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幽燕征夫絕大部分的殺手都在外面做任務,刀瘟等人絕不能這麽容易就能闖入定幽巢。
一開始只是一些普通的暗殺任務,比如某個門派的二把手希望能乾掉頭上的人自己做主之類,只不過第一次派出去的人有一定的失敗率,需要後續追加人手。
這一類任務所佔比例最高,但也最不起眼,雖然數量比較多,但是幽燕征夫也不是出不起人。
這是好事情啊,說明當下的武林,幽燕征夫的名號是越來越響亮了。
再然後,有三四個仇殺任務折損率過高,不得不令上層殺手出手,其中就有紅繡級別的三位頭領,而此時低層殺手已折損了一部分,定幽巢無形中已是空缺了大半。
而那幾個牽扯到定幽巢絕大部分戰力的任務的目標分別是:燕歸人,羽人非獍,奈落之夜,令神宵……
……
地點,冰雪之渦。
六角形的雪花打著旋兒,一片一片墜落到坐在冰塊上的黑衣青年的肩頭。出身自敗血異邪的奈落之夜,體溫似是低於正常人類,一段時間過去那一肩軟乎乎的紫色毛毛上的白雪越積越多,與他冰冷蒼白的臉色相映襯。
然而蹲在黑衣青年奈落之夜對面的雪堆上,共同等候冰雪縫隙中一朵半透明閃爍奇異光芒的花朵慢慢綻放,白發齊肩的少年圓兒仍然改不了時不時抬手撓自己下巴的小動作,卻知道自己的這位臨時的同伴表情雖然看著冰冷,卻是個比自己還要單純的大好人。
在兩人身後,巨大的石像精怪石天王吭哧吭哧地拖著幾具屍體往後方懸崖下面丟,潔白的雪地上蜿蜒拖長的殷紅尚未乾涸,顯得觸目驚心,四面散落的飛鏢形如燕,東一枚西一枚,被越下越大紛揚雪花慢慢地掩蓋了。
圓兒踏上冰雪之渦的時間剛剛好是奈落之夜遭遇第三次燕子翎追殺的時候。
已初步將各種屬性的內息融會貫通的圓兒當即毫不猶豫,一招“德廣彌天”讓燕子翎背後的殺手無所遁形。
接著奈落之夜袖中短刀落入指掌,返身無情一刀一個,很快就在這處冰雪山嶺上再留幾具屍體。
至於前幾具,已埋在他與圓兒所坐的厚厚雪堆下,化為凝晶花再度綻放的生命養分。
鬼梁兵府變故,府主鬼梁天下死後,沒人能夠找到帶著傾君憐一起隱居的前任定幽巢殺手愁落暗塵的下落。
賈命公也不能。
因此冰雪之渦派來的殺手大部分最高不過二流,根本抗不過奈落之夜與圓兒這兩小隻的聯手。唯獨最後一名紅衣覆面的殺手似有些水準,可惜在圓兒德廣彌天之招下,扛不住直接被打成重傷,當時人審時度勢,轉身要逃。
奈落之夜聽聲辨位,右手持刀左手一掌擊出,風霎時聚攏而凝結,在那人身邊合攏為厚厚的岩石,正是學自談無欲的抓風成石。
隨後趕來的石天王一個頭槌,呼哈一聲,將岩石連人撞成了碎片。
於是,唯一能挑大梁的定幽巢紅繡殺手就這麽去了了。
“噗通噗通”。
此時此刻,氣喘籲籲的石天王已將幾具逐漸被雪花覆蓋的屍體處理完畢,聽見圓兒一聲輕呼,凝晶花盛開了。
纖細、晶瑩,一如冰雪般的凝晶花,盛開在白雪之中,屍體之上。
奈落之夜此時陷入迷之沉默。
凝晶花又再度盛開了,談無欲卻還沒有回來。當他察覺談無欲失蹤之時,已經到處都找不到這個人,
只能回到冰雪之渦,試著等一等。 這邊圓兒發出了滿足的呼聲:
“石天王,花開了!石天王,花開了!”
