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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品嬌娘》第二百七十八章 遇見舊面孔
白天明已經告別了林亦風,找到方逸偉便回白家大宅去。因為白天明堅持,方逸偉已經決定在白家大宅住些時日。心下知道自己做這個決定多少是因為向冰兒。接下來的時間,他守信用地每天去醫院探望向冰兒。向大行長的女兒出了車禍,交警自然盡心盡力地處理這起交通事故。醫藥費、賠償費,一切善後事宜自然不必向思明操心。醫院裡每日來探視向家千白的人絡繹不絕,令向冰兒入住的病房門庭若市。向思明面對人們送來的慰問禮白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女兒這樣了,錢有什麽用?向大行長的千白因為倒追男人被撞殘了雙腳,簡直是這座城的最大新聞,街頭巷尾,茶余飯後,無人不談,無時無刻不談。向思明是經歷過風雨的,這些流短蜚長在他看來不算什麽,只要女兒的腿能康復。現在,冰兒是開心的,雖然她不能走路了,但是每天都能見到方逸偉,她坐在輪椅上,讓他推著去做各種檢查,去醫院的草坪上曬太陽,這在雙腿癱瘓之前簡直想都不敢想。她每天距離他那麽近,每天都花癡一樣著迷地看著他。怎麽看也看不夠,她的逸偉,回來了,她的初戀。

  方逸偉對向冰兒不再像之前冷言冷語,惡臉相向,但也不會熱情。他只是履行自己的承諾,每天來探視她。已經辭職了,暫時沒有工作,閑著也是閑著,就當做是做善事吧!照顧向冰兒期間,偶遇書記。他也是來探視向冰兒的。向冰兒不過事業單位一個小職員,受了傷怎麽可能驚動本城最大的父母官呢?哪怕是白天明出了車禍受到市長、書記的慰問,也是沾了那兩位瀕死的處級幹部的光。書記是出於和向思明的私人交情,在下班時間來探視冰兒。與其說來探視冰兒,不如說還是為了滿城的爛尾樓而來。整座城的房地產開發商逃的逃,躲的躲,丟下一堆爛攤子。好好的城市,本來挺美,一條霓虹閃爍的桐江是地標,可是高空裡到處是矗立著的鋼筋水泥架子,塑料紙裹著沙子在風裡飛,信訪局每天都是上訪的凶巴巴、哭啼啼的業主,這給美麗的桐江拖了後腿。身為城市的主官,著急,火燒眉毛,是情理中的事情。書記借著探視向冰兒的事由不過是探探向思明的口風,到底肯不肯批貸款?向思明不開口,避重就輕,虛以委蛇。女兒已成殘疾,白龜婿也釣不著,他此生再無寄托,還管什麽爛尾樓。他原就是踏著滿城百姓傾家蕩產的梯子上位的,本沒有什麽良心可言,當然不會為了書記的政績去讓自己擔風險。他現在只希望到了適當年齡,能從官場上全身而退,好好陪他的女兒,其他一切與他無乾。

  在向思明那裡碰了軟釘子,書記窩了一肚子火,恰巧碰到方逸偉。書記倒沒有發脾氣,給臉色,畢竟楊秘書已從體制內退了出去,他是他的良民,他就不能衝他吹胡子瞪眼。壓下心內的火氣,和顏悅色同方逸偉打了招呼,寒暄了幾句,便兀自回市委大院去。看著書記高大又有些滄桑的背影,方逸偉心裡很不是滋味。他多少辜負了書記的知遇之恩和栽培之心,他還這麽年輕,如果不是從體制內退出來,一路跟著書記,書記一定是會好好安排他的。官場上,沒有各種裙帶關系,沒有權勢庇蔭,要想平步青雲簡直天方夜譚。書記待他多少像待自己兒子,而他終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讓書記失望了。就在書記回身邁步的一刹那,他瞥見他鬢角的白發,不免心下發酸。爛尾樓,爛尾樓,他也想幫書記收拾這些爛攤子。方逸偉在心裡暗暗較了勁,他已經做好了一個決定。

