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寒寒,瑟瑟清風掠過琴弦,她的指尖早已流失了韻律。 城門樓下,號角如群雷般響徹山谷,兩側騎兵長矛利劍,黃煙四起,八百將士鐵血奔騰,兩軍對壘之間,殘顱落地,血染黃沙。
城門樓上,望著那明月如冰般皎潔,她恨自己的軟弱,若不是那日喝了迷情散,怎能失去完璧之身。
“同根何必相煎急,隻為紅顏怒衝冠!”放眼望去,穎王的鐵騎跨過錚錚白骨,揚塵卷土,向這邊飛奔而來,而她,卻無法再為他演奏那曠世神曲《廣陵散》。
曾幾何事,她與人笑談,“一騎紅塵妃子笑”,而自己,卻成為了另一個王爺的妃。
回眸之間,J王早已盔甲上身,卻不忘為她遮上披風,她知道,這是J與穎的兵戎相見,隅那堅毅的眼眸,心比金堅,可她卻感受不到那炙熱的溫度,就像那江南的梅雨,清冷綿綿。
她看到J的箭傾力射出,像一束刺眼的光芒,光芒消失之間,穎血濺白馬,染濕了胸口,卻仍舊放不下那深深的掛念――
也許在此刻,她能夠為他做得的,隻有斷開那帶著牽掛的發簪。
輕煙渺渺,夜色闌珊,麓山腳下,易輕輕地為她化去眉心之痣,讓她的心不再滴血,宛如清水般至純至淨,步步生蓮。
他等待了千年,輪回百轉,隻為了下一世的守護,卻不能再如你般多情,讓愛意融化了時間。
紅塵路上,與君隨行,光影鋒芒,那是斌為她擋住的毒箭,血染紅了飄渺嫁衣,卻無法再朝夕相伴,策馬揚鞭。
她再次撥動了琴弦,琴聲卻不再如溪水般潺潺,腦海中浮現的,是那一句句話語的羈絆。
“凌h,你可記得?”
“凌h,你要活著!”
“凌h,――”
耳邊的聲音仿佛那一次次的夢魘,她一遍遍地撥開厚厚的迷霧,而他們的臉龐,仿佛那勾勒了虛幻的水墨,稀釋了俗世的塵埃,漸行漸遠。
“為什麽會在這裡?”她無數次地問自己,思緒就像那縷縷青絲,伴著疑惑在枕邊入眠。
“我還在留戀什麽?”她仿佛中了魔咒,就像天下英豪在苦苦追尋的十六字真言。
一朝夢回,旦夕禍福,九死一生,她仍舊無法說服自己,宛如那沾了泥沼的青苔,似乎還沒有了卻那冥冥之中的塵緣。
無數次,她仰望著如銀的月光,淚眼婆娑,思緒飄回到了那一日――眼前的一副畫像,和一支斷做兩截的發簪。
――
2017年,西晉城都王司馬穎的墳墓在洛陽南郊被發掘,而這位生前叱吒風雲的王爺並沒有給考古人士帶來多大的驚喜,貼身隨葬的隻有三樣東西,一把匕首、一副畫像和一支斷做兩截的發簪。
早晨,翎月家中。
鬧鍾已經響了三遍,楊翎月賴在床上不想起來,“睡懶覺”是她永遠也克服不了的習慣。
陽光透過窗子照射著她的胸口,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不太滿意的身材,胸部還是平得宛如飛機場一般,都大二了,怎麽就不能發育一下。
上了大學之後,女生們都越發的波濤洶湧起來,唯獨自己沒有任何進展,往好聽了說是清秀可人,可實際上呢,就是沒長開了罷了。
洗漱的時候,翎月已經聞到了煎肉的香氣,父親楊志是洛陽市著名五星級酒店“聚鮮閣”的行政大廚,有著與眾不同的獨門絕技,他所烹飪菜肴的輔料,諸如醬油,豆豉醬等都是自行釀製,
味道與別處不同,這是父親從師傅那裡傳來的釀造之法。 掌握獨門烹飪秘籍本是讓人自豪的事情,父親偶爾也會給獨生女兒有意無意地叨咕幾句,隻是翎月從未用心聽過,理由很簡單,不想在結婚時把自己變成廚娘,不會做飯就是不用做飯的最好借口。
翎月走下了樓梯,“大廚”的培根漢堡已經做好,她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父母,且不說吸收了美食的身體並沒有按時發育,單單是多年來父母培養的心血,自己辜負得不只是一星半點。
想到這裡,翎月下意識地瞄了一眼客廳角落裡的古箏,雖說被母親擦拭得沒有一點灰塵,卻也是許久沒有碰過了。
上課的時間就要到了,翎月是走讀生,從家裡到學校要半個小時車程,今天是古代文學史的最後一堂課,遲到可是萬萬不行的,於是她拿起了漢堡,迅速走向了屋外。
