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景陽殿。　　皇太后楊芷①一個人獨坐在景陽殿中，思緒飄回到了入宮時候的那天早早晨。

　　十五歲那年，武元皇后楊豔②病危，胡貴嬪得寵，貴為皇后的楊豔是楊芷的堂姐，太子頗為愚笨，楊豔怕自己死後胡貴嬪入主後位，獨寵專斷，對太子不利，便在死前哭著苦苦哀求武帝③在自己死後立堂妹楊芷為後，武帝念在夫妻伉儷情深，答應了楊豔的請求。

　　那時楊芷正直及笄之年，生得頗為秀麗端莊，溫婉爾雅，入宮之後，為人處世甚是謹慎小心，生怕些許不當之舉會得罪帝王，宮中本就是這樣一個存在，每個宮中的人都不是自己，他們的背後是整個家族的命運，稍有不慎，人頭落地的可能不止是宮內一人。

　　楊芷苦心經營著楊家的勢力，甚至假擬詔書，使父親大權獨攬，無奈獨子司馬恢兩歲時便夭折了，父親楊駿④本就不是什麽將相之才，卻仗著外戚的身份獨斷專行，飛揚跋扈。楊駿雖受先帝之社稷托付，成為了唯一的顧命大臣，隻是囂張之氣並未收斂，在朝中已是四面楚歌。

　　新帝剛剛繼位，時至年關，皇帝與皇后正在張羅著年終歲尾之際宴請群臣，太后楊芷總是有些不安心，以自己在宮中多年察言觀色的預判，祥和氣氛之下暗藏波濤洶湧――

　　――

　　291年，宮中宴會。

　　年關那天，杜華奉命在宮中宴會上表演劍舞，他是洛陽城中遠近聞名的少年英傑，懂劍術，擅習武，祖父杜預生前又是西晉開朝元老，很多王宮貴族早就看中了杜華這個青年才俊，想以家女聘之，可杜華的父母卻說孩子不宜早婚，多有推脫。

　　席間有一少女喚作賈淑，雖說不是皇室之人，但卻是當朝皇后賈南風⑤的侄女，打小便可以自由出入宮中。賈淑懂音律，擅長舞蹈，長相婀娜妖嬈，頗有風韻，深得晉惠帝和賈後喜愛，這次宮廷宴會，賈淑便以領舞的身份，做了《楚辭.九歌》中的《湘夫人》。

　　劍舞時，賈淑被身姿卓越、風流倜儻的杜華所迷到，表演結束時，賈淑在後堂之處堵住了杜華。

　　“你――不是宮裡的人吧?”因為賈後的溺寵，賈淑已經習慣了對年齡相仿之人不適用敬語。

　　“小人杜華，杜府之人。”少女雖然沒有什麽禮貌，但杜華已經看出是席間領舞之人，便畢恭畢敬地答道。

　　“你就是老臣杜預的孫子?怪不得，人出其名，華彩益彰。”有關杜華年少有為的傳言，賈淑早就聽過，杜華十四歲便隨父親帶兵打仗，卻沒有想到，杜華氣質清秀，並無勇夫之魯莽。

　　“過獎了，本是草夫之輩，不堪美譽。”杜華在那裡謙虛著，心裡念著尋找同來宮中的凌h，於是對賈淑說了句，“先告辭了。”

　　如果沒有這次宮廷盛宴，也就沒有了賈淑與杜華的邂逅，也就不會有賈淑之後那段“情到深處，何以自拔”的相思之情，正是“少年英傑擅劍舞，王公貴族聞擊鼓。作舞之人本無心，卻有嬌女戀扶蘇。”

　　――

　　宮中，禦花園。

　　父親羊篇受到了參加宴會的邀請，又聽說杜華去做劍舞，從小到大並沒有去過宮中凌h幾天前便張羅著一定要去宮裡面看看。

　　杜華劍舞之時，無聊的凌h在宮外散步，皇宮後院梅花正好，凌h便去了禦花園賞梅。

　　因昨日剛剛降雪，很多梅花上面還粘著雪絨，更加凸顯了花朵嬌豔欲滴的美麗，看著眼前的美景，

不禁吟誦了一句，“莫怨春風晚，閣前有花香，傲骨不畏寒，梅影意瀾瀾”。　　隨即摘了幾朵梅花戴在了頭上，梅花上有雪，小手已經凍得通紅，凌h搓了搓手，想著杜華哥哥怎麽還沒有來找自己。

