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澤華慶幸自己雖然歷經坎坷,但多少胸有大志的自己在過去做了不少的準備,也做過短暫教書的行當,對於新文化有過備課的經驗。
再加上出征之前就有的文化物資準備,營裡的孩子們能夠第一次在擁有充足紙筆的情況下學習。而在以前,這幾乎是在私塾裡表現出眾得到大戶們重點投資的那些人才會有的待遇。
“大家聽著,現在開始考試!參加遠征連的人我已經摸過底了,還有你們沒有查。我講,你們開始用筆寫出拚音。小凱毛筆怎麽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早就布置過任務了。我不是書法先生,寫的字讓人辨認不費力就行,關鍵是這次考試要看看你們在隊伍出征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有沒有認真完成我布置的作業!”
張澤華沒上過師范、但20世紀90年代那批新中國歷史上最優秀教師怎麽講課還是“見過豬跑”的。在學生面前肯定口氣不能軟、得透露出一股妻管嚴式主婦的硬氣、要是一軟那可就壞了。
“城關鎮的李老大、徐家老大、永河七裡的老周家、覓兒邊界一帶的劉家、縣南的程家,凡黃安縣各鄉大戶佔地二十五萬一千四百畝、年收租稅債折銀估算越六十萬兩銀或三十萬石米價上下。全天下的大戶、不計族田公產、估地五億畝、年收收租稅債折銀七百億斤。。。”
張澤華挑選出來的話當然是一些在政治上打擦邊球的話,故意觸動這些背景特殊的孩子們的內心,但是緩緩的一邊大聲講一邊在密集的孩子們中走過的時候,卻發現盡管自己的話已經說的很慢、給了人們充足思考和反應的時間,但是幾乎有一半的人不能把拚音寫全。還有個別人似乎因為不會的太多,乾脆就沒寫了。就是動筆的人在仔細看的時候、大多也有所繆誤。
看到這裡,張澤華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考下去。不過思索片刻之後還是把這場並不很盡如人意的考核完成了。沒有在這過程中多說什麽。直到認真把卷都收上來之後、化了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當眾做出批改之後,在大堂中留下了當中幾乎對拚音完全沒有掌握的二百多人。這個時候似乎已經臨近中午了,但張澤華似乎顯然沒有跟著這些人一起回去的打算。冷笑道:“你們的表現很好嘛,這一個月有余的時間,你們隻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或自己名字的拚音?甚至連聲母與韻母蒙都沒有蒙全。這些音怎麽讀、每個哨都是有在我走之前了解的學長、課程的內容也給你們留下了吧?這不過是四十節課二十個時辰的內容,你們竟然用了一個月也沒有掌握!告訴我,為什麽?!”
二百多個曾經留下來的孩子中沒有多少人回答,這時代的孩子即便是臨近叛逆期的,也不敢在營官兼師長面前表現的自己很有個性。當然,這一個多月來發生的一些事情,張澤華還是有所了解的,打報告的耳目們有些說了謊,也有說實話的。不同的說法在沒有經過全面串聯的情況下其實很容易分辨。
“你們不說?那好,我來說:是不是剛走的三哨哨長李通告訴你們:這些都是洋文的字母,你們本國的語言還沒有學全。怎麽能用這些洋文的字母來當做本國的語言?”
張澤華的話過後,雖然沒有幾個人敢於正面回答,但眾孩子還是多少有了些動容之色。
甲午庚子之後在西方大潮的影響之下,一些像越南這樣的中國文化圈甚至乾脆放棄象形文字實現本國語言的字母化了,中國在西方的影響下也差點兒如此。
其實,這也並非簡單是因為某些人像80年代河殤流那樣的崇洋媚外。在工業時代中前期還沒有靠譜的微型計算機只能靠打印機的時候,字母化語言在打印與排版方面的優勢確實很大。更別說這些特定的語言更容易誕生邏輯化、明確化的思維方式。最終的產物雖然不是漢語的拚音化,但也是新文化開始全面替代了舊文化。 不過甲午前的中下層,外文翻譯書籍都難得一見的年代,一般人的確很難理解為什麽要搞拚音化語言。對此,張澤華當然也有著自己早就準備好的一套說辭:“我不是私塾裡的先生。私塾裡的先生教你們那些句讀符號都沒有,更無法表達感情色彩的複雜文字,是為了增加學它的代價以把真正有文化能作官的人控制在一定比例的范圍內,避免太多的文人不如意。這是軍營,我教給你們的東西都是為了提升隊伍的凝聚力和戰鬥力而服務的。你們可以把它們理解為一種速記工具。如果這些借用他山之石以攻玉的記音工具你們都無法掌握。 真正意義上的讀書識字就更別提了!哪怕比前朝還要簡化的那些民間字體也一樣!今天!對,就是今天:我親自帶著你們一起讀這些用來注音的洋文。不願意學提出要走人的我歡迎,如果這四十多個注音字母怎麽讀你們都沒有掌握,那就不要吃飯!也不要下課了!我陪著你們!”
就這樣中午一直到掌燈的夜晚、從夜晚到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張澤華一會兒帶著留在營內大堂內的二百多個孩子誦讀、一會兒監督著孩子們默寫和複習。直到把這四十多個聲母與韻母的讀音基本讀清過關。盡管,這裡有效的運用這些拚音字母還多少有一定距離。
在臨終過關的時候張澤華鄭重的說道:“鹹豐庚申年的國難,不僅僅在於器不如人,還在於十裡不同音和有家無國、軍紀渙散。這些注音的符號你們掌握了,日後我還會用這些符號來規正大家的讀音。而且我還要規定:我這最接近北方官話的口音為軍營裡的標準音。只有這樣:到了戰場之上才不會臨時提拔一位戰士做為軍官,就少有人能聽懂他的發言了。”
在這個自我意識個人意識沒有如同21世紀一樣旺盛的年代,張澤華雖然對孩子們的要求看似嚴格,但卻能以身作則的陪同所有人一起學習的精神還是暗自讓不少孩子們隱隱的感到幾份感動。
接下來的五天左右時間內,這些在拚音上沒有過關的孩子們一天與張澤華一起花六七個時辰相當於十幾個課時的時間來學習,終於算是絕大部分人都能用拚音進行簡單的寫些自己想說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