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劉赫肯定會大鬧一場,將這潭水給攪渾,到時候便可以在絕境中尋得一絲生機,而他要做的,就是適時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只是這句公道話說的既要在情在理,又不能讓人覺得自己偏袒劉赫,這可讓諸葛亮一時有些犯難。
他甚至一度以為,這一次連劉赫也是束手無策,可沒想到劉赫竟然還是在最後時刻,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法軍師說的沒錯,這件事一定要查個明白,可劉軍師的話也同樣在理,畢竟掘開將士們的墳墓,可不是一件小事。”
法正眉頭一皺,“諸葛軍師這麽說,還是不想掘開墳墓一探究竟了?那我問你,難道軍律真如兒戲一般,可以想無視就無視麽!”
諸葛亮笑著搖了搖頭,“法軍師這話說的有些偏頗,軍律為何而定?就是為了能夠賞罰分明,穩定軍心。而今若是為了維護軍律,而擅自掘開陣亡將士的墳墓,軍心受到的打擊,恐怕會更大,這種本末倒置的做法,我想法軍師如此的才智,不會不懂其中的弊端。”
看著法正啞口無言的樣子,劉赫強忍住笑意,沒有出聲,接下來的話,還是從諸葛亮的嘴裡說出來最好。
“這事其實也好辦,咱們只需要當場征求一下將士們的意見,看看將士們怎麽說,如果他們同意掘開墳墓,咱們便立即動手,若是他們不同意……”
諸葛亮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法正一眼,“法軍師再一意孤行,恐怕就有點不近人情了。”
法正沉默許久,冷冷的說道:“好,既然如此,我就依諸葛軍師所言,不過咱們話說在前頭,征求將士們意見的時候,天機先生可以在場,但不能由他出言詢問。”
劉赫和諸葛亮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很清楚,法正這是怕劉赫趁機煽動士卒們的情緒。
諸葛亮起初還對此有些擔心,但見劉赫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他這才點頭答應下來。
一炷香的功夫之後,所有參與過死守定軍山的士卒們全被召集至百人塚旁。
不等諸葛亮開口,法正便率先走到中央,指著百人塚朗聲道:“今日召集大家來,是想跟大家說一件事情。這座埋葬著咱們兄弟的百人塚之中,還混雜著曹軍的屍首,他們是我們的敵人,咱們那些死去的兄弟,生前與他們在戰場上兵戎相見,死後又怎可同穴!我現在想問大家一句話,我們是不是應該把這些敵人的屍首,從這座百人塚中清理出去?”
法正這番話說的是慷慨激昂,可所有在場的士卒臉上,全都是一副木訥的表情,好像壓根就沒把法正的話往心裡去。
劉赫幸災樂禍的看著法正,笑而不語。
諸葛亮在這中間起的是一個調停的作用,見法正被晾在了一邊,他也不想將事情鬧大。
這個時候,由他親自叫一名士卒上前來問話,是個比較合理的選擇,只是若是叫來劉赫手下的成都衛,難免有偏袒之嫌,於是諸葛亮特意當著法正的面,繞開了成都衛的陣營,轉而叫來了一名馬超親兵營中的士卒。
這是名老卒,看上去已在軍中混跡多年,早在法正和諸葛亮來到軍營之時,他便已經事先打聽好了兩人的身份,一聽諸葛亮叫自己上前問話,老卒二話不說,笑呵呵的就走了過來。
“我問你,你覺得掘開百人塚之事,到底行還是不行?”諸葛亮的語調柔中帶剛,有種不怒自威的意味。
在軍營裡呆了這麽長時間還能活下來的人,哪個不是人精一樣的人物?老卒一聽諸葛亮這話茬,再偷眼一看諸葛亮的表情,頓時明白了幾分。
他不停的嘬著牙花子,好像很為難的說道:“這事吧,要是讓我說,咱們得先弄明白一點,這百人塚裡,到底有沒有曹軍的屍首,萬一沒有……”
老卒刻意拉長了語調,停頓了一會,這才繼續說道:“萬一掘開墳墓,裡面全是長眠的兄弟們,這恐怕誰也沒法交代呀。”
法正特意放下身段,細聲細語的說道:“咱們若不打開來瞧瞧,又怎麽能放得下心呢?你怕萬一,我也怕萬一啊,萬一有的話……”
法正的話還沒說完,老卒馬上連連擺手,“法軍師,理是這個理,可事可不能這麽辦,這就好比你說用刀捅我我死不了, 我說死得了,咱倆杠上了,你非要試試。你這一試,我可就真死了,可你要是不試,咱倆最多是吵上兩句,也不至於鬧出人命來啊,你說是不是?”
聽到老卒這番話,劉赫不禁眼睛一亮。
真不愧是個老兵油子,兩句話就把法正給擱在裡面了,這種偷換概念的手段,就連劉赫也不得不佩服。
這下法正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了,明知道對方的話裡有胡攪蠻纏的意思,可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自己若是跟這名老卒翻臉,馬上就會失去人心,到時候就更拿劉赫沒有辦法了。
法正心念一動,仍是平心靜氣的對那老卒說道:“好吧,既然你猶豫不決,那我們就換個人再問問,你先下去吧。”
不得不承認,法正的反應也真是快,一下就抓住了這個老兵油子話裡僅有的這一點點漏洞,既然你不肯直接表態,在這裡兜圈子,索性就再換一個人來問,沒準就會說出同意掘墳的話來。
這次不等諸葛亮開口,法正率先從人群中叫來了一名士卒。
這名士卒一走上前來,劉赫當時就有些心裡打鼓,看他那情緒激動的樣子,顯然多少已經受了剛才法正那番話的煽動。
“這位兄弟,你叫什麽名字啊?”法正這回並沒有急著詢問,而是不慌不忙的先跟這名士卒攀談起來。
劉赫和諸葛亮在旁看得真切,這分明就是在借機拉攏那名士卒,那名士卒一個不留神,就會被法正帶到溝裡去,說出法正想要他說的話來。
“我叫郝同!”士卒的嗓門很粗,看那說話的樣子,就知道是個直來直去的實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