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如今這個時代，通訊條件還沒有發達到一日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的地步。

　　因而，這個時代的很多人哪怕是許多統治階層的人都不知道如今的天下大勢到底如何。

　　即便是師爺周良卿也只知道如今天下流寇日益猖獗，關外建虜也虎視眈眈，大明恐亡國不遠。

　　但師爺周良卿也不知道大明多久會亡國，甚至他和很多士大夫一樣，認為大明或許會重蹈兩宋之路，即便北京失陷，亦可偏安南方。

　　不然，也不會有南京這一留都和配套的六部等機構。

　　然而，唐晨此時瞎說的這麽一通，說流賊會有攻打京城之志，又說建奴會襲擾山東，還說會有人在江南謀反。

　　師爺周良卿竟有些覺得這有可能真的會發生一樣。

　　“老爺，流賊在河南開封一帶與官軍鏖戰是不假，但您說的這些就好像要真的發生一樣，您是在瞎說還是在預測?”

　　師爺周良卿不由得問道。

　　“既是瞎說也是預測，這是我想到的最壞的情況，我大明的官軍是什麽德性，你應該清楚，不久後邸報上就會傳來朱仙鎮大敗的消息，你等著吧，我朝廷現在唯一能抵抗李自成的隻有孫傳庭，但孫傳庭的秦軍早已於松山喪失殆盡，所以，我估計孫傳庭也回天乏術，李自成必下襄陽，然後進入陝西山西一帶。

　　如果此時建奴再亂我山東和京畿，我漕運必斷，北方必無錢招兵，無糧守城，一兩年內，我大明必亡！”

　　唐晨基本上按照自己所知道明末歷史以推測的名義給師爺周良卿複述了一遍。

　　師爺周良卿頹然地坐了下來，隻搖頭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是在胡說，你是在胡說！”

　　“不，我沒有胡說！我隻是推測，推測！當然，我現在的確算是胡說瞎說，我也希望這是我胡亂的推測和瞎說，但願接下來的邸報裡沒有朱仙鎮大敗的消息！”

　　唐晨大喝一聲就也坐了下去。

　　這時候，有驛兵來報:“太爺，最新邸報送達。”

　　“李章，把邸報拿進來”，唐晨話剛一落。

　　師爺周良卿已經不顧外面的炎炎烈日，跑出去先從驛兵手裡搶過邸報，結果只看了一眼就跪在了地上:“天啊！”

　　唐晨也有些緊張起來。

　　而這時候，師爺周良卿已有茫然無措地走到了唐晨這裡:“老爺，您說對了，朱仙鎮大敗，我官軍十余萬被殲！開封被圍。”

　　“果然如我所料。”

　　唐晨坐回到了椅子上。

　　而師爺周良卿則對唐晨有些敬佩起來，問道:“老爺，您說，我大明會不會如兩宋一樣，雖他日難免京師淪陷，但大明依舊可偏安江南。”

　　“不會，子陽兄，你是明白人，我也不必細說，大明如今到底還有幾分民心，官場上尚有幾分正氣，鄉紳中亦有幾分仁義，你比我更加清楚，鄉官、士子、胥吏已為我大明難以滌除之三大禍害，使我大明民心皆失，積重難返，回天乏術啊！”

　　說著，唐晨又道:“剛才我讓楊忠杖打賈主簿時，楊忠等人的表情你也看見了，那是積壓已久的憤怒，不然即便是以本官的嚴厲，又怎麽能讓他到最後如此狠辣地杖打賈主簿，連帶著看向我的時候都帶著憤恨之意。“

　　亦如唐晨所言，作為一個在大明生活了五十多年的老生員，既接觸過達官顯宦也接觸過販夫走卒的周良卿怎能不知道大明的現狀，隻是他一直不敢去想也想不通透而已。

　　如今，唐晨這麽一提及，他也隻感到慌張，不由得道:

　　“既然天下將變，未來可能是李自成坐了天下，在此改朝換代之際，老爺，要不我們投奔李自成去，以您進士的功名，做第二個劉伯溫隻怕也有可能。”

　　唐晨不由得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指著周良卿道:“子陽兄，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也說的出來。”

　　“我說的都是實話，也是為您考慮呀，猶如你所言，這天下的確要變天了，也不只是你，很多人都看在眼裡了，但將來誰做新朝天子，誰也沒看出來，他李自成自然是希望最大的，很多人都在傳他的故事，良禽擇木而棲，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是自古聖人之理呀！”

　　師爺周良卿說著就往外看了看，很是小心翼翼地表達了自己此刻的想法。

　　“不愧是儒家教出來的子弟，天天把君父掛在嘴邊，但卻最不把君父當回事，本官承認，你說的對，人肯定是想要讓把自己放在最有利的位置，但他李自成可不是最好的選擇，你應該聽過李自成的故事，你覺得他可及得上我大明太祖的本事?”

　　“闖王來了不納糧這口號雖然不錯， 但不是坐天下的長久之計，流寇終究是流寇，他們若一朝不築牆積糧，他們便依舊是流賊，成不了大事，我唐晨要麽為大明奮力一搏，要麽就跑出去！”

　　唐晨這麽一說，師爺周良卿不由得更加疑惑起來:“老爺的意思說，我大明還有希望?”

　　“難說，如今是有些變數，但是我也不清楚這個變數能造成多大的影響，現在說這些還遠，亂世之中唯有強大自己才是唯一自救之路，子陽兄，無論將來我大明朝廷命運如何，但至少現在還是我大明的天下，我還是大明之臣，還得依靠大明壯大自己，你按照我說的意思好好去寫，名義上是彈劾賈主簿勾結建奴，實際上是諫言當今聖上，大明已危若累卵，當早做打算呀！”

　　唐晨說著就歎了一口氣。

　　亦如他自己所言，他所說的都是原本歷史上發生過的真實事件，甚至他把大明滅亡具體時間都說了出來。

　　但是唐晨不知道崇禎會不會相信，他能預料的是，崇禎肯定不會相信但也不會完全不信，至少能有所警覺，因為，唐晨相信接下來發生的事件會佐證自己。

　　當然，唐晨覺得崇禎和朝堂上的官員們也有可能說自己是妖言惑眾，甚至還治自己的罪。

　　不過，按照現在的大明行政處理效率，到那個時候應該已經是半年後，自己即便不能在上海自保，也已足以有逃出去的資本，大明朝廷也奈何不了他。

　　而他則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責任，把自己所知道的告知給了大明的最高統治者，如此也算對得起整個華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