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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斷九州》第478章 病愈
徐礎自覺隻暈過去一小會,再睜眼時,周圍一切卻已變化,不是積雪覆蓋的路面,而是一張普通的床鋪,他知道,自己又進入軍營了。

 “徐先生醒啦?”一名中年男子走來問道,面帶微笑。

 “你是……郎中?”

 “我是隨軍的包郎中。徐先生的這場病來勢凶猛,還好我及時用藥,若是再晚一會……哼哼。”

 “多謝,這是誰家的軍營?”

 “寧王的軍營。”

 徐礎騰地坐起來,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適應一會才道:“寧王何在?我要立刻見他。”

 “徐先生別急,你還沒有完全康復,何況這裡雖是寧王的軍營,寧王本人卻不在營中。”

 徐礎大失所望,慢慢躺下,問道:“我與包郎中素不相識,你怎麽會認得我?”

 包郎中微微一愣,“我……他們讓我來給徐先生治病,我就來了,其實並不認得徐先生。”

 “哦,營中統帥是哪一位?”

 “宗明義宗將軍。”

 這個名字比較特別,徐礎立刻想起來此人乃是河工,半途追隨寧抱關,守衛東都的時候還是衛兵,如今是帶兵的將軍了。

 但徐礎隻是記得姓名與模糊的長相,對宗明義並無了解,“麻煩替我通報一聲,我要拜見宗將軍。”

 “宗將軍也不在營內。”

 “嗯?”

 “宗將軍急著帶兵趕路,留下我們幾個人照顧徐先生。”

 “我昏迷多久?”

 “斷斷續續有兩天了吧。”

 徐礎吃了一驚,掙扎著起床,“我的披風……”

 “在這,真是一件好看見,得值不少錢吧?”

 包郎中抱來披風,一隻手輕輕摩挲上面的狐毛,徐礎一把奪過去,然後有些歉意地說:“我還是有點冷。”

 “是啊,入冬以來,數這幾天最冷。徐先生多躺一會,不必急著出去。”

 徐礎圍上披風,堅持要出去看一眼。

 帳外更冷,凜冽的寒氣猛地鑽進鼻孔,陽光照在雪地上分外刺眼,徐礎像是被灌了一大口烈酒,險些又一頭栽倒。

 跟出來的包郎中急忙攙扶住,“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徐先生大病初愈,身體虛得很,應當多多休息。”

 “還好,我能受得了。”徐礎微笑道,推開郎中,自己站穩。

 這是一小片營地,隻有三頂帳篷,他住的這一頂居中,幾匹馬站在雪地中吃草料,鼻孔裡時不時噴出陣陣白汽,兵卒都躲在帳篷裡取暖,不見人影。

 “我昏了兩天?”徐礎問道。

 “對啊,醒過幾次,說了一些胡話,徐先生都不記得了?”

 徐礎搖搖頭。

 “徐先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讓人煮些熱湯吧。”

 “有勞。我欠包郎中一條性命。”

 “千萬不可這麽說,治病療傷是我的本分,徐先生要謝,就謝宗將軍,他下了死令,我若是不能讓徐先生醒過來,自己就得跟著陪葬。”

 包郎中笑著走向旁邊的帳篷。

 徐礎不想回到帳篷裡,緩緩走到大路上,看著已被踩踏結實的地面,琢磨眼下的處境,這位宗明義倒是比較友好,可他進入東都見到郭時風之後,一切難料。

 徐礎輕歎一聲,他現在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從東都的方向馳來一隊人馬,徐礎站在原地守望。

 “老天有眼,礎弟無恙。”郭時風從馬上跳下來,幾步跑至近前,將徐礎上上下下地打量幾遍。

 徐礎其實虛弱,卻盡量挺直身板,笑道:“遇到一位好郎中,逃過一劫。郭兄這是要去哪裡?”

 “聽宗將軍說他路遇礎弟,我立刻出城,前來探望,原以為要晚一步……哈哈,礎弟病愈就好,這麽冷的天,站在外面幹嘛?”

 “等候郭兄。”

 “礎弟知道我要來?”

 “心有所動,揣知必有故人來訪。”

 “哈哈,礎弟經此一場病,得了神通嗎?”

 “難說。”

 郭時風大笑,回頭看一眼自己帶來的兵卒,正猶豫間,包郎中走來,手裡捧著一碗熱湯,他不認得郭時風,輕點下頭,向徐礎道:“徐先生進帳裡吧,喝碗湯暖暖身子,病能好得利索些。”

 郭時風上前攙住,“礎弟快快進帳。這位是郎中吧,多謝你的回春妙手,救下我的兄弟。”

 “應該的,應該的。”包郎中含糊道。

 進到帳篷裡坐下,徐礎慢慢喝湯,郭時風道:“東都大亂,我遍尋礎弟不著,想不到你竟然出城――礎弟為何不去找我,而要逃走?”

 徐礎放下湯碗,笑道:“我就是為了尋找郭兄,才要出城。郭兄當時說馬上就要回去見寧王,我以為你在路上。”

 “怪我,隨口一句話,讓礎弟受這麽多苦頭。”

 “所以郭兄一直都在城裡?”