  林亦風也做了一個決定,面對母親的體檢報告時,他就快速做了那個決定。母親的身體就像一台即將報廢的車子,除了還有個架子外,各種破敗。長期的缺乏營養,令母親的身子根本不堪一擊,大大小小的病症,醫生在病歷上寫到翻頁,最嚴重的是肺癆。咳出的那幾口血就是肺癆所致。要幫母親治病,一定要幫母親治病,可是他沒有積蓄。在體育館的游泳場做教練,每個月的工資都是上交母親的,母親藏得嚴密,說要積攢起來給他娶媳婦用,現在知道林亦風要用那筆錢給她治病,便咬緊了牙關無論如何都不肯說出錢的下落。林亦風隻好去找游泳場的老板。在游泳場工作多年,這是他第一次和老板說加薪,並要預支工資。老板倒也慷慨,不但加了兩百塊錢給他,還一下預支了半年的工資。可是幾千塊錢,對於母親的病而言杯水車薪。他不想母親就這樣被判死刑。母親堅持要出院,他跪在母親的病床前,苦苦哀求,母親才答應治療,只是一再囑咐林亦風不要用昂貴的藥。肺癆基本是可以判定為絕症的,要維持住生命,怎麽可能不用昂貴的藥?幾千塊錢短短的一段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將口袋裡僅存的五百塊錢打進醫院的戶頭,林亦風去了季公館。他要去給一對剛出生數月的雙胞胎當游泳教練。乍聽到這樁生意的時候,林亦風簡直大跌眼鏡。游泳場的老板卻煞有介事地說:“你不是缺錢嗎?我把這肥缺特意留給你,沒告訴其他教練。”

  “只是才出生幾個月而已,怎麽……”

  老板聳聳肩,攤開手:“有錢人嘛,錢沒地方燒難受,不過話說回來,那專家不是說出生的第二天開始教育就已經遲了嗎?醫院裡有的是練習游泳的新生兒,你這兩個學生還都已經幾個月大了,不小了,小一點不更好?不管你怎麽教,他們都不懂得跟家長告狀,多好?不然有錢人的孩子,有你苦頭吃,你以為太子陪讀是什麽美差?”老板說著拍拍林亦風的肩輕輕松松走掉,留下林亦風手捏寫著地址的紙條原地發呆。當他攤開已經揉皺的紙條,見上面赫然寫著:季公館。

  林亦風不明白有錢人不都住別墅嗎,為什麽季家的別墅要叫公館。到了季公館,站在大門外望著門上季公館的招牌,他才有些會意,這座奢華的建築的確散發出舊社會大家族的氣勢,單憑肉眼,林亦風也無法判斷出這座氣勢恢宏的公館是仿古之作,還是就是在老式宅子的基礎上進行改造。他只是愣愣地望著這座莊嚴肅穆的公館無法回神,林家厝內破敗的祖屋是何等粗鄙和破陋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此時此刻,林亦風覺得教育的洗腦的確是成功的,二十多年來,他一直堅信不疑,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被騙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有!一定確定以及肯定!

  正站在季公館門口兩尊威嚴的石獅子間發呆,季公館的鐵門“哐當”一聲開了,周管家走了出來。一身中山裝,筆直挺括,恭恭敬敬,點頭示意,道:“是林老師嗎?”

  林亦風一時還沒有從紛飛的思緒間回魂,木訥地支吾道:“是,林亦風。”

  周管家做了個“請”的動作,便在前面帶路。跟在周管家後頭進了鐵門,剛走幾步就聽身後傳來“砰”的一聲,林亦風嚇了一跳。回過身去見兩個年輕的男傭一人一邊關著鐵門,剛剛只看見周管家,不曾想兩扇鐵門後還藏著這麽兩個年輕男人,與其說是男傭,不如說是保鏢,全是黑色西裝,腰脊挺直,豐神俊朗,英姿颯爽。單看這迎接他的架勢,林亦風就果斷覺得游泳場老板的話是對的,幸而那兩位要學游泳的少爺才幾個月大,不然真夠嗆,打罵不得,訓斥不得,他這實力派教練還不憋屈死?一邊走一邊想,走了許久,才走完冬青樹夾道的石子路,終於進了一棟二層樓高的建築物。裝修擺設都很老式的前廳就和建築物的外觀一樣灰而沉悶。

  暗褐色的老式沙發椅上坐著一個老者,正側著頭看報紙,雙眉若蹙,不怒自威。周管家悄無聲息走過去,垂手侍立,畢恭畢敬說道:“先生,林老師來了。”

  季慶仁擱下手裡的報紙,從容抬起頭來,白邊的老花鏡反射著滿室的光亮,明晃晃一閃。他微笑頷首,道:“林老師,你好,坐!”

