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裡,一起跟來的張之洞另一親信趙鳳昌則辜鴻銘的懷疑不以為然,以為是這個出身海外的人缺乏修養,有點嫉賢妒能了。笑道:“湯生多慮了。說起來,洋務和軍務應該是湯生的所長啊?怎麽,自己卻忘了很多事情?前不久朝中可是流行一句話:後膛槍後無革命。就說當年的發匪,一開始鬧的很大,而且擁有與洋人通商之便利,洋人都買給他們很多洋槍洋炮讓我們吃虧不少。可是線膛洋槍的子彈甚至火藥,沒有真正精良正規的軍工廠就無法提供足夠的補給,安慶軍械所建立後短短幾年內他們就被掃平。
如今的後膛槍炮威力更甚,我們就是給他一個營最新式的洋槍洋炮,再走私進口不少槍械彈藥,沒有彈藥軍械補給,他如何與朝廷的動員能力外加洋人的支持相對抗?這些年來不少土匪吃了洋槍洋炮的虧都安分了,才有了這相對太平的盛世。”
辜鴻銘確實是對這個同樣了解國外的年輕人有了一絲警惕與厭惡之心,可這麽一提醒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了:“是我多慮了。我想在這和過去不同的時代,獨立成軍都不成的營官也不會鬧出什麽太大的風浪來。”
張之洞同這兩位心腹也沒有什麽避諱的,笑著罵道:“本以為隻有本官或者竹君這樣沒留過洋的文人才有相輕的毛病,沒想到湯生你這海外長大的也這麽小氣。好了,本官已經決定了:上任之初諸事繁忙,特別是此次赴任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但新建防勇學兵也不是什麽大事。數千兩的被服房舍,本官還是墊的出來的。”
辜鴻銘、趙鳳昌聽到這話不由的為之汗顏。尤其負責張之洞日常秘書工作的趙鳳昌對張之洞這位“清官”的家底最為清楚。出身清流也以“清官”自詡,幾十萬兩資財家底,年入不過數萬兩銀子的張之洞,在私人財力方面遠遠無法和李鴻章等重臣相提並論。為了一防勇的新建竟然把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不少的滿編整營人數千兩被服房舍費用提前墊付,可見對這位年輕人有多重視了。
粵秀輪在秋季的大海上航行了很久。秋季的東南沿海即便是乘坐洋輪,也頗讓一些沒有過出海經歷的幕僚們感覺到難忍般的暈船反應。
張澤華在廣州一代打拚已有不少時間,水路也常走,可此時也是時常感覺到不適。即便如此,多年來已經養成勤奮習慣的張澤華也沒有浪費在船上的時間,除了同張仁F攀談之外,就把大量的時間用在備課與寫書上了。
張澤華不信這個年代有像回事的教材,特別是符合自己要求的教科書。怎樣讓半文盲在盡可能短的時間變成擁有高小文化,甚至掌握一些中學知識,能夠滿足自己的一些構想的人才還真是頗花心思的事情。
當然,這些事情並沒有背著張仁F。張仁F做為學業不精卻頗受張之洞愛慕的次子,很快也得知了這位“天授奇才”打算當防勇營官的事情。
可這時見到這位“天授奇才”似乎像是在忙著教書的事情,很多內容看似還超過了蒙學的標準,不由得笑道:“你這位江湖武人出身的人也過於迂腐了。大頭兵們誰會理你這套?更不會用這麽大精力來讀書。而且這有什麽用?我看一般士兵,認識幾百個字,能讀的告示或書信奏報也就可以了。像你這些格物、算術、給誰看?我聽說過的天下強兵:有以訓練精強選拔得當而勝的、有以兵法靈活指揮得當而勝的、還有因你所說的士氣意志,哦,也就是勇氣和信念勝的。沒聽說過有精通帳房先生先生那套而勝的。
” 張澤華忽然間有一種想要實話實說的衝動,不過還是克制住了,轉而笑道:“蘇卿誤會了。我這勇營,名為勇營,實為學堂。我本來就不打算真正的勇壯,而是孩童少年。目標,也根本不是打仗。現在不是刀槍劍戟隨便拉夫上戰場的年頭了。五百強軍一營人馬,就是再厲害又能如何?還不如五百名懂文化可用於洋務的技工。五百名洋式匠人如果效率和設備好點,生產出來的彈藥軍火至少可以供應上萬到幾萬新式大軍做作戰,更別說帶出來的徒弟。這才是令尊此去湖廣赴任真正的目的。相比帶兵,我當然更願意當個教書匠。。。”
“你別蒙我了,要是單純做個教書匠,開個傳習所就好了。。。”張仁F說道這裡停了下來,似乎意識到什麽。
清代的教書匠可不比民國的中小學老師,那是出了名的窮差苦差,收入十分微薄。可是營官對於尋常人來說卻是個肥得流油的差事。 一樣的教書,年收入可能相差幾百倍,怎樣抉擇是不言而喻的。
而此時的張澤華當然也有著自己的打算,並在心中默默的算計著:五百步兵抗風險能力當然是很差的,就是搞出一個二戰日軍步兵大隊出來,都不一定能夠應付此時清廷一次舉國之力興師動眾的圍剿。畢竟甲午戰爭時期的清軍都在地面上至少殺傷了至少兩三千日軍。
而要建軍和有質量的擴軍,三年一個三三製周期,六年才有一個精銳步兵團,好像也沒有什麽大用。可是:如果是五百個戰鬥工兵或炮兵技術骨乾呢?擴軍就容易的多,至少很輕易的就能支撐起五千人規模的炮隊或戰鬥工兵隊,支持上萬到幾萬人戰鬥,這就有門了。自己記憶中有一些有關70年民兵教材上的一些知識。過去幾年還利用一些機會實踐過,測距的本事,自己在廣州立足這幾年也溫習過。
自己首先要做的是“以學問勝”。越早形成戰鬥力,遇到大事自保的能力也就越強。至於“以主義勝”的法寶,要看以後的機會了。造反,或曰革命,可是件高風險的事情。自己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主角光環可以免疫厄運。
多年來江湖上的歷練,已經讓張澤華明白了同人打交道,特別是當領導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軍官將領更不是讀了幾本兵書有點兒學問就能當的。但是:若暫時在士氣和“軟實力”上沒有太高的要求,而且是暫時去當一個孩子王,從少年甚至大童開始抓,這難度就比當領導或為將降低了一個數量級,還是有可能勝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