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五年夏,大明南直隸松江府上海縣衙。
在醒來後的第三天,唐晨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穿越到了與自己同名的大明現任上海縣知縣唐晨身上。
唐晨,四川金堂人,崇禎十三年三甲第一百二十八名進士,崇禎十四年選在外官,得知上海縣,到現在已有一年多。
這是唐晨現在在大明的身份背景。
如果不考慮現在是崇禎十五年的話,他很滿意自己這個身份,兩榜進士,在文官時代總比穿越過來當太監強。
偏偏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實是,再過兩年大明就會滅亡,清軍就會入關,並在入關第二年佔領松江府。
然後天下糜爛,亂世降臨,人命不如狗。
如果不出意外,到那時,唐晨這個上海縣令將不得不做個選擇,要麽投降清軍做個漢人奴才,以他的進士身份,保個富貴應該沒問題,但他不想吊著個金錢鼠尾跪在順治面前山呼萬歲。
但如果要他為大明殉節,他也做不到,錢謙益怕水太涼,他怕刀太冷。
唐晨也有過自己來坐這天下的幻想,但他發現自己即便是兩榜進士出身的縣令,似乎目前也無法立即一呼百應,定鼎天下!
唐晨隻能先想辦法自保,若能自保成功,自然有希望問鼎中原,若不能成功也可以提前造條船出海逃難。
反正上海離大海不遠,溯黃浦北上便能直出東海。
當然,這隻是唐晨想到的最壞的結果,他現在還是有些信心在上海建立起足以自保安全的基地的,畢竟這塊地方在後世已經彰顯了它的價值。
按照大明選官制度,大明外官三年一選,而唐晨現在已經任滿一年,即便兩年後再到考核選官之日,那時大明已經滅亡,估計也不會再來動他這個上海知縣。
所以,唐晨有理由相信自己將會是大明最後一任上海縣令。
“既然是最後一任,也顧不了這麽多了,要麽撈錢,要麽自建王國,兩個都要搞,兩個都要抓,成功了當天下之主,不成功賺錢走人!”
唐晨往桌子上一拍就拿定了主意,但或許是因為動作有些猛烈,扯動了傷口,疼得他不由得呲牙咧嘴了一下。
傷口一痛起來,唐晨就不由得想起了還殘存在腦海中的一幕,依舊還記得幾十名生員衝進來毆打他的場景。
說起來,唐晨現在也意識到,雖說知縣統管一縣之軍政大權,可以說是一縣之皇帝,但其實半點做不得主,尤其是在上海這種江南富貴鄉,光閣老尚書背景的鄉紳都有許多個,當這裡的知縣很多時候就是這些鄉紳們魚肉百姓的代言人。
皇帝的旨意,上峰的鈞令,知縣都可以陽奉陰違,但鄉紳們的要求他不能不聽。
因為這些人就是自己的護官符,自己得罪了上司最多革職,得罪了這些人說不定還會慘死,身敗名裂都算輕的。
現在的自己前身之所以被自己一個現代人附身,就是因為對抗士紳而被毆打致死。
在他的記憶裡,剛涉入官場的唐晨還是很想為國為民的,很想做一番事業的,但沒想到唐晨遇到的第一個案子就是當地大鄉紳陸家四公子強辱民女致死一案。
年少的他自然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當時立即就下令緝拿了陸家四公子陸聞達。
陸聞達是本縣縣學廩生。
按理,他一個縣令要想治陸聞達的罪還得先讓提學使衙門革了陸聞達的功名,然後才能拘押治罪。
但知縣唐晨也許是嫉惡如仇也或許是為了建立起自己的威信,
還是下令把陸聞達拘押進了班房,班房不同於監獄,相當於看守所,是官府拘押具備犯罪嫌疑但又沒有坐牢資格或理由的地方。 也就是說,把陸聞達關在班房裡,相當於軟禁了陸聞達,但也沒有違背無故治罪於士子的規矩,還避免了陸聞達提前逃逸。
同時,唐晨還立即行文提學使衙門,要革除陸聞達功名,再進行治罪。
可以說,知縣唐晨還是不笨的,做事雷厲風行且也有章法。
但可惜,現在不是明中葉以前,現在的士紳集團已經無法無天到他難以想象的地步!
在他因陸聞達虐殺民女一案拘押陸聞達不久,幾十名生員就聯名上書提學使衙門告他魚肉鄉民,殘虐士子,甚至直接衝進縣衙,把他這個知縣暴打了一頓,還強行把陸聞達解救了出去。
現在陸聞達已經逍遙法外,悠哉樂哉的去南直隸準備鄉試去了。
而他這個上海縣令也重新換了一顆現代人的靈魂, 且剛剛傷痛痊愈。
這是身為現代人的唐晨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事,即便是天子門生,即便是一縣之主,即便手握皇權授予的生殺大權,卻不能做一個滅門的知縣,還得受製於地方鄉紳。
唐晨似乎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麽明亡之時,無一能臣。
在這種環境下,出現一個能臣的確也很難,即便有,也早已被鄉紳扼殺在萌芽之中,譬如他這個新科進士。
當然,唐晨也知道如果自己積極配合鄉紳們做他們的口舌,三年下來攢個萬把兩銀子娶幾房妾室不成問題,甚至說不定以他進士出身的功名,還能在這些鄉紳們的口口相頌下得個清廉賢明之名,還能連升三級,做更大的官。
可這是明末啊!
要是在治世,他倒不介意配合鄉紳們吹逼,做他們的代言人。
但現在自己如果再配合,到時候清軍入關就是全玩完啊!
而且說不定這些鄉紳們為討好滿清朝廷還會說他是貪官,然後殺了他,拿他的人頭向滿清朝廷邀功。
一想到那些平時峨冠博帶的鄉紳舉刀向自己陰笑的樣子,他就覺得毛骨森森。
無論怎麽說,唐晨還是打定了主意,這一縣的權力他還是要必須掌控的。
不掌控就不能自保,而且自己的權力來得名正言順,天經地義,皇權特許,百姓承認!誰也無權質疑。
去特麽的護官符,去特麽的官場關系,去特麽的士紳達宦,唐晨還就不相信自己不能在上海這一縣之地立下腳跟來,若不能他覺得自己也沒必要去想和滿清一爭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