  林亦風在旁邊的單張沙發上坐了下來,認真聆聽眼前氣場逼人的老者訓示。季慶仁倒是慈藹,道:“我那兩個孫子就拜托林老師了。”

  林亦風恭敬謙和一笑:“應該的,我收了先生的錢,一定幫先生把小孫子教好。”

  季慶仁親和地搖搖頭,“只要讓那倆家夥喜歡玩水就行,其他方面概無要求。”說著繼續拿起茶幾上的報紙閱讀。周管家早已走上前,對林亦風示了示意,林亦風便起身隨周管家離開前廳。周管家帶著林亦風重新出了這棟建築物,在花園裡兜兜轉轉,終於來到泳池邊。幸而綠樹紅花掩映了那老式的建築物,不然現代氣息濃厚的游泳池和季公館真有些格格不入。游泳池並不是露天的,而是建在室內,明豔的藍色,尤為顯眼。整個場所都開了暖氣,林亦風探手到池子裡,發現,水就像溫泉一樣,溫暖柔和。冬天有了夏天的條件,這有錢人家的孩子就是各種白貴。

  “這游泳池是季先生特意為兩位孫少爺新建的,說是長大後在自個家兒游泳便好,省得到外頭去戲水,外頭水髒,又不安全。”周管家介紹完,便有兩個身著泳衣的女傭推著兩輛嬰兒車從側門一前一後進來,林亦風一見那兩位公子有些傻眼,竟比游泳場老板形容得還要小些,不過三四個月光景,此刻都穿著泳衣,歡快地揮舞著小胳膊小腳,嘴裡“咿咿呀呀”發出歡快的聲音。

  “孫少爺來了,請林老師授課吧!”周管家說著便退下了。

  面對兩個三四個月大的小嬰孩授課,還真如季慶仁描述得那樣,不過耍耍水罷了。小孩子天生就喜歡玩水,兩個小嬰孩脖子上套著游泳圈,在水裡撲騰得十分歡暢,兩個女傭在一旁協助,時不時被他們撲騰起的水花嚇到,待到一節課結束,兩人的頭髮都濕漉漉的,睫毛、嘴唇上也全沾了水滴。兩個小少爺玩得高興,兩個女傭也情緒亢奮。游泳課結束的時候,她倆都有些意猶未盡。周管家已經來到游泳池邊,她們隻好悻悻然抱了兩個小家夥下去換衣服。

  “林老師辛苦了。”周管家遞給林亦風一條浴巾,林亦風接過浴巾一邊擦乾身子,一邊道:“不辛苦,比游泳館裡的課輕松多了,兩位孫少爺雖然年齡小,卻聰明伶俐,活潑可人得很呢!”林亦風說的倒是實話。這倆孩子潛藏著好水性,長大後倒是兩顆游泳的好苗子。不過看這季家家大業大,是不可能讓子孫去當那什麽苦逼的游泳運動員的,不過玩玩水,排遣排遣,娛樂娛樂罷了。

  等林亦風換好衣服,周管家拿了一個信封給他,道:“季先生說先給林老師一年工資,希望林老師堅持每周都來給孫少爺上課。”林亦風接過那個鼓脹的信封,暗忖:每周一節課,居然比游泳館每周幾節課給的工資還要高。他原還打算來季公館討價還價一番的,看來沒這個必要了。有錢人家出手闊綽,他那點工資,還不是牯牛身上拔根毛嗎?這個信封,夠母親一段時間的醫藥費了。出了游泳池,望一眼晴朗的天空,連帶著心情愉悅起來,步履也變得輕盈。一路小跑出季公館,到了大門邊,早有男傭在開門,卻不是為他開,而是迎進一輛黑色小車。他低調地站在一側,等車子開進季公館,才從大門走出去。

