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自榻間醒來,身旁,雲姑還自熟睡著,昨夜被元郎君折騰得不輕,儼然精疲力竭。涼風沿著縫隙鑽入被窩,刺激起一陣雞皮疙瘩。替小娘子將被衿捂嚴實了,元徽著衣而出。
館驛之中,已然多了不少驛吏雜役活動的跡象,為來自天南海北的大周官員們服務著。以李青霞之故,專門尋驛吏找了處僻靜之所。憑欄而眺,洛陽冬景,除了寒冷,卻也難體會到更多的意境了。
眼神有些飄忽,元郎君顯然在想著事情。驟升至千牛衛中郎將,可以想象得出,自己要出名了……他畢竟姓元而非武,於自己而言,是好事還是壞事?
隻稍稍一想,元郎君便灑然一笑,自己竟然會憂心自己官位太高?一個中郎將而已,在洛陽,一抓一大把,頂多自己這個中郎將年輕一些……
昨日面聖,元徽鬥膽向女帝告了個假,以數年未歸家之故,請旨還鄉。武曌很大方,直接允了元徽半年假期……
離開洛陽之前,還是得去拜訪一番狄仁傑,元徽心裡默默思量著……不過眼下,得先遷往兩日間尋購的那處宅院,掃了眼周邊,驛館這種地方,人多眼雜,實非久居之地。
“將軍,有人找您……”日中時分,一名親兵近門稟報,打斷了正與雲姑調著情的元郎君。
“什麽人?”元徽不禁納罕,這洛陽城中,他可沒什麽相熟之人。莫非是狄仁傑?
下樓與見,卻是兩名藍袍男子,站在庭院中,雖是下人穿戴,布料卻為絲織,顯然是出身高門大戶。元徽還在納悶,便見領頭之人望著他,頗有些趾高氣揚,毫不客氣問道:“你就是元徽,幽州來的?”
見著元郎君這張帥氣的臉,嫩得過分,似乎有些懷疑。
元徽嘴角扯了扯,這是哪家放出來的狗,有點囂張啊。
“正是!”淡淡地回了句,瞥了兩人一眼:“你們是何人?”
“那就跟我們走一趟吧……”其人看起來不甚耐煩:“我家主人有請!”
聞言,元郎君冷淡地笑了笑,陰冽的目光掃了其人一眼:“不知你家主人,是哪一位?”
元郎君語氣的冷淡,讓領頭的一愣,臉色頓時不愉,昂著頭對著元徽,想要說些什麽。看他方張的口型便知,不會是什麽好話。
元徽當即冷哼一聲,要相信氣勢這種東西。被元郎君淡漠地一瞪,其人心頭莫名一慌,氣焰稍斂,仍舊有些“倔強”答道一句:“我家主人是梁王殿下!”
“梁王?”聞言,元徽眉頭稍蹙,一時沒反應過來,爾後腦中方恍然:“武三思!”
大概是覺得自己氣勢軟下來,弱了梁王府的威嚴,那人立刻扯著武三思的大旗,洋洋道:“我家殿下相召,這便動身吧!”
眼神中止不住的疑惑,武三思怎麽會派人找自己,此前毫無交集啊……元徽杵在那兒,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隱隱有個猜測,莫不是元齊的關系?
“元徽……元將軍,可別讓我家殿下久等了!”煩人的聒噪聲再度響起。
元郎君冷淡一笑,輕蔑地掃了其一眼:“出去等著!”
隨即對兩名親兵示意一下,自歸。
準備了幾件玉器飾品以作禮物,對雲姑吩咐了一句:“我去梁王府看看,你帶人,先遷往仁和坊!”
“徽,不會出什麽問題吧!”小美人憂切地望著元徽。
元徽擺了擺手:“放心,我反倒好奇,那武三思尋我過府的目的是什麽,
順便見識見識這梁王殿下的風采……”似乎想到了什麽,元徽嘴角上揚。 “你小心……”雲姑還是忍不住叮囑一聲。
點了點頭,轉身之前,元徽撂下一句話:“那個女人,為防其不安分,把她捆了……”
聞元徽之言,小娘子眉宇間,果然湧起了些雀躍之色。
“帶路!”自館驛側門出,上馬,盯著那兩名梁王府來人。此二人,被元徽親兵架到外邊凍著,正怒氣難抑,卻不敢發作,他們發現,這姓元的小子,對梁王殿下貌似並未有太多敬畏……
尚善坊毗鄰天街,北接連通洛河的天津橋,與隔街相望的積善坊,是距離皇城正南門端門最近的裡坊。有資格居於此者,無不是最貴重的皇親國戚抑或元老宿臣。
武三思的梁王府,就在尚善坊北部。
武三思,有些出乎元徽意料地熱情,竟然親自出堂相迎。
“拜見梁王殿下!”被引入府,元徽從容地朝其行禮。稍微打量了一下其人,留著一嘴長須,長相還行,一身威嚴貴氣,大抵先入為主的緣故,看在元徽眼裡,顯得有些浮誇。
“元郎快快免禮!”武三思親切地喚著,熟稔地扶起元徽。
那一口熱情的稱呼,弄得元郎君一愣一愣的。 忍著心頭的怪異,元徽硬是對其鄭重一揖:“禮不可廢!”
說著,元徽斜了一旁的那兩名仆人,淡淡道:“末將,可不敢觸了梁王殿下的威嚴!”
聽出了元徽語氣的不對,察其眼色,似乎明白了過來,輕笑道:“是不是這兩個狗才,觸怒了元郎……”
說著便當著元徽的面將二人訓斥了一頓,而元郎君則靜靜地欣賞著其表演。
“些許薄禮,不成敬意,還望梁王殿下笑納!”示意一下,身後的親兵立刻將手中盒子,遞給武三思身旁的一名管事。
“元郎太客氣了!”見狀,武三思捋須笑道,大概是察覺到了元郎君眼神中的疑惑之色,解釋著:“我與你父王,可多年的老相識了……”
兩眼上下好生打量了元徽一番,嘖嘖讚歎著:“果然一表人才。”
“元郎來神都覲見陛下,我早有耳聞,一直有心相見,只是公務煩擾。今日旬假,方設宴遣人相邀!”稍微解釋了一番,爾後便拉著元徽往堂上而去。
堂上,酒宴果已設好,甚為奢侈,一拍手,起歌舞。
武三思的話,似乎格外多,時不時地提著與元齊的交情,比如當年合力協助朝廷平定徐敬業之叛啊什麽的……搞得二人關系很親近一般。
元徽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淺酌之間,腦中不斷思索著,這武三思表現得越熱情,則越惹得他心中疑竇叢生。他才不相信,此人是因元齊之故,這般單獨請宴。
嘗聞梁王跋扈,斜眼掃著笑眯眯的武三思。這家夥,到底有什麽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