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唐晨內心裡是籌措滿志,恨不得現在就在上海縣三令五申,獨秉乾坤,但他現在也隻能是想想,他現在除了指揮得動自己的夫人和幾個奴仆丫鬟外,他連縣衙的人都指揮不動,何況是縣衙外的紳民。
一切自然是要一步步的來,大傷初愈的唐晨現在剛剛恢復了氣力,還隻能站在內院看看自己的縣衙。
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再加上考慮風水的緣故,自古便有官不修衙的傳統,因而現在唐晨看見的縣衙是陳舊破敗的。
好在,花草卻被自己的夫人早命人於一年前就整理得井井有條,池塘裡也有象征吉祥的錦鯉吐著泡泡,而前面的薔薇架下還有侍女在向自己拋媚眼,有意無意的彎彎腰,露出曲美的弧線來。
不過,唐晨現在也沒什麽心情去調戲丫鬟。
國難將至,自身難保之時,自己還不至於被精蟲佔據了大腦,何況唐晨記憶中自己那位從小又當娘又當媳婦的童養媳還是很會拈酸吃醋的。
這時候,一連串的腳步聲傳來。
唐晨抬眼一看便認出了此人,乃是自己的奶兄弟兼貼身小廝李貴,如今也算是在自己身邊的奴仆頭子。
“老爺,三爺來了!”
李貴口中的三爺指的是本縣主簿賈中時。
現在地方縣一級官員中有縣令、縣丞、主簿、典史四官。
而老百姓們多稱縣令為太爺,縣丞為二爺,主簿為三爺,典史為四爺。
如今李貴一說“三爺來了”,唐晨便也知道是本縣主簿賈中時。
但唐晨對這主簿賈中時沒什麽好感,他清楚的記得自己當時被生員們毆打時,主簿賈中時就在旁邊看著,居然同其他衙役一樣拉都不拉一下,這賈主簿心裡向著誰,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知道了,讓他回去吧,就說老爺我傷痛未愈,仍需靜養,讓他明日再來。”
唐晨能猜到這主簿賈中時是聽城內士紳們話的,說白了就是士紳們的一條狗。
唐晨承認現在的自己還沒有實力和士紳們鬥,但給他們的一條狗給點下馬威還是可以的,至少讓他們知道知道自己依舊還是上海縣的父母官!
當然。
唐晨也不是真的要休息,三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他必須得抓緊建立起自己的勢力,自然也不會真的有閑情在內院休息。
“嬌杏,去告訴門房外的李章,叫師爺來書房”,唐晨走到那給自己拋媚眼的丫鬟這裡,吩咐了一聲。
穿越成為官宦子弟,作為封建士大夫的一員,錢財土地多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奴仆也多。
這叫嬌杏的,乃是自己夫人的陪嫁丫鬟之一,至於自己夫人陪嫁丫鬟有多少,他是不記得的,總之,帶來上任的就隻嬌杏一人,據自己夫人說因她最老實,所以帶著身邊放心。
而李章則是李貴之子,李貴從其爺爺輩開始便是自己唐門的家生子,戶籍都沒有的人,但自身的富裕程度是可以比得上一二等富農的。
閑話少敘。
“是!”
嬌杏帶著失望的神色去了前院。
很快,在唐晨剛擬完《新兵訓練手冊》時,自己的師爺幕僚周良卿便走了過來:“老爺!”
唐晨其實不老,到現在也才剛剛滿十八歲,他是少年進士,未滿二十中進士那種,算是官場前途無量之人,但也因為年少才敢於同士紳作對,落得個被毆打的下場。
唐晨不太習慣別人喊他老爺,
但現在他也隻能接受,沒辦法,自己的確夠被喊老爺的資格,八十歲的童生想被喊老爺還不行呢。 “子陽兄,你我之間不必如此拘束,以後還是以兄弟相稱吧,有空嗎,待會陪我出去走走?”
周良卿是五十八歲的老秀才,他進學的時候,唐晨還沒出生,但兩人後來從府學開始便成為忘年之交,且在唐晨遭受族人針對時對其多有幫助,使得唐晨得以保住家業且蟾宮折桂。
但周良卿蹉跎科場數十載一直未中舉,後來乾脆受唐晨之邀做了唐晨幕僚,而且還不要俸祿,按照他的意思,既然自己不能成高官,便讓唐晨成高官。
自唐晨中舉之後,周良卿始終保持著對唐晨的謙卑,盡管他都可以當唐晨的爺爺。
這是科舉制度導致的現象,在這個時代是很正常的現象,唐晨也隻能接受。
“老爺吩咐,子陽不敢不從,不知老爺是擺儀仗出巡,還是微服私訪?”周良卿問道。
“微服,就我們兩人,叫上李章幾個小廝就行,不用通知外面的人,我們從後門出去,去我私庫取一百兩紋銀來”。
唐晨說後,周良卿便下去照辦,很快便提著一包銀子來,讓李章背著,幾人便從後門出了縣衙,直奔縣城南門而來。
南門外是上海縣最繁華的地帶,因這裡臨近黃浦,即後世所謂的黃浦江外灘一帶,所以水陸發達,富商巨賈雲集,市肆鱗次櫛比。
而在這一帶做苦力的百姓也多,且多為無田無地的老實人,不然也不會甘心受富紳地痞的壓榨。
“子陽兄,這南門一帶一天能有多少銀子進出?如果我收兩成的話,會有多少銀子收入?”
唐晨這麽一問,周良卿嚇得面若死灰,忙提醒道:
“老爺您可別打這收稅上面的主意,這些賭場、青樓、洋貨、布匹、茶葉、瓷器什麽的,都是士紳們控制了的,別說您,就是東廠收稅也被他們噴得狗血噴頭;
前幾年有位知縣就是想打這個主意被沉入黃浦裡的, 您若是想讓自家奴仆開個店鋪什麽的還行,最多被禦史們彈劾你與民爭利,但要想收稅,那就是與民奪利,死無葬身之地,罷官奪職算輕的!”
“我隻是隨口一說,瞧把你嚇的,我倒是想收,也沒那能耐收啊,連當今那位不也沒法子收嗎,我哪裡敢”,唐晨說著的時候朝北方拱了拱手。
“老爺知道就好,不過,子陽鬥膽問一句,您今日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麽,三爺聽說你托病不見他很是生氣,還說你這是不想要自己的烏紗帽了,我說老爺呢,您雖然是兩榜進士,但士紳們的面子不能不給呀,他們好些家裡都是出過閣臣尚書的,比如那陸家,其族中有人現就在朝中做侍郎!”
“三爺明顯是陸家的人,他來找你明顯就是陸家找你的意思,這是士紳們想和你和解呢,畢竟他們組織生員打了您,這事情鬧大對彼此都不好,人家給了您台階,您道個歉不就行了嗎,何必死磕呢,萬一他們在朝中的人找人彈劾你,罷官奪職都算輕的。”
周良卿很是無奈地勸道。
唐晨淡淡一笑:“我也沒說不見他,被他們這麽打了,少不得多休息幾天,再說了,他賈主簿既然是士紳們的狗,我惹不起狗的主人,我還惹不起他的狗嗎?”
“老爺,說句您不愛聽的話,您還就是惹不起!”周良卿毫不猶豫地說道。
唐晨一愣,心裡雖不服,但也得不承認,人家已經遞奏疏彈劾自己殘害士子了,而自己卻隻能做案板上的魚肉。