“哉了哉了。”石天王慢吞吞拖著步子走過來,“噸”地一聲坐在雪地上,“圓兒,你要把花摘下來嗎?”
“不吃花,不摘!”
圓兒很環保,站起身拍拍手:“屍體處理完畢,不能汙染環境。”
“是啊是啊,圓兒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女人,麟闕少師交代給你的任務?”石天王又“咚”地一聲站起身,一腳踩飛了無數雪花。
“做代表,參加鬼梁兵府的婚禮。”圓兒眨眨眼,當然不會忘,他像是為了玩兒會故意忘記正事的人嗎?
奈落之夜抬起頭,因為聽到了熟悉的名字:“……鬼梁兵府?”
這個地方,談無欲曾經對別人提起過。
“你也是代表?要一起去嗎?”身材高大的石天王喀嚓轉過頭,俯瞰下面兩小隻。
奈落之夜抬頭疑問:“婚禮?什麽意思?”這個詞在談無欲教導范圍之外。
“是有很多人很多人的集會。”石天王代圓兒回答,作為廟裡石像的時候,他看到過結婚的場面。
圓兒的腦海裡倒是有這部分知識,比如“香掩芙蓉帳,燭輝綿繡幃”什麽的。不過他看看石天王,再看看恍然大悟的奈落之夜,直覺自己的答案還是別說的好。
反正很多人很多人的集會,這個形容也沒錯。
“做代表,有琉璃仙境嗎?”奈落之夜抬頭看石天王。
石天王表示肯定:“琉璃仙境,打魔界的時候欠過鬼梁兵府一份情,屈世途肯定要來去。”
於是……有很多人=很容易找人,琉璃仙境=素還真=談無欲,在奈落之夜的腦海中,以上等式成立。
“叮“,仿佛有一個燈泡,在奈落之夜的頭頂上亮了起來。
去參加婚禮=能夠找到談無欲,計劃通!
“我,跟你們一起走。”奈落之夜直接站起身,向前伸手遞出了組隊申請。
隊長·圓兒抓住了比自己還要高一點的黑發青年木訥遞出的手,非常爽快地通過了組隊申請:“一起走,遇到壞人我幫你打,石天王對不對?”
“對對對,所以我們快點出發,時間不多了。”石天王抬手拎起圓兒的衣領,“遇到壞人,食我頭槌啦!”
三人離開冰雪之渦,決定繼續往南走。石天王一路上將手腕揉的哢哢掉石粉,就等著還有沒有不長眼的燕子翎從別處冒出來。
……不過,大概是不會再有殺手過來了。
……
一處距離平水窟不遠的山谷。
曾經在散發寒意的水中沉睡著永生不朽美麗公主的滴水洞,已毀於一場爭奪。
失去了手中武器聖戟神歎的燕歸人,自廢墟中掙扎爬起之後,反而從長久的夢境中清醒。
此後數十日,他一人結廬而居,替懷中化為枯骨的美麗公主選擇了一處清淨的山谷,修築了墳塋。再也看不見曾經俏麗的容顏,在每天用軟布擦拭墓碑的過程中,他反而覺得自己獲得了過去所得不到的平靜。
些微風斜擦過樹梢,帶來些許常人嗅不到的鐵鏽氣息。
燕歸人擦拭珠遺公主墓碑的動作一頓。
這名生來便有無窮之力的英挺武者,此時依舊是那副斂眉沉著的模樣,蒼蒼發絲由兩鬢垂落,混合在隨風吹散的黑發當中。在他起身之時,兩肩獸皮下大紅披風隨風獵獵,一如既往。
雖然手中無戟,但是燕歸人拾起了倒在墳塋旁邊的一枝粗枝。
“離開!”一聲沉喝,他向前踏出一步,無邊氣浪掀飛紅色披風,繞過墳塋一周,激蕩四面綠樹左右搖晃。
