之前,大賢方禦衡熟讀百經,創明德一脈,修身正心於淬心殿,率眾儒者開德風古道,廣納門徒。此後數百年間,德風古道又再分仁宇明聖、一筆春秋、文風谷、奕德熙天等各支脈,列東南西北五處方位。如今武林各地儒脈,多有出自此地。

  其中亦有東南孚言。孚者,信也。杜春秋納微言大義,考千年歷史,以史為鑒,以上古為明鏡,正衣冠,行王道,集百余策先賢遺風,成春秋十。孚言山遂自成一脈,以春秋揚名,立足仁德之間,行教化之道。最為鼎盛時,孚言一脈曾與學海無涯一並為儒林稱道。

  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也;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

  但好景不再,苦境紛爭不止,王道難行。雖有驚才絕豔者,卻無孚言之主之智識。人才凋零,終不複盛況,直至今時,孚言之主再入武林!

  在杜芳霖看來,他並非是存心要取春秋之名。

  苦境歷史與穿越之前的那個世界只有部分傳說相似。此地雖有周禮,卻無春秋;勢力交錯間,少見王朝記敘,大賢諸事多散為傳說。他與另外一位朋友在冊牘之間尋找可行之路,不知不覺已成春秋十冊。苦境無史,卻有春秋,也幸虧那位朋友雖然姓孔,卻非名孔丘。

  孚言山自此以春秋立足儒林,杜芳霖所修之武道也帶上自己的風格。等於自行脫離德風古道,只不過春秋硯主從未承認過這一點,未忘師承,與德風古道常有往來。

  被琴聲催眠之後,杜芳霖睡得很不安穩。回顧儒門歷史又被琴聲中斷,再來融會貫通武學,又覺隱隱頭疼。

  輾轉反側之後,再回首,他已踏上一條灑滿桃花的桃源小路。

  南山腳下,菊籬小院。

  有賢士淵明自飲濁酒持鋤自樂。正陽紅亂起雲牆,春謝時光;武陵亦念山河遠,尋無處,唯墨留香。

  依水濯衣臨照,遇賢蹤興閑行。

  杜芳霖正衣襟拂袖塵,遂躬身而問:既有桃源,為何居菊?

  那廂陶淵明斜睨一眼,抬手自斟,冷笑:桃輕而菊潔,何故棄菊而就桃?一生鍾愛桃花,自覺桃花最美,以桃源隱者而自喻的杜芳霖橫眉而豎目。儒者一怒,浮屍千裡!春華秋實,無春何來秋菊!春秋硯主一掌將案前浮塵拍飛千千萬,挽起衣袖,撐起手肘,在夢中與先賢展開一場春與秋之辯論,唇舌翻滾,唾沫橫飛……

  幽幽竹屋之外。

  翠蘿寒不禁一指挑飛了琴弦,皺起眉頭,十分困擾杜芳霖究竟在夢中經歷著什麽。難道是歷年大戰又起,回憶不堪回首?

  玉手九針揚袖將木琴與劍背負在一起,躊躇片刻,揮手設陣封閉此處竹林。

  翠蘿寒半天之內匆匆回歸幽篁秋水,化光一縷降落在苦境東方另一處幽靜竹林之中。

  同為竹林,幽篁秋水西臨溪水,除去遍地奇花異草之外,與儒者先前選擇的臨時落腳點環境有三分相似。

  翠蘿寒怔忪一瞬,迎面已走來義姐霜葉飛。

  霜葉飛是一名喜著藍衣容顏嫻靜的女子,柔腸百轉,一眼便發現收留自己的義妹情緒不對,“三妹,你此行可是順利,這具琴是……”

  伐木製琴,木紋猶在,絲倒是不凡珍品,奈何終究是太過簡陋,經不住玉手九針連番催勁,已生裂縫。這一看,就與翠蘿寒平時所用的繞梁琴相差太遠。

  “此為故人相贈之物。”翠蘿寒將木琴解下,遞予霜葉飛,

“煩勞霜姐將此琴置於桃源之間。吾與人有約,數日後自會歸來。”揚袖化繞梁琴入懷中,秀美粉衣女子再度化光離去。  霜葉飛欲言又止,眼前已不見佳人,想了一想,無奈拿起木琴,“桃源之間,又是那個人麽?”