公交車很擁擠,看來在車上吃早餐的計劃要泡湯了,正在鬱悶的時候,“翎月,坐這裡!”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打招呼的是易寒,這是翎月的好閨蜜蘇晴的男朋友,不過她至今都搞不懂蘇晴和易寒到底是怎麽捏到一起的。一個大大咧咧的女生在三天之內就被一個文質彬彬的男生“收服”了,然後這個女生就一臉崇拜地做了這個男生的女朋友。
不管怎樣,翎月覺得面前的男生很不簡單,清秀的面容上面架著一副黑框眼鏡,但眼鏡片上卻沒有顯示度數的那些個圓圈,他到底是不是近視眼,聽蘇晴講,這個男生追求她的方式居然是“看手相”,兩個人就這樣一邊用耳機聽著光良的《掌心》,一邊墜入了情網。
不過,更讓翎月不理解的是,她第一次見到易寒就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是一次上晚自習的時候,蘇晴帶著易寒來找翎月,還沒等蘇晴介紹,易寒便伸出了手,雖是握手,卻直接對翎月說道,“翎月,你可去過硯山?”
當時翎月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心裡想著,洛陽城郊,哪裡有叫做硯山的地方,倒是易寒,表情依舊淡定,緩緩地說了句她更加聽不懂的話,“硯山之麓,月影闌珊,吹簫撫琴,玉痣眉間!”
算了,不去想這些了,還是吃完早餐再說吧,翎月對易寒說了句,“謝謝!”坐到了易寒讓給她座位上,易寒站起來後,把剛剛看過的《易經》塞進了書包裡。
――
燕華大學文學院,教室內。
古代文學史的老師在講台上頗有激情地授課,“西晉文學的特點,一是沿襲了古風,二是注重辭藻的華麗和對偶的工整。而西晉的文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士無特操’,這四個字的意思就是西晉的文人大多沒有什麽操守,都是一些功力心強,趨炎附勢之輩,當然,這跟西晉的政治和社會環境是密切相關的,那時候,八王紛爭~~”台下已經有三分之一的同學們睡著了,楊翎月也是其中之一。
有的時候,翎月覺得自己特別佩服老師的定力,不管台下的學生表現出來多麽的無趣,台上的老師總會是那個對課堂內容最為津津有味的人。
“這是這學期中國古代文學史的最後一課,我來布置一下期末考試內容。”老師的這句話雖然聲音不大,但是震懾作用相當明顯,學生時代就是這樣,一聽到“考試”兩個字,無論是好學生還是壞學生,似乎都在頃刻之間打了“雞血”!
翎月下意識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剛才確實睡得太香了,口水在課本上已經變成了圓圓一灘,看來昨天的睡眠時間還是不夠。
“這學期的期末考試,我們以論文的形式進行~””老師的話音還沒有落,同學之間已經響起了一陣歡呼聲,“論文”考試一直是差生們的福利,因為他們不願意背誦那些“之乎者也”。
“你們先不要急著高興,這次論文考試我是有特殊要求的。”老師一板一眼地繼續說道。
“什麽要求啊?”台下的學生發了問。
“省博物館裡正在舉行西晉文化展覽,大學生憑借學生證可以免費參觀,我要你們參觀之後結合西晉文化寫一篇論文,字數在2500字以上。”老師說出了特殊要求。
大家不再說些什麽,文學專業的學生們對博物館本來就不反感,即使老師不這麽說,一些感興趣的同學還是要抽空去的。
中午吃飯的時間到了,楊翎月在去食堂的路上碰到了蘇晴,兩個人畢業於同一所高中,又相繼考入了同一所大學,之所以是相繼,是因為蘇晴複讀了一年,比楊翎月要低一屆,用蘇晴的話講,就是自己什麽事情都要比翎月慢上半拍。
不過有一件事情,蘇晴卻比翎月先行一步,因為易寒的出現,蘇晴比翎月先談戀愛了。
蘇晴戀愛後變得越發的“波濤洶湧”了,翎月常常懷疑蘇晴和易寒是不是真的已經發展到了D步,否則的話,罩杯怎能從和自己一樣的A一下子變到了C。
說道D步,是燕華大學關於男女戀愛進程的選擇題,戀愛關系被清晰地分成了從A到D四個階段,A為牽手,B為擁抱,C為接吻,而D呢,自然就是最後的肌膚之親了。
到底他們兩個有沒有到D,翎月不知道,以蘇晴那迫不及待的性子,估計早就食了“禁果”了,可是再看易寒,永遠是一副安靜沉穩的樣子,這樣的男生,好像與“性”這個詞不太沾邊,“唉!”翎月搖了搖頭,人家兩人的事情,自己在這裡瞎操什麽心?
