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赫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二十年,能容忍一個瘋子對自己不斷的騷擾,看來這個鳳姐確實是個心地善良之人。
若不是今天遇到此事,又親耳聽花癡所說,萬萬想不到這間連對客人都不客氣的梧桐樓老板娘,竟會對一個瘋子有如此的寬容。
“跟你說過多少回了,我們老板娘不是你媳婦,這也沒你媳婦,你趕緊走吧。”一番對峙之後,大牛終於失去了耐心。
瘋子仍是對大牛不理不睬,目光也始終沒有離開鳳姐分毫,“娘子,我知道錯了,當日是我不好,不該扔下你一個人,你原諒我吧。”
“你走不走?”鳳姐無奈的問道。
瘋子使勁的搖了搖頭,“我不走,你不原諒我,不答應跟我回去,我就不走。”
“你不走是吧?行,弟兄們,把他給我扔出去!”
劉赫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四個彪悍的夥計在鳳姐的命令下一擁而上,一把就將那個瘋子扔出了梧桐樓。
他轉過頭,迷惑的看向花馳,這就是你說的心軟?
花馳尷尬的笑了笑,“人嗎,耐心總是有限度的,平日裡鳳姐對他還是挺客氣的。”
鳳姐站在門口等了一會,見那瘋子沒再回來,這才回到桌前,將一碗酒遞到劉赫跟前,“讓劉兄弟見笑了,那人是個瘋子,總說是我的夫君。我的夫君?那可是頂天立地的老爺們,若不是當年為了救我……”
話說到這,剛剛還是一臉豪邁的鳳姐竟有些哽咽。
“算了,不說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鳳姐好像忘了是過來向劉赫敬酒的,自顧自的一口將一碗酒一口喝乾。
劉赫沒有做聲,顯然,有些事,永遠都過不去。
花馳猛地站起身,像是要說些什麽,卻是欲言又止。
他一咬牙,端起滿滿的一碗酒,當著眾人的面喝了個一滴不剩。
見花馳還要繼續倒酒,陳默上前一把奪過花馳手中的酒碗,“你瘋了?平時喝半碗就不省人事了,今天你想喝死在這麽?”
果然,一碗酒下肚,花馳已經是滿臉通紅,站都站不穩了。他也不顧上前勸阻的陳默,搖搖晃晃的走到鳳姐的身前,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鳳姐啊,這麽多年了,有什麽話你就說出來吧,說出來就痛快了,別總在心裡憋著啊,我花馳看著心裡難受啊!”
鳳姐望著捶胸頓足,甚至已有些歇斯底裡的花馳,卻是眼眶一紅。
“好,小花花,你和小默默都長大了,我知道你們關心我,想知道我的事,今天我就跟你們好好講講。”
鳳姐又滿上一碗酒,卻沒有喝,“二十年前,我有個從小青梅竹馬的情郎,那時的我,隻覺得他是這世上最好的男人。我家和他家都是生意人,雙方父母也默認了我倆的婚事,可後來他家道中落,我爹便不想再讓我嫁給他。我那時還小,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只是每日將自己關在房內,不停的哭,直到有一天,有人跑來告訴我,他來上門提親了。”
鳳姐臉上,浮現出一種真正看到過幸福的人才會有的笑容,“我連鞋都顧不上穿,就跑出來見他,可盡管如此,還是沒能看上他一眼。我爹本來想刁難他一下,提出了一個即使他家境殷實之時,也一時之間難以拿得出來的一筆聘禮,可沒想到,他竟然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後來爹跟我說,那天他答應這個條件的時候,我爹就知道,眼前這小子,就是自己未來的女婿了。他走了,
為了那筆聘禮,我很開心,雖然我知道想湊那筆聘禮並不容易,需要等很久,但只要是他,讓我等一輩子我都心甘情願。” 鳳姐突然停頓了一下,預示著故事的走向,從此便要開始變得曲折起來,“那是他走後的第三個月,又有人來上門提親,我當然不會答應,可是我爹卻答應了。沒有辦法,誰讓那人是靜思書齋的大公子呢。靜思書齋,是我們家鄉那裡一個有名的書院,地方上大大小小的不少官員,都是出自這家書院。而來提親的人,就是掌管這家書院的宋家大公子,也是宋家的獨苗,從小嬌生慣養,做事不達目的不罷休,他威脅我爹,如果不答應,就動用他們宋家在官府的勢力,將我家的生意徹底摧垮。得知我爹答應了這門親事,我悲痛欲絕,當晚就想自盡,以保清白之身。可沒想到我那個向來做事小心謹慎, 從不輕易得罪人,尤其是官府中人的爹,竟然決定為了我,拋下了家鄉的那些田產,準備帶著我連夜離開。”
鳳姐的聲音開始顫抖,眼神中閃過一絲惶恐,仿佛往日的景象,仍歷歷在目,“爹本想帶著我去投奔大伯,可沒想半路卻遇到了山賊,爹爹死了,娘也死了,我卻沒有死。山賊將我帶上山,說要我做什麽壓寨夫人,我寧死不從,卻被他們一頓毒打。我挨不住,昏了過去,恍惚之中,就聽到了他的聲音。我以為自己要死了,所以才會看到他,可沒想到,等我睜開眼,真的見他站在我面前。可是他,渾身是血,身上中了不知多少刀。我哭了,他卻笑了。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讓我去三仙鎮等他,他一定會去找我。我聽了他的話,拚命的往山下跑,跑到一半,我回過頭去看,他隻帶了幾個兄弟來,可對面是一百多個山賊啊。我不記得後來是怎麽下的山,我隻記得,整座山頭,都被血染成了紅色。”
鳳姐終於端起那碗遲遲沒有喝的酒,一飲而盡,“後來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我跑到這座三仙鎮上來,那時候這家梧桐樓的老板是一對老夫婦,我沒有地方去,他們好心收留了我,後來他們回鄉養老,就把這座梧桐樓留給了我,再後來,大牛、二牛、柱子還有門墩,他們都來了。”
鳳姐本想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緩一點,可終究還是流下了兩行熱淚。
“可是他,卻一直沒有來。”
鳳姐對著早已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的花馳,宛如自言自語,又好像在怨著眼前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