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78年,羊府。 西晉開國大將羊祜①躺在病床上,年近花甲的他回想著自己戎馬一生的經歷,感慨著此生隻得摯友三人,亦敵亦友的吳國大將之陸抗②,推心置腹的“竹林七賢”之嵇康③,共謀社稷的西晉將領之杜預④,終其一生,有此三人無憾。
昨夜的夢境依舊清晰,洛陽郡的南山上,盛夏將至,色澤豔麗,玉笑珠香的牡丹競相盛開,羊祜那久病不愈的身體雖然行動緩慢,但在花叢中卻略顯輕盈,恍惚中一位仙人從天而降,身著長袍,鶴發童顏,徑直向著羊祜走來。
眼前的場景讓羊祜疑惑不解,仙人緩緩開口道,“閣下氣數已盡,隻是天亦有道,將天道托之於爾,方可安心。”
仙人不開口便罷,開口後羊祜的疑惑又增添了幾分,既然仙人已經說道我氣數已盡,為何又將天道托付與我,剛要張嘴質疑,仙人繼續說道,“天下之大業,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本非人力所能左右,而天之道,必有人掌控之,揣度之,雖不能改之,卻可渡之。”
“莫非,仙人已得天下之秘密?”羊祜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佛本渡物,緣者可解,集齊四者,廣平天下!”仙人笑著說道。
“恕我愚鈍,短短十六字真言,我還是未得其法。”對仙人的意思,羊祜還是心存疑惑。
“十六字真言,可分作陰陽兩份,待有緣人解之!“
”何為有緣之人?“
”一份繡於錦囊之上,藏於禪寺之中,那裡僧人居多,陽元氣重,一份刻於玉墜兒之上,傳於羊氏孫女!“
“可是,我還沒有孫女啊!”
“閣下兒媳已懷胎十月,將產女,此女為操控天下風雲變化之人。此外,羊氏家族已得法寶,為賢者嵇康贈,名曰《廣陵散》,其余法寶,由閣下之孫女集齊後解之,方能救天下於水火。”仙人說完這句話時,駕雲離去,留下了疑惑不解的羊祜,羊祜本想繼續追問,無奈喉中已無法出聲,夢醒後,發現自己大汗淋漓,昏迷多日的腦子卻對夢境的記憶十分清晰。
醒來之後的羊祜,雖然仍覺此事頗有蹊蹺,可既是仙人之托,羊祜怎敢怠慢,雖然自己已然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按仙人之說,而此事關乎天道,如何不負所托,羊祜思來想去,還需尋找可靠之人。
羊家有一老管家方厚,為人忠厚老實,在羊家已經幾十個年頭,雖為羊家奴仆,亦為羊祜摯友,深得老爺信任。病榻之前,方厚認真聆聽著羊祜的囑咐,生怕錯過每一個字,隻是,聽完交待之後,又多了一個一頭霧水的人。
“老爺,按照您的意思,這十六個字?關乎社稷?”方厚問。
可能是剛才已經說了太多的話,此時的羊祜已經氣力全無,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看著疲勞的主人,方厚沒有再追問,這是他作為管家多年養成的習慣,方厚在那裡為羊祜擦著汗,知道主人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在等待著主人恢復體力。
半個時辰之後,羊祜繼續說道,“這十六字真言,可分為兩份保管,一份寫在布帛之上,將我手書交於智心大師,藏於明月禪寺之中,另一份,刻於祖傳和田玉墜兒之上,以蠟封之,傳於孫女。”說完之後,羊祜從懷裡掏出了手書,病重之際,手書上的字跡已經不再蒼勁有力。
方厚接過手書,“可是,您哪裡有孫女啊?”花甲之年的羊祜雖有過孫子,卻年少夭折,並沒有什麽孫女,
面對這樣的情況,管家方厚不得不問了句。 “兒媳已懷胎十月,臨盆在即,定將產女,賜其名為‘羊凌h’,將玉墜傳之。另外,十六字箴言所提及的法寶之一為《廣陵散》,這個秘密隻有你我知道,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要告訴他人。”
方厚點了點頭,向老爺做了保守秘密的保證。
“十六字真言之謎,仙人並未點明,吾尚且不知,此事關乎天道,隻有吾未謀面之孫女羊凌h可解,適時告之其祥,乃是替天行道!”羊祜交待完管家之後,貌似心力已耗竭殆盡,又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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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年的冬天來得甚早,十一月飄雪,對於洛陽城來講,本就是十分稀罕的事情,而一代英雄羊祜終究沒有挺過那寒冷的冬日,帶著對素未謀面孫輩的遺憾,離開了人世。
這位為西晉王朝開疆拓土功臣的離世,讓晉武帝悲痛不已,特意在帝陵旁邊給羊祜賜了一塊墓地,並下詔書,“當終顯烈,永輔朕躬,而奄忽隕,悼之傷懷。”出殯的那天,晉武帝身穿素服,嚎啕大哭,以至於胡須上都沾滿了冰霜,也算是對這位老臣最後的禮遇了。
因羊祜生前愛戴百姓,受萬民敬仰,襄陽百姓為了紀念羊祜,特意為其修廟立碑,立碑當日,天氣晴好,而青石墓碑卻溢出水滴,半個時辰過去了,水流不止,每顆水滴沿著墓碑而流,宛如顆顆淚滴,觀者無不稱奇,當朝大將杜預遂提筆為“墮淚碑”。