　　禦花園中有一處暖閣，身體已經被冷風吹得清涼，凌h想進去取暖，走進之後，發現裡屋有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大概四十歲左右年紀，身著官服，身材有點臃腫，畢恭畢敬地聽著面前的女子說話。

　　男子衣冠楚楚，定是朝中為官之人，雖然以凌h的視角並未看到男子對面為何人，但是通過言談，她已聽得出來，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是何女子讓身居高位的官員對其尊敬至此，十幾歲的女孩子正是好奇的年齡，凌h又往屋子的門邊靠了靠，想看個究竟。

　　對面的女子身著黃色錦緞，衣服正襟處繡著兩隻精美的盤鳳，發髻高聳，配以黃金鳳冠和碧玉珠釵，隻是她的身形並不與華麗的裝束相匹配。細看起來，女子皮膚黝黑，五短身材，眼眉末梢還有一顆大大的黑痣，眼神精明幹練，還透著一股寒氣，著實不像面善之人。

　　看到眼前的場景，凌h頗為疑惑，早就聽聞宮中多美女，但以眼前這女子的裝束，應該就是帝王妃嬪，怎能生得如此醜陋，正在凌h想要離去之時，女人的話語吸引了凌h的注意。

　　“楊駿奉先帝之命監國，獨攬大權，重用小人，排除異己，此人不除，定為後患。”

　　對面的男子點了點頭，迎合道，“楊駿貴為外戚，已是朝中老臣，多有符合黨羽，若除之，需從長計議。”

　　“時不待我，新帝剛剛繼位，正是鞏固帝權之時，怎能讓一個外戚掌握皇室的命運。”女人目光很堅定。

　　“皇后可有好主意?”男人眼眸微亮，似乎皇后的話正合了他的心意。

　　“據我所知，那楊駿本就酒色之徒，如果能夠安插一”

　　“知道，微臣這就去做安排。”賈後雖未說透，對面男子已經領悟到位。

　　聽到這裡，門口處的羊凌h打了一個寒顫，原來她就是皇后賈南風，坊間傳言皇后相貌醜陋，全無女子賢良淑德之性，對於賈後的相貌，凌h也在宮外揣度多次，可未曾想過，竟然醜陋至此。

　　不過此時此刻，吸引凌h的已然不是賈後的相貌，而是對話的內容。

　　賈後繼續說道，“汝南王司馬亮貴為皇叔，在朝中最有地位，愛卿且將我書信交於汝南王，若得其首肯，可邀至宮中，共謀大計。”

　　“此計甚好，維護皇權之事，汝南王貴為皇族，怎能推脫，我這就去辦。”男人要轉身離去。

　　“且慢，”賈後又擺了擺手，叫住了男子，“此計隻有一個結果，就是對楊太傅絕不手軟，不能留活口，時機若到，必誅之，有勞孟愛卿了。”

　　“難道是賈後要密謀誅殺太傅楊駿。 ”雖為閨閣之女，對朝中大臣的名字還是有一些了解的，想到這裡，凌h倒吸了一口冷氣，後退了一步，卻不料碰碎的身後的花瓶。

　　“誰?”裡屋的男子追了出來，凌h卻不見了蹤影。

　　一個小姑娘怎能跑得過身強力壯的大男人，凌h跑著跑著，看到了一位雍雍華貴的女子，女子後面還跟著個丫鬟，“何時如此慌張?”這女子問道。

　　“有人追我，勞煩幫我蔽擋一下。”凌h並沒有時間端詳女子的樣子，慌亂之中說了句請求幫忙的話，然後飛奔而去。

　　“參見太后。”剛才與賈後對話的孟觀⑥正忙著追趕羊凌h，卻被皇太后擋住了去路，因宴席之上，朝臣們正在推杯換盞，太后楊芷覺得自己不勝酒力，和貼身宮女來到了後花園醒酒。

　　“呦！何事讓孟愛卿如此慌張。”

　　“有一女孩，打碎了宮中的東西，往這個方向跑過來了，太后可曾見到?”孟觀頗為著急的詢問。

　　“孟愛卿不是殿中中郎⑦嗎?怎麽管起宮中這些摔碟破碗的小事了。”

　　太后的話讓孟觀不知如何答覆，總不能說這個小女孩聽見了賈後和自己的秘密對話吧，正當孟觀一籌莫展之時，倒是太后先開了口，“我並未見得此處有少女，愛卿去別處尋找吧。”

　　雖然孟觀頗有疑惑，但是太后之命卻不能違抗，於是悻悻地向另一個方向走去了。

　　“去查查剛才那個小女孩什麽來歷?”太后囑咐身邊的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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