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是兩成酒坊份子換的。集市,是用一成份子跟宿國公換的。陛下可憐我,把這集市的所有稅賦等等都賞賜給我了,如今一並也都給了丈人吧!”
李牧如此‘大方’,便是連白鬧兒這等貪得無厭的人都感覺到慚愧了,來到跟前便要下跪。
李牧懷裡抱著白巧巧,怎好讓她爹跪下,立刻斷喝一聲:“你給我打住!”
白鬧兒嚇了一跳,不知道該怎麽做好了。
李牧拍拍白巧巧的後背,扶著她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後看向白鬧兒,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地說道:“丈人,有件事我必須得跟你說了。你這動不動便要下跪的毛病,得改一改了!你不要臉,我還要臉!你是我丈人,動不動便比別人矮一截,算怎麽個事兒?如今你也是個官了,以後給我記住,除了陛下皇后太上皇,其他人見了,膝蓋給我挺直了,別丟我的臉!”
一番話把白鬧兒說得面紅耳赤,忙道:“賢婿啊,我……我記得了,我只是覺得對不住你啊!”
“用不著你對不住!”李牧冷下臉道:“我又不是看你,誰讓你是巧巧的爹呢?你當我樂意麽?但是,今日我把話說清楚了。巧巧正好也在,咱們一家人不藏著也不掖著。根生,已經讓我安排到了定襄,他自己也願意,是建功立業還是馬革裹屍,全看他自己的造化,當姐夫的只能幫到這了。你這個官,我裡外裡付出了多少你心裡也應當有數。我對得起你白家了,打今日往後,任何事情,我都不管了,你也別跟我開口,開口也沒用!”
白鬧兒忙道:“賢婿就算不說,我也再不敢叨擾了。賢婿啊,你太對得起我了。我以前對你什麽樣,我自己心裡清楚。實話說,自打你當縣丞的時候,我多少次都晚上睡不著覺,生怕你找我尋仇,不明不白地弄死我。可是你沒有,你對我太好了,我不知道怎麽說……以後我這老命,加上根生的命,全都是你的,我白家世世代代……”
“你可行了吧。”李牧打斷白鬧兒表忠心,沒好氣道:“我管你們父子就已經搭上去一半的家業了,還世世代代……想都別想!你要有這想法,盼望巧巧給我生個兒子吧。我是不可能再答應你任何要求了,等你外孫長大,求他去!”
一句話把白巧巧臊得臉頰通紅,正哭呢都給打斷了,不依地抬腳踢了李牧一下。白鬧兒尷尬地賠笑,卻也不敢再說了。他心裡大致也明白,李牧對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了。他也滿意了,馬邑小城市井之徒,如今能在長安城裡做官,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這時,二狗過來探頭探腦,見屋裡的人哭的哭,笑的笑,不知是什麽情況,不敢出聲。李牧瞧見了他,道:“有話就說,鬼鬼祟祟幹什麽呢?”
二狗趕緊進來,先給李牧行了個禮,才道:“侯爺,程掌櫃去而複返,還帶了程將軍來,在前院呢,小的來知會一聲。”
李牧歎氣道:“看吧,要帳的來了!”
說著,李牧對李知恩道:“好好照顧夫人,丈人,咱倆去看看。”
白鬧兒怎敢不應允,跟在李牧身後,一起來到了前院雜貨鋪。程咬金正在跟李重義攀談,見李牧過來了,黝黑大臉頓時笑逐顏開,道:“賢侄,老夫正在操練士族,聽程錢說的消息,老夫還以為他誆我,這老小子賭咒發誓,老夫才來,你可別說是假的,小心老夫翻臉!”
李牧道:“小侄怎敢糊弄伯父啊!程掌櫃準備好契約了吧?拿出來,小侄這就簽了!”
程錢趕緊把新的契約拿出來,李牧拿過筆便要簽字畫押,忽然程咬金把手伸過來攔了一下,道:“大侄子,先不忙。你叫我一聲伯父,老夫也該有個伯父的樣子……若你只為了這集市,你跟老夫開口,老夫送你就是,你在老夫這兒,有這個面子。但這一成的份子,可不是小錢。你可要想好了,今日你簽了,明日再反悔,老夫可就舍不得了。”
李牧推開程咬金的手,提著筆簽了契約,又按了一個手印,道:“程伯父,小子就是有這個脾氣,寧願舍錢,也不舍面子。沒聽說麽,逐鹿侯李牧,視金錢如糞土。拿去拿去,我沒有半點舍不得……”
說到最後幾個音的時候,李牧已然帶上了哭腔。程咬金看著他的樣子,哭笑不得,但又十分地佩服。像李牧這麽大年紀的少年郎,他不知見過多少。真有這等硬氣的人,確是少之又少。
白鬧兒在旁邊看了,心中愧疚更甚。他親眼看到的直觀感受比聽李牧說可要深太多了,聽李牧說的時候,他心裡尚有三分懷疑,但親眼看到就不一樣了,他可不會覺得李牧又那麽大的面子,能讓宿國公這樣的人物陪他演戲。
程錢小心翼翼地把契約收好,有了這份契約,從今往後程家就是實打實地馬場主人了。原來馬場的比例是四三三,今日之後,就是五三二了!給皇家那份不變還是三成,李牧少了一成,程家變成了五成,可不要小看這一成的份子,要知道這可是會下蛋的金母雞,沒有上限。
程咬金看了看李牧,又看了看白鬧兒,道:“老弟,你這女婿對你可是真好!我老程就沒這個命了,生的都是兒子,我要是有女兒,說什麽也得塞給他,讓他當我的乘龍快婿!”
白鬧兒聽到程咬金叫他‘老弟’,腿彎又有軟的跡象,被李牧瞪了一眼,勉強站直了,改成了拱手,道:“程將軍說的是,小老兒三輩子修來的福氣,福氣呀!”
程咬金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以後咱們就算是鄰居了,有事兒我能幫得上忙的,盡管開口,尋不見我時,就跟程錢說,不要見外!”
“欸、欸……”
白鬧兒咧著嘴答應,程咬金的大手拍他一下,身體便像是要散架似的,他這個小身板著實是承受不住。
“小子,沒事老夫還要回去繼續操練士卒,得空來我營中,讓你見識見識。不用送,老夫走了!”
程咬金說罷,出門翻身上馬。程錢也告辭離開,李牧哪能不送,一直到了集市門口,方才回轉。
白鬧兒跟在李牧身後,幾度想要張口,卻又不知怎麽說。李牧眼角的余光掃見了,道:“事情過去了,以後少提就行了。不然,提一次,我這心口便疼一次。”
白鬧兒趕緊道:“賢婿說不提,那便不提了,不提不提……”忽然白鬧兒想起了什麽,對李牧道:“賢婿留下吃飯吧,我這就張羅去。”
“算了,我們回去了。”
“那怎麽行,賢婿到了我這兒,也算是到家了。且等著,我這便去張羅,賢婿千萬莫走啊!”白鬧兒說著,生怕李牧不答應似的,往前小跑了幾步,衝雜貨鋪後院喊了一聲,有一個幫閑牽出來一頭小毛驢。李牧一看,差點沒笑出聲,這毛驢長得跟白鬧兒的兄弟似的,怎麽那麽像呢!
白鬧兒揮了揮手,便由這幫閑牽著驢,往西邊去了,也不知是去哪裡張羅。二狗正想要跟著,被李牧一把拽住了,拉到了雜貨鋪裡。
“侯爺,有什麽事吩咐麽?”
李牧道:“剛來的時候,我說要送你個好處……正好此時沒人,便與你說了吧。”
二狗心裡犯起了嘀咕,侯爺為何說‘此時無人’才肯說?難道是秘密之事,便連他丈人也要瞞著?想到這兒,二狗激動了起來。若能替侯爺辦秘密的事情,豈不是被引為心腹了麽?老天爺啊,難道我二狗這便要起勢了麽!
二狗急忙屏氣凝神,慎重道:“侯爺請吩咐,二狗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沒那麽嚴重,哪個要你死了。”李牧招了招手,讓二狗附耳過來,道:“我啊,是想讓你糾結一些消息靈通的,或者善於打探消息的人。我需要的人,得是機靈的,會偽裝的,能演戲的,善打探的,首尾乾淨的,明白我的意思麽?”
二狗似懂非懂,試探問道:“侯爺可是要對付什麽人麽?”
“不是。”李牧擺擺手,道:“哪有那麽多人需要對付,我是給你謀個差事。”
“差事?”
“對!”李牧一本正經道:“大唐日報知道吧?”
二狗猛點頭,道:“自然知道啊!小人不認得幾個字,但是每天都聽說報的人說。如今長安城,誰不聽聽報紙說什麽?”
“聽報就好、”李牧循循善誘道:“那你愛聽什麽呀?”
二狗不好意思道:“小人不愛聽國家大事,小人愛聽那些花邊圈起來的故事。”
“對嘛!”李牧道:“實話跟你說,那些故事都是我瞎編的。如今我編故事也沒啥靈感了,我呀,準備把這個活兒交給你們。”
二狗駭然道:“這如何能行啊!不行不行!侯爺,絕對不行!小人大字不認識幾個,怎麽能寫故事呢?”
李牧鼓勵道:“不要瞧不起自己,故事麽?你要是能聽懂狗汪汪,狗都能給你說兩段,有什麽難的?不要想得太難,非常簡單,你不會寫,還不會說呀?打聽一些有趣兒的事情,說給會寫字的人,讓他們幫你寫下來,不就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