  幽篁深處,有一竹籬小院。

  院中常保潔淨,蒼蒼桃樹上,斜枝上挑鳥籠。而石桌之上,則有一方瓷瓶,內中以清水供養不謝桃花,碧葉吐研,芳華無限。

  半卷春秋,一支好筆,數枝桃夭,現在又多一面木琴。霜葉飛不禁眸染幽思,微微搖頭,“這二人……哎。”

  竹林小屋,翠蘿寒再次彈起繞梁琴。

  撫琴之音再起。

  睡在幽涼竹屋中的杜芳霖眉間漸漸安穩,似陷入沉眠。他下意識中也覺得自己此時情況不是很妥,有意將神識封入記憶深處,卻不料與先賢大吵一架,不意間又氣又恨,身心俱疲。

  繞梁琴音中正平和,調四時,合經脈。

  竹屋外熟悉的氣息,宛如拂面春風,夢中場景不覺隨之改變。這一回出現在杜芳霖眼前的,則是竹杖輕衣的文雅詞人,面向山岫深谷,輕撫石間細葉:

  松竹翠蘿寒,遲日江山暮。幽徑無人獨自芳,此恨憑誰訴?似共梅花語,尚有尋芳侶。

  著意聞時不肯香,香在無心處。

  若是無心,何須有意?

  縱是有意,卻似無心。

  杜芳霖松開指縫蘭花,起身崖前,著眼江山深處。他非無情人,常行無情事。春秋硯主早已非當時年少,此時的孚言山不比幽篁秋水,渡世之人如何能惹心海?

  孚言山上。

  石階深處,遍地桃花。一日之間,芳菲開謝三次,遍地紅亂,又是奇景。但這樣的景色卻讓遠來的客人微微動了動眉頭。

  從遠方遊歷而來,聽聞消息暫且離開江湖,踏上孚言山有意拜訪故人的儒生黑發白衣,斜背古劍,灑脫挑眉:“他經常這樣?”德風古道離家出走多年的司衛,杜芳霖曾經同修劍術的好友,倚天風佇雲忘歸轉身面向身邊整整矮了一頭的紅發青年魚吞墨,十分感慨,“許久不見,你也改變不少。”

  紅鯉魚便是曾經舍身的孚言山之靈體。山靈脫胎換骨,成就妖身,雖有靈氣,卻已模糊了往昔。

  “我忘了。”魚吞墨神情鬱卒,“春秋自己出去玩,不帶我。 ”

  “哦。”雲忘歸想了想,所謂出去玩便是止不住心緒地將滿山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山後的墨池氣息不祥,最近又似常有妖邪窺視。”雲忘歸抬手揉亂魚吞墨一頭紅發,趕在青年齜牙之前往後撤退,“你可有方法,尋到春秋行蹤?”

  這樣下去可不是好事。雲忘歸也是出來“玩”的,不可能一直守在孚言山。魚吞墨能力不足,僅僅是繪出幻境,非是辦法。

  “不可以。”魚吞墨雙手持筆,看似十分耿直,口吻一變,“我能帶你去找師尊。”紅發青年眼中閃過奇異光芒,他是無法主動去找杜芳霖,卻能迂回將人引至塵六夢身邊。

  在此之前,只是聽聞過被馴服的邪靈之名,雲忘歸饒有興趣:“好啊。”

  並不知道會有朋友帶來久違的德風古道之訊息。

  那邊竹林之中,突然有一陣風吹開小屋竹簾。繞梁琴音一頓,翠蘿寒身形一閃,已立於竹塌前方,直面突然闖進來的野人兄驟雨生。

  “他還未醒?”

  驟雨生一身凌厲未散,袖起雙手,“這回恐怕要惹下大麻煩。他究竟何時醒?”

  “是有何事?”

  翠蘿寒並未回答,反而問道,“你有帶外人進入?”

  驟雨生歎氣,苦笑。屋外金雨灑落,詩號傳來,“一覺遊仙好夢,任它竹冷松寒……”惹了非常君,現在擺脫不了,接下來要怎麽辦?杜春秋,為避免麻煩,你可千萬別選在此時睜眼!

  “覺君。”驟雨生揚聲向外,“吾這朋友沉睡不醒,這可要怎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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