“墮淚碑”所立當日,羊凌h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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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羊府的主人和家奴們都睡著了,隻有門口的兩尊大獅子在那裡瞪大著雙眼,守護著顯赫世族的百年家業。
說羊家為顯赫世族,其實一點都不過分,羊家本為漢魏時期的名門士族,起碼向上九代,羊家都出過兩千石⑤以上的高官。
隻是到了羊祜這一輩,不,準確點說應該是下一輩,完全沒有了上幾代的威風,雖說羊祜高風亮節,為人清儉,時常救濟窮人,深受西晉百姓愛戴,無奈老天在子嗣的問題上似乎對羊祜並不寬厚。年近古稀的羊祜雖說有過兩個孫子,隻是早早夭折,這也成為了羊祜的一大憾事,臨終之時,孫女出生,也算是給了這位德及庇後世之人一個最好的交代。
主人的囑咐,管家方厚自然不敢怠慢,回想起老爺病入膏肓時的囑托,百感交集,在羊府服侍多年,老爺早就把自己當成了家人和摯友,想到這裡,方厚的眼角溢出了一滴渾濁的眼淚。
明日禪寺坐落在洛陽城周山的山坳處,這座寺廟已有上百年的歷史,雖說不是帝王家廟,卻是一些將相貴族經常拜訪的去處。
寺廟的住持智心已有八十多歲,羊祜生前貴為西晉開國大將,司馬氏王朝建立前,他就是討伐吳國的先鋒將領,在與吳國交戰之前曾經多次拜訪智心,得其有關天時地利方面的卦數,所以智心算是羊祜的湖外家臣。
醜時,明日禪寺的後門被輕輕地叩響,方厚沒有想到開門的居然是主持本人。
“早知你今日會來找我,已等候多時。”智心大師語氣平穩,緩緩地說道。
“我此番來,實屬老爺所托。”
“東西帶來了嗎?”
方厚點了點頭,從裡懷中掏出一個深藍色的緞面錦囊,而錦囊之中,正是那十六字真言。
智心大師領著方厚進了院落,穿過了後殿,又進了大雄寶殿,在正尊釋迦牟尼佛的背面,供奉的是一尊騎龍觀世音菩薩。
大師走到了觀世音菩薩的腳下,輕輕地轉了一下供奉菩薩的香爐,檀木桌下面的一塊青石地磚彈了起來。
方厚幫助大師挪動了青磚,大師把錦囊放在了青磚下面,然後又反方向轉動了香爐,青磚順勢落下,恢復如初。
方厚本以為大師會過問錦囊的內容,可是大師卻隻字未提,大師似乎也感受到了方厚的疑惑,笑著解釋著,“世俗之事,本不該出家之人過問,隻是敝廟承蒙貴府關照,與羊施主也算是多年摯友,綿薄之力,定當盡之。”
安排妥當之後,大師又引方厚入內室喝茶,勸方厚不要過於憂傷,人生苦短,命有定數,非人力能為,卻不知整個過程已被一雙眼睛牢牢盯住。
一份箴言已經處理妥當,而另一份卻不太好處理,雖然羊家有上好的和田美玉,可老爺一再囑咐十六字真言不可泄露,不論找誰篆刻,隻要稍加留意,定會將十六字箴言銘記於心,這可如何是好。
正在方厚一籌莫展之時,他六歲的兒子方義跑了過來,五十歲才得一子的方厚對這個兒子十分喜歡,方義高高興興地拿著新買來的糖糕,塞進了方厚的嘴裡。
“義兒,何事這麽高興?”
“爹爹,我交了一個新朋友?”
“哦?什麽朋友。”
“玉石坊家的兒子鐵蛋。”
“是嗎?年紀多大?”
“雖說比我大上五歲,可貌似心智卻不及我強,您看,這是他送我的玉石扣,上面還有花紋呢,這是他自己刻的。”
方厚想起來了,離羊府隔著兩條街的路口,半年前開了一家玉石坊,這家玉石坊並不做大型玉雕,他們雕刻的物件,做工以“精巧”為主,主營業務為配飾和首飾,雖然隻經營了半年,但因其手藝精湛,在洛陽城中已經小有名氣。
兒子的話讓方厚想起了一件事情,玉石坊家的小兒子心智不全,這是他早就聽說過的事情。可是,看著兒子手中的玉石扣,上面所刻的蓮花含苞待放,生動有趣,這真是出自那個心智不全的孩子之手嗎?
“義兒,這個蓮花真的是那個孩子刻的?”
方義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他是不太聰明,但是他有一個本事,就是會照貓畫虎,隻要是照著樣子,他總能雕刻出來,這個蓮花就是他照著他父親做的一個首飾雕刻出來的。”
兒子方義的話讓方厚聽進了心裡,他反覆地思索著“照貓畫虎”幾個字,心裡有了主意。
之後的幾天,方厚備好了各式香甜糕點,讓兒子把鐵蛋約到了家裡,實則是想讓這個心智不全的孩子“照貓畫虎”的篆刻十六字真言。
鐵蛋用了四天時間刻好了玉墜,方厚還是不太放心,臨別時,他把鐵蛋叫了過來,耐心地問道,“所刻何物?你可記得?”
鐵蛋傻傻地搖了搖頭,露出了一股憨勁兒。
於是方厚又囑咐鐵蛋,“要是有被人問起,你就說是幫助方義修著玉佩,可記得?”
鐵蛋點了點頭,拿起一塊糖糕,滿意地吃了起來。方厚將玉墜兒表面敷上好的蠟,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羊凌月滿月那天,玉墜兒成為了她的貼身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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