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五年大婚及歸政以來的一年多時間裡,算的上是慈禧太后一生中難得的一段清閑時光。北洋水師定鎮二艦的成軍、武備學堂的籌建使得外部的危機在很多人看來沒有那麽重了、而權力鬥爭隨著恭親王與慈禧等人真正牢固的掌握了滿清上層也逐漸平息下來。
開始的時候,了解光緒為人的慈禧也曾經憂慮過這個少年可能並非一個本份的人,可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也終於確定光緒雖然有點兒自己的心思,但終究不過是個沒有太多心機的人。
經歷了多年的權力鬥爭而歸於平靜的人,最渴望的反而是能夠有一個真正交心的愛人,李蓮英等人無疑並非這一類。榮祿等親信對自己雖然忠誠,那也只不過是權力上的依靠。
唯一一個自己所愛的人那爾蘇的死,可以說是光緒十六年最讓慈禧感到後悔與自責的一件事,不過這對於慈禧來說也僅僅是個教訓:就算自己擁有無上的權力、就算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敵手,身居高位也終究無法回到過去的時光、更無法擁有一個平凡女子所追求的東西了。
聽到了一些風聲的慈禧沒有讓光緒在毓慶宮呆太久的時間,而是又讓其搬到了頤和園附近的西苑,每日裡的話似乎也多了起來。如同滿清的密折奏報一般,有的時候是真的了解一些大事,而有的時候只是如同八卦一般的談論一些人或事,或是風物志般的事情。這也是宮裡面老一輩傳下來的經驗:奏報了解天下,如果把目光聚集在那些十分敏感、有重大厲害關系的問題上可能引起很多人的警覺而得不到真實的情況。那些如同八卦一般不容易引起警覺的消息,反爾更容易得到一些揣測事情真相的依據。
“皇阿瑪吉祥”光緒對於這個慈禧強加於自己的稱呼起初有些不太習慣,此時卻頗為釋然了。如果讓自己稱呼這個女人為母后或者額娘,那不更是有些別扭?來到頤和園的時候也不再像一年前那樣拘謹。
“皇兒來這裡也不少日子了,以前那些套話就不必了。聽昨個說,那個黃安縣嶺南奇才練兵還頗有章法?不知道皇兒關於此人可有什麽看法?”
光緒心中頗有些好笑,怕不是第二個那爾蘇又來了吧?想到這裡就讚賞道:“此人出身極為低微,不過有關他的一些傳聞我看不像是假的。此人剛到廣州的時候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個頭還沒長全呢,而且就是一個身無分文的乞丐。這樣一個人在來廣州不久突然有了同文館裡教習一般的學問,很多人都可以作證,那麽就只有兩種解釋:要麽,真的是上天賜予我大清的奇才,要麽就是洋人教民養大的天才。不論是哪一種,都會是跑不了人才二字的。從他數個月前曾經在不死一個人的情況下就通過硬打的方法帶著新成立不久的孩子營平了十堰山寨一戰來看,他那套也不會是花架子。”
張澤華不認為自己的事會怎樣引起重視,可還是低估了在這個年代裝神弄鬼還頗像回事所帶來的影響。自己的事情在這個大清內外憂患似乎並不很多的年頭早已上達了所謂的“天聽”,慈禧對張之洞手下有這麽個人物也是頗有耳聞的。
不過,對於這個神秘青年,慈禧卻根本沒有那爾蘇那樣的想法,所有的更多是警惕。慈禧雖然慣於讓別人稱自己為老佛爺,可這只是政治上的需要。自從鹹豐年間的很多事情以來,經歷過種種內外憂患的慈禧從來不相信什麽“上天的幫助”“上天的奇才”這種裝神弄鬼的人,往往必然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哪怕真正有水平也是一樣。連帶著,這件事讓慈禧對張之洞也開始有些懷疑起來。她認為曾經在廣州不少時間的張之洞對此應該早有警惕才是,怎麽會讓這樣一個人堪當重任,還給予心腹一般的待遇?難不成這個年輕藝人了解的一些事情都是真的?
她卻不知道,張之洞可是見過張澤華在擂台上與當地一些武術名家的較量。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十幾歲的年紀,怎麽可能在武藝上那麽突出的同時還擁有同文館教習一般的學問?不是上天賜予的奇才,那也必然是個天才。
可恰巧就在這個時候,一名李蓮英手下負責傳信的小太監頗有些不識抬舉的冒失的來到了湖邊。
經歷過不少事情的慈禧沒有驚訝也沒有責怪, 而是重新感覺到了一絲沉重。畢竟:如果沒有什麽大事,確切的說是壞事,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做出一些不太恰當的舉動來的。
“急事就沒有什麽可藏著掖著的了,讓皇兒先過過目吧,看發生了什麽事情。”慈禧其實並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也並不願意太掃已經歸政的光緒的一些面子。
信也只是信,並不是什麽規格正式的奏報,甚至可以說就是一封信封都沒有的木筒白條。
“黃安勇營反了?”光緒有些不安的歎道。
同治以來的太平年間,各地或因為教案或因為其他原因,也不是沒有過形同造反一般的民亂,可是張澤華還是太過低估了勇營造反帶來的震動。甚至可以說幾十年乃至更長時間以來:民間反清組織的各種起事有,但幾乎就沒有發生過得到器重的朝廷正式力量勇營造反的事情。這種事情如果一個處理不好,帶來的震動和影響絕非民亂可以相比的。
慈禧覺得這件事情同光緒這個孩子沒有什麽討論的價值、當然要召見李鴻章這種對兵事真正有所了解的人。不過出於考教和禮貌的考慮還是在決定散會前像模像樣的問道:“皇兒對這件事情怎麽看?”
雖然慈禧的口氣好像這件事情沒什麽大不了的,可光緒卻不敢忽視:“當立刻責成湖廣總督張之洞調集湘楚兩軍予以圍剿。。。”說道這裡,光緒感覺到了慈禧眼中的一絲不屑,回想片刻才改口道:“當立刻責成當地防勇練軍圍困黃安、控制重要水路、防止叛匪流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