立刻就有暗藏的殺手無法再隱身形。
一聲呼哨,七點寒芒破空,四面樹梢搖晃,形似燕子的殺人利器飛旋方向不定,三點在上,四星往下,然而一刹那後真正襲至燕歸人身前時,卻是七點皆往胸腹咽喉之要害,甚至還有一枚無聲斜過,有意傷及眼眸。
這已是幾日之中,第三批殺手。
前兩批死因皆是震碎髒腑,屍體一一被拋離山谷,以免擾動芳魂。
燕歸人佇立當場,右手一滑握住粗枝末端,驀然向前踏步,沉聲再喝。無形之勁風由他指掌傳遞入粗枝,回環橫掃之際,四點星芒比來時之速度更快沿原路反噬其主。
利刃穿入皮肉之聲,樹梢枝葉後猛然一顫,立刻有淋漓鮮血流下,在樹下暗紅土壤中再添一抹新鮮豔色。
剩余三枚燕子翎同受勁風干擾,方向偏移,在距離目標一寸之處,叮地撞成一團,墜落在地。
然而就在這時,以粗枝當做長戟來運使的燕歸人陡然心生寒意。無聲之翼無聲而來,從人之視覺四角,削過勁風,刹那沒入鮮紅披風之下。
燕歸人神情不動,持粗枝的那隻手上,沿著手腕已蜿蜒流下血跡。無聲之翼,在人尚未反應過來之時,已切入皮肉,欲要削筋斷骨,但在危險之時反被其多年打熬的筋骨肌肉死死夾住,因此未曾真正深入肌理。
縱然如此,這也還是燕歸人遭遇殺手之後的首次受傷。
他一動不動,任憑突然靜下來的氣流輕微拂動肩頭披風,任憑鮮血從五指流上樹枝,不曾去處理肩胛上的傷口。
那輕薄無聲之刃,絕非燕子翎可以媲美,連損兩波人,對方終於出動了上層殺手,正是紅繡頭領之一,擅使蟬之翼的夜啼鳥。
其余殺手強忍傷痛,依舊隱身在暗,時不時製造動靜,意在干擾燕歸人之視聽。
殺手奪命,只在一瞬!
血終於從粗枝滴落入土,這一瞬間,燕歸人終於決定不再等待, 對方顯而易見是高手。他已無法保證這一次能完全控制住戰局,不至於擾動到身後守護芳魂之安寧,“燕戟歸命,人不還!”沉然之聲,化為渾厚怒喝,最為剛猛之偉力,包裹粗枝,罡風延伸形成長戟幻影,正是一招“燕複還”。
明暗不一樹影背後。
一身紅衣面覆紅紗的夜啼鳥察覺危險,收起指尖半開的金色暗器蟬之翼,倏然無聲向後疾退三尺。
其余普通殺手沒有這般反應速度,隻覺隨著一股猛烈颶風迎面撲來,距離極近者胸口如同被巨石砸中,骨骼盡裂五髒俱碎,死法與前兩撥人一模一樣。
“啊!”“嗚……”
綠樹猛然搖晃,數道人影齊齊向後跌飛,直至距離墳塋數丈才跌落在地,氣息全無。
沙石飛揚,等夜啼鳥不得不再退三尺,縱身回到原來的位置。
四周枝葉零落隨砂石散布,圍繞墳塋一周,現場隻余血跡,不見燕歸人。
七名殺手隻活下來兩人……然而這亦是燕歸人首次選擇離開山谷。夜啼鳥下令道:“外圍已有人布防,逃不了多遠,追。”
紅衣身影連同在場兩名殺手,在樹枝稍微一晃之間,瞬忽消失在樹影之中。
……
第三處地域,中原,落下孤燈。
羽人非獍卻還是第一次遭遇殺手,大概是因為他一直有在中原活動,名聲在外的緣故。
雪,紛紛揚揚灑在落下孤燈亭外石階上。
亭中孤寂的胡琴聲忽而停止,這一刻,羽人非獍聽見了風中傳來的幽咽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