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陽王府附近的一處別院當中,院子裡已經沒有了冬雪,屋頂上那暗灰色的瓦片疊加的整整齊齊,青磚為牆,雨滴輕輕地拍打著屋頂,順著那瓦片構築的凹槽慢慢地滴落下來,落在屋簷下面的岩石身上,已經也有了些許圓圓的小洞。 司馬顒(河間王)撿起了一塊墨色圓石,如拳頭般大小,宛如刻意打孔一般,已經被滴水淋成了一個深深的洞眼。
是啊!這是一間古老的院子,雖不豪華,卻也淡雅別致。
皇叔(汝南王)待自己不薄,不僅僅為生母修祠,還送給了自己這樁院子。
他從懷中拿出了一條長長的絲帶,那是生母所留,一朝嫁入這皇室旁支,竟未留一件像樣的首飾。
可是,自己本就是王,卻如何在這洛陽城中沒有院子。
洛陽可是京城,而京城是皇上呆的地方。
他低頭看了看圓石,那洞眼即將穿透過去,他想起了兩個字,“水滴!”
對,即便微如螻蟻,也要學會兩樣東西——滲漏和堅持,何況,體內還流淌著皇族血液。
司馬顒伸手將這圓石擲向那古樹的樹枝,吱嘎一聲,掉落的不僅僅是枯葉,還有殘枝。
既然已經來了,還要像以前一樣離開嗎?
“李含,備馬!”
“王爺何事!”
“叫上張方,陪我逛逛洛陽!”
——
那洛陽城街依舊車水馬龍,雖說還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卻沒有打消人們逛街的興致,空氣中彌漫的泥土的氣息,淡淡泛腥,夾雜著春的味道。
河間王長長地呼吸了一口,這種腥不是血腥,而遠處的皇城隱約呈現在雨水的煙氣之中,離自己征戰的沙場竟是如此之遠。
三人騎在馬上,穿梭在人群之中,李含在那裡興高采烈地左顧右盼,仿佛村夫進城一般,充滿了驚奇。
“王爺,這洛陽城如此之大,想必幾日之內,是逛不完的。”
“王爺,你此番來京,一定要多去幾個地方逛逛。”
“王爺,今日出來,想買點什麽物件。”
“王爺,你看那邊——”
雖說這河間王的耳邊極為熱鬧,說話的卻只有李含一人。
司馬顒並未理會李含的話,而是在認真的環視四周,大街上錦衣綢緞之人比比皆是,似乎每人的腰帶背後都系著一股力量。
而自己的腰帶,又系在何方。
“王爺,你看那邊——”,李含再次說了一句。
司馬顒向李含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處豪華的二層樓閣,樓閣前面的正門處站著幾十個姑娘,有的拿著錦帕擺動著手臂,有的叉著細腰晃動著腰身,一片熱鬧的景象,二樓處的大牌匾上,三個鑲金大字十分清晰,“桃花閣”。
“王爺,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司馬顒看了李含一眼,並未作答。
“這可是洛陽城中最有名的去處,很多達官顯貴聚集於此。”這李含也並非是全無心腦之人,知道比起花街柳巷而言,“達官顯貴”這四個字更加吸引王爺。
司馬顒繼續向這“桃花閣”望去,華衣錦服之人三三兩兩地向閣中走去,不乏氣質脫俗之輩,看來這“桃花閣”並不是個尋常去處。
他看了一眼張方,卻見這張方也向那“桃花閣”望去,隱約感覺到張方的眼神有些複雜,似乎期許,似乎無奈。
司馬顒以男人特有的方式拍了拍張方的肩膀,“怎麽?想不想進去逛逛?”
張方搖了搖頭,
眼神依舊未離開。 那李含倒是識趣,也拍了拍張方的肩膀,“既是這王爺允的,你還客氣些什麽?”
“我問的是張方,又不是你,淨想著美事。不過——”那河間王又看張方一眼,“你真的不要進去?”
張方調轉了馬頭,想要離去。
“等等!”卻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從“桃花閣”的方向傳來。
河間王順著聲音望去,卻見閣中出來了兩個公子,長相頗為秀氣。
前面的公子徑直向張方走來,毫不客氣地說道,“公子好有閑情逸致,居然在這閣外觀景。”
此人言語之間透漏著諷刺,卻又似與張方熟悉,難道是張方舊識,既是舊識,態度也太不客氣了點,想到這裡,河間王向此人拱手作揖,“敢問這位公子,來找張方何事?”
想來這河間王也算是氣宇軒昂,氣質脫俗之人,不想這小公子卻未正視一眼,繼續對張方說道,“那宛香已經進入賈府,你卻在這裡無動於衷。”
卻見這張方的嘴角微微抖了一下,仍舊沒有做聲。
“三日之後,那賈遵便要迎娶宛香,到時候,你二人若是再要相見,已是難上加難。”
雖說只是有過一面之緣,但凌玥的眉心痣極為明顯,這女扮男裝的身份早已被張方認出,於是張方便對凌玥說道,“張方的事,就不勞小姐多操心了。”
“你!你真的好不牽掛?”凌玥的語氣已經有些哆嗦。
張方卻把頭扭向了別處。
此舉卻讓凌玥更加生氣,“哼!沒想到宛香居然寄情於你,真是不值得,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宛香之事,便不勞閣下操心,容我凌玥一人張羅便罷。”轉身又對身旁的霞兒說道,“咱們時間寶貴,不似某人這般清閑,回去還有要事張羅,沒空在這裡磨牙。 ”說罷之後,便拉著霞兒離去了。
一件東西從少年背後的包裹之中滑落下來,李含剛想喊住他們,卻見這河間王撿起了這樣東西,示意李含不要出聲。
不過剛才那少年的話語,確實讓這河間王一頭霧水,此刻已然陷入了思考之中,而那李含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副稀裡糊塗的表情,再看那張方,繼續望著“桃花閣”,悵然所思。
“張方,剛才你稱那位公子為小姐?”問這話的是司馬顒。
“嗯,有過一面之緣?”
“僅有一面之緣,此人為何對你說話如此不客氣?”李含也覺得事情頗有蹊蹺。
那張方苦笑了一下,並未作答。
“那小姐為何要女扮男裝,口中的宛香又是何人?”
張方感受得到,這河間王既是詢問,也是關心,再不回復,已是無理,“這小姐因何女扮男裝,張方並不知道,她口中的宛香,只是故人。”又拉扯了韁繩,“還請王爺見諒,府中需置辦些草料,張方先行一步。”說罷之後,策馬離去。
“這人!怎麽說走就走了。”眼見著王爺還沒有問完話,張方便離去了,李含覺得這人實在無理。
河間王倒是並不在意,又扭頭望了一眼“桃花閣”,吩咐起了李含,“你去打探打探,這女子口中的宛香,之於張方,究竟是何人?”
隨後微微展開了地上卷起的那份卷軸,只露出卷頭,卻見上面寫著三個大字——《琵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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