兩個女生一個在吃著宮保雞丁蓋飯,一個在吃著鴨血粉絲湯,“蘇晴,你下午有沒有課?”翎月先開了口。
“沒,怎麽了?”
“陪我去一趟省博物館。”
“怎麽想起來去那裡了?”
“老師留了作業,讓我們寫西晉文化的結課論文,條件是要去參觀西晉文化展。”翎月一臉無奈的表情。
“我一個理科生,你讓我陪你去那裡,半點都看不懂,豈不是糟蹋那些文物了。”
“我又沒讓你懂,就是讓你陪我,要是易寒讓你陪著去,估計你早就屁顛屁顛地答應了。”
“對呀!我可以叫上易寒,他可是很了解歷史的。”蘇晴在那裡興奮地說道,露出了一副花癡的表情。
――
洛陽市,省博物館。
因為不是休息日,省博物館的遊客不是很多,博物館為了凸顯這次晉文化主題,特意拉了一個大大的橫幅,展出的無非是一些陶俑,青瓷燭台,金簪玉墜之類的,楊翎月有一點迷糊,她實在無法想象怎麽把這些雜七雜八的文物和論文聯系起來。
陳列桌上方的一件文物引起了翎月的注意,那是一把鐵製匕首,做工精良,手柄上鑲嵌著三顆橢圓形的碧玉寶石,手柄末端還刻了一個“穎”字。
看著眼前的匕首,翎月疑惑了,鐵製品不是很容易生鏽嗎,怎麽能保存的這般完好。
“翎月,你快看啊,古代居然有王八!――”這是蘇晴的叫聲,因為聲音很大,在寂靜的博物館裡略顯刺耳,易寒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太大聲。
翎月順著蘇晴的方向看去, 她的手指著一副對聯:
“八王亂,亂王八,王八沒有八王亂
才女孤,孤女才,女才難解才女孤”
這幅對聯用隸書寫在布帛之上,語言通俗易懂,“難道西晉的人說話風格是這樣的?”翎月更加疑惑了。
對聯是一副畫的題字,翎月順勢把目光移到了畫作之上,畫間是一名年輕女子,約麽二十來歲的年紀,頭上梳著高高的發髻,配以金釵流蘇,上身穿著紅襖、袖口肥大,下身穿著多折襇裙,裙長曳地,下擺寬松,雖然服飾並不複雜,卻有俊俏瀟灑的效果。奇就奇在,畫像中女子的所插的發簪就是城都王司馬穎墓中的那斷作兩段的隨藏品,博物館中的解說員在那裡大勢渲染著這件奇事,引來了一圈參觀者。
楊翎月站在畫像前,不知怎得,畫面中的女子是如此的熟悉,恍惚中,周圍的人和物都已經消失不在,她仿佛在跟畫像對話,也仿佛就是在觀望著另一個自己。
博物館的卷簾門被緩緩地拉了下來,館內一下子變黑了,只剩下應急燈那微弱的光,“砰”然一聲槍響,蒙著頭的匪徒讓大家安靜,人們在驚恐中逃竄著,顯然匪徒是衝著文物來的。
慌亂之中,翎月看到了易寒在與匪徒搏鬥,眼見著匪徒要衝著易寒開槍,翎月推開了他,子彈射中了匕首,彈射到了翎月的眉心,她只看到了眼前的一抹紅色,透著館裡的微光,折射到了易寒的眼鏡片上,翎月就這樣倒了下去,血漿濺濕了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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