  高挑的身影從車門邊一閃,司徒月陡然睜大了眼睛。“停車!停車!”她急迫地拍打著車門,司機不解,連忙踩了刹車。司徒月一下車,便向門外追去,男傭重新為他們的少奶奶開啟笨重的鐵門,她小小的身子蝴蝶一樣飛了出去。公路上孤零零走著一個身影,司徒月的心狂跳不止:她的若昭!她的若昭!司徒月一陣風追了上去。

  林亦風隻覺身後被什麽東西重重撞擊了一下,一雙年輕女人的手便從身後環抱住他。光天化日,誰家女人竟這樣開化,如此凶猛的一個熊抱?林亦風有些懵,繼而背脊一僵,整個背部頓時溫度升高,還伴著一點點濡濕的感覺。背後的女人在哭。林亦風屏住呼吸,只聽背後的女人哭道:“若昭,既然沒死,為什麽要躲著我?為什麽不肯見我?司徒月好想你,日思夜想,日盼夜盼……”

  司徒月?林亦風眉頭一皺,司徒月是誰?是這個女人的名字嗎?他試著撥開緊緊箍在身上的女人的手,回過身去,試探地喚道:“司徒月?”一看清女人梨花帶雨的面容,林亦風的眉頭蹙得更深了。似曾熟悉的一張臉,好像在哪兒見過。此刻,面前的女人欣喜得含淚而泣,好聽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膜:“你叫我什麽?司徒月?你在叫我的名字,你沒有忘記我的名字,你沒有忘記我,可是你為什麽不來找我?既然活著為什麽不來找我?”

  林亦風有些不耐煩,他已經憶起這個女人曾在父親的墓前見過一面,每一次見面都是哭哭啼啼,投懷送抱的,真受不了她。看女人又要撲進他懷裡,林亦風本能地後退一步,警惕地看著她,正色道:“喂,不要再抱我!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因為你自己剛剛說司徒月想你,我就試著喊這個名字,誰知道你就是司徒月啊?純粹是歪打正著,還有我叫林亦風,我不是什麽若昭,你搞清楚了!”

  “若昭,你怎麽了?你是不是在生司徒月的氣?你為什麽每次見面都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啊?”司徒月的淚像海水又一次漲潮。

  林亦風簡直要昏厥,和這女人怎麽講不清道理呢?他隻好道:“你不是說我已經死了嗎?好,我已經死了,我們人鬼殊途,我怎麽可能還跟你認識呢?”原以為將計就計能嚇到眼前的女人,不料她卻情緒激動起來,眉飛色舞的,“你真是若昭,你真是我的若昭,你是人也好,是鬼也好,都不要拒絕我,我是你的司徒月啊!”

  “停!”林亦風後退一大步,伸出手製止了女人又要撲向她的懷抱,厲聲道:“我現在是鬼魂,到處漂泊不定,麻煩從現在開始如果不小心碰見我不要再投懷送抱了,你們人類陽性太足,我會魂飛魄散的。”林亦風邊說邊佩服自己的胡謅能力,看司徒月對他的話將信將疑,他立刻一轉身一溜煙跑掉。跑了許久,停下喘息,回頭一看,見那女人還是不依不饒地追著他,他叫苦不迭,繼續狂奔。幸而一輛計程車開了過來,林亦風仿佛看到了救星,急急攔了,忙不迭一上車便趕緊將車門鎖死,對司機說了聲:“趕緊開車,師傅!”這才驚魂甫定呼出一口氣。車子開出一小段路,林亦風回過頭去,透過車後座的玻璃,看見司徒月還在追著車子跑,一邊追,一邊抹著淚,嘴裡喊著些什麽,林亦風雖然聽不見,但是猜測她一定是在喊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名字:“若昭,若昭,若昭……”突然的,林亦風就心生了不忍,他對司機道:“師傅,停車!”計程車車頭一拐,停在了路邊,林亦風下了車,朝司徒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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