 “唉,說來話長,梁王可將我害慘了,說好由他牽製盛家,他卻背信棄義,竟然中途帶兵去往冀州。其實奪冀是條妙計,可至少要跟我知會一聲啊。梁軍入冀不久,盛家率兵南下,如今已至石頭城外圍,令寧王頗為狼狽,我更是……唉。”

 “寧王對郭兄發怒了?”

 “寧王念我有功,而且這件事全是梁王一個人的主意,所以對我倒沒有怨言,但我心裡不好受啊,所以請纓,要為寧王拿下東都。”

 “恭喜郭兄,大功告成,不費一兵一卒,就為寧王奪得天下第一名城。”

 郭時風笑道:“勉強算是功過相抵吧,要感謝潘楷潘將軍,明形勢、識大體,一點就透,省我許多麻煩。”

 “謀士都喜歡潘將軍這樣的人。”

 “呵呵,不是我自誇,若非我親來嘗試,誰會知道潘將軍的為人呢?怕是都以為他不會背棄梁王吧?”

 “在這件事上,我佩服郭兄,自愧不如。”徐礎捧起碗繼續喝湯。

 郭時風笑了笑,向守在一邊的包郎中道:“你認得我嗎?”

 郎中笑道:“原本不認識,聽兩位交談,我知道你是郭軍師,寧王身的大紅人。”

 “嗯,既然知道我是誰,還要站在這裡偷聽我們交談,你只會治病,不會看眼色嗎?”

 包郎中臉上一紅,訕訕地退出去。

 徐礎道:“他救了我一命,郭兄不必如此待他。”

 “一名郎中而已,治病是他的本分,若是治好一人就給捧到天上去,那還了得?”

 “嗯。我那位朋友昌言之,與我失散,還在城中嗎?”

 “在,礎弟不用擔心。礎弟如今已經病愈,今後有何打算?”

 “沒什麽打算,就在這裡坐等。”

 “等誰?”

 “先等郭兄。”

 “我已經來了。”

 “後等寧王。”

 郭時風的神情稍顯僵硬,“等寧王?”

 “寧王很快就將趕到,我在這裡等他。”

 “見到寧王,礎弟要說什麽?”

 聽到這句話,徐礎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寧王也要去往東都,正在路上,於是笑道:“我奉梁王之命前去助守襄陽,見到寧王之後,當然還是要借兵。”

 “奉梁王之命?礎弟這是要奉梁王為主了?”

 徐礎搖頭,“客聽主命,而且我許諾過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哈哈,守諾這種事,我不信梁王,但是相信礎弟,想當初咱們三人定計刺駕,事情泄露,我與梁王奔亡,隻有礎弟留下不走,終成一刺,從那時起我就知道,礎弟乃是重諾之人。”

 徐礎捧著湯碗取暖,“但我有一陣沒見過寧王了,與他又有些過節,此前寫信借兵,寧王婉拒,這次會面,不知結果如何,郭兄可代為美言幾句嗎?”

 “礎弟想聽實話?”

 “當然。”

 “我若開口,寧王更不會出兵襄陽。”

 徐礎笑道:“明白了,是我一時糊塗,郭兄與我乃是故交,你若替我說話,寧王心中必定生疑。但是郭兄常在寧王身邊,總能指點我幾句吧。”

 “寧王十分賞識礎弟,經常說你多智與我相仿,大略卻勝我一籌,你若肯奉其為主,寧王對你言聽計從。”

 “寧王謬讚,我若有大略,怎會淪落至此?但是無論怎樣,我不會投靠寧王。”

 “為何?礎弟覺得寧王沒有帝王之運?”

 “非也,寧王眼下雖然艱難,但是一旦騰挪開來,將能佔據半壁江山,傲視中原群雄,最具帝王之相。我不奉其為主,乃是因為與梁王、與襄陽群雄有約在先,一心不能二用。”

 “襄陽事了之後呢?”

 “退居山林,開門納客,專講‘大略’,不問來歷。”

 郭時風笑道:“礎弟倒給自己安排一條好退路,最終誰得天下,都要感謝你。但是礎弟想過沒有,不會每個人都對你客客氣氣,群雄當中總有用強之人,礎弟怎麽辦?”

 “人在心不在,屍位素餐。”

 “礎弟真能做到?”

 “我已經做過多次。”

 “哈哈, 礎弟的志向……與我們越來越不相同了。礎弟想從寧王那裡借兵,其實有個現成的由頭,以礎弟之智,不應該沒想到。”

 “意外連連,兼又剛剛病愈,心中糊塗,還要郭兄指教。”

 “寧王若未奪佔東都,借兵無望,寧王一旦進入東都,則借兵不是借兵,反而是替寧王分憂。”

 徐礎笑道:“果然還是需要郭兄提醒,沒錯,襄陽能否守住,雖是荊州之戰,其實同樣事關東都安危,賀榮人若是攻下襄陽,必然轉兵進入洛州。”

 “寧王快要到了,我得前去迎接,就不與礎弟閑聊了,告辭。”

 徐礎入下湯碗,親自送到路邊,目送客人離去。

 郭時風帶人馳出一裡有余,勒馬轉身,也看向徐礎,最終揮手致意,然後疾馳而去。

 徐礎終於松了口氣,對他來說,這